聚集起来的光点，晃晃悠悠地又扩散开去。
听凭阿霁的意，聚到水榭处时，速度还算快；散去时，却是缓慢至极。
除了被阿霁驱妖力捕捉小鱼时，冲散了一些时，那个时点被波及到的冲散速度还算快点，过了冲散的点，到这会都还是一直蜗牛爬般、忽左忽右地飘散而已，还未完全复原到原先聚集前的分散状态。
但也是因此，让水榭内的光线较往常更亮堂了许多。
“汐侯哥哥，这鱼儿，你是有什么安排吗？可不像是只是突然想起、也想让我知道的样子。”阿霁问道。
那尾靛蓝的鱼还在她手中的水球内。大概是鼓着腮帮子鼓累了，这会安安静静地沉在水球底部一动不动，也没再吐泡泡表示对阿霁的抗议。若不是眼睛偶尔会那么眨巴一下，活脱脱一个微景观里凝着的鱼雕像。
“是有安排。阿霁，这鱼的事，你知道就行，目前泓汐之内的知道的，也就那么几个，我不想这事扩散开。”
阿霁点着头，心领神会。“那么几个”大概限定的范围，她心中也已大致有底了。
安臾也是汐侯哥哥直系一脉，跟水璃那丫头一样。从泓汐正式安上“泓汐”之名起，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至少汐侯哥哥水域所辖的范围内，是无人敢对地域主人的一脉下手的。
这事情，可轻可重。
若轻描淡写来说，说成意外什么也是可以的，但意外的概率有几分？这可不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磕到碰到就能受到不轻的伤害。
但重的来看，非意外的话，那么谁干的、意欲又为何？又是极耐人寻味的事了。
“这鱼，虽然说是跟我一系相连，但它依赖的源头也不止我一方的力量。显世的力量对它来说也很重要，两两开。而且属于它的那片池塘也在显世沂竹镇中，我想着这两天就把它寄养到显世中去。”
“诶……”
凌业听了汐说的，还在惊讶中，怎么会那么快，阿霁却已立马斜眼看了看汐、拉开了音调。
“汐侯哥哥只是这么考虑吗？不是为了去看哪个从河里捡起过的哪个人类吗？”
“不是。不过是打算要去把鱼寄养到她那。直接放回池塘还太小了，小颖那离水璃也近，好有个关照。”
“我才不信！”阿霁转而问向对这话题有点懵的凌业，“阿业呀。”
只这一称呼，凌业只觉得好似有一阵寒气裹住了自己、让自己动弹不得。霁姐这么称呼自己……
“紧张什么呀，阿业！”
随着一声有点响亮的拍肩膀的声音，阿霁已瞬间移至了凌业身旁，一手搭在凌业肩上。而另一手上，伴着同时响起的水声，那收着蓝鱼的水球已被阿霁随意的一扔、丢回进了水榭外围着的清水中。
凌业只觉得自己神经紧绷，转头去看水球丢进去、溅起不少水花那处时，脖子都如机械的齿轮带动一般。刚拍自己肩的动静也是不大，但这么点，对自己来说并没多大感觉，自己不是脆弱人类的血肉之躯。但，鱼……
索性鱼儿也完全没事。水球一入水，它倒是很欢快地迅速游开了，还游得远远的，估计也是想远离阿霁这危险人物。
再转头看向自己身旁的阿霁时，凌业觉得脖子的僵硬依然没得到缓解。阿霁身上的寒气，靠得近一丝丝感受得真切，这僵硬都有种错觉是被冰冻住了。彷如冬日里头被冻结上了冰层、还挂下了冰柱子的一个水龙头，正在被努力地缓缓旋开。
“霁……霁姐，您……您老有什么吩咐？”
“我很老吗？”阿霁微蹙了下眉，抬着头反问向凌业。
“没没没。我只是有点紧张，不小心说错话的，您……您可千万别介意。您有事要吩咐我做的话，是我荣幸，太……太紧张了，我。”
看着凌业如此这般，汐倒是倚在一旁柱子上看着这出好戏，不由地暗自笑起来。
“真荣幸，还是假荣幸啊？算了，不跟你计较这个，显得我没长辈风度一样。问你个事而已。这鱼我已经见到了。看你刚才倒是对它挺关心的嘛。那么，安臾的事，你知道几分？有线索了吗？我现在应该算有权、可知道内情了吧？”
凌业确实有些没料到阿霁想说的竟然是这个。本来还以为“阿业”这叫法唤自己时，大抵没什么好事，跑跑腿干点什么是肯定的了，没想到只是这个他自己也放在心头的事。
从汐侯大人同霁姐一道走下这里时，确实已经说明安臾的事，霁姐处也是可以告知的。可是……
凌业不免看向了汐处。
“不好说吗？我可就是想当着汐侯哥哥面问的。当着面问，有什么我不该知道的，也可以让汐侯哥哥直接帮忙打住，我就不多问了。这个问题，是我不该知道呢？还是，一点线索没有？”
凌业显得有些为难，确切说，应该是后者的因素为多吧。
“阿霁，这问题，你别为难凌业了，我都在这，你直接问我就行了。”
“不要！我就喜欢当着你面问凌业。凌业更乖，问你的话，总感觉汐侯哥哥会顾着什么，我可以知道的也不会告诉我。”
“有吗？我自己可都没发现。”汐虽这么说着，但从他嘴角微妙的弧度上就能看出，阿霁所说的确实汐是有这么干过的，“安臾的事，暂时到此为止吧。线索的话，凌业这估计是没有。我这是有点线索，但不确定的过多，暂时就这样，暂且不告诉你们吧。”
汐说的时候还是透着些看破红尘因果的洒脱之意的，但大概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又稍显严肃地补充道：“阿霁，凌业，知道拥有‘安臾’这名的人已经不存在了的人，并不多。泓汐之内，目前知道的应该也就刚好一手可数的数量。所以，暂且不许再多追究！”
“但，并不是这事就彻底不追究了！既然有人敢在地盘上欠下这笔血债，回敬回敬也是很必要的礼尚往来。该算的账，现在先记着，等时机到了再一并好好算算！赤潋那边我也交代过一句了，要是有可知悉范围外的人，还有知道安臾事情的，让她也关注了解下情况。”
“哦……明白了。暂时保密嘛，懂的。本来就一个事情，要是引发点骚动，有些爱瞎想、爱起哄的瞎掺和，反而事情更麻烦。水璃和阿沵，知道吗？”
阿霁这一问也刚好问出了凌业一直藏于心中的问题，但一直碍于各种考虑，没好意思开口问汐。
其他人那，他也想过问。但明摆着可以问的人里头，凌羽忙于打点泓汐生意、看他空的时候也有点不好意思多打扰他休息。而赤潋那，跟她本体一样，不可近人的那副态度，也不好问。况且他们俩也未必知道。
“不知道。反正跟赤潋说的，也是有可疑的、还知道安臾事情的人，关注，了解清楚了再看。赤潋不会轻举妄动的，更不会把水璃跟阿沵也算进可疑里头。所以，他俩知不知道其实都没什么大影响。什么时候会知道，得会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顺其自然就好。”
严肃过后，汐又回到了那份随意的语态。
“不过我猜，阿沵估计不用说，也早就第一时间知道了。那孩子，看着外表也是个孩子，但确实某些方面很有天赋。他虽然很久没在沂竹镇上露面过了，但人一直在那的，跟水璃和安臾的羁绊也从未断过，估计是知道安臾的精魄没事，才没出来的吧。”
汐说着阿沵时，却极富含义地看着凌业。阿沵，跟凌业，大概有几分相似吧。至少要是真疯起来这事上。
“至于水璃嘛。大概暂且不知道吧。不是谁都有阿沵那能耐的。但也快要知道了。等我把鱼寄养到显世那，她就知道了。”
“快要知道是……”凌业有些不解。意思是显世寄养处，也刚好在水璃地界上吗？要是真在水璃那的话，倒也是可以放心点……那个人类，到底是……
凌业刚有了点联想，就立马被肩膀上感受到的阿霁的一拍给镇了回来。
还真差点忘了霁姐就在旁边……与其先关注汐侯大人说的，还是得先关注这位老人家的，免得不小心得罪到了……
“凌业啊，你家汐侯大人，那些外头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汐侯哥哥嘛，是去寄养鱼，还是去看个人类，说不好的了。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既然鱼安置在绛波榭这里，况且……”
阿霁以手指了指上头。
“这里的光点，安臾的光陨落，除了汐侯哥哥外，恐怕那个时点在泓汐之中的，也就你最先知道吧？除了汐侯哥哥说的，你还有没有什么藏着的、汐侯哥哥不知道的情况？”
“没。霁姐，真没了。我就只知道安臾出事了，这段时间也没离开过泓汐，其他真没更多知道的了。”
阿霁仰头看着凌业的眼中，依然带着满心的好奇。
“是吗？我还挺想知道，安臾这事会不会也跟某个人类女孩也有点渊源上的牵连呢。总感觉吧，这时间段有点接近。同一个镇，相近的时间。凌业，你相信这世上真有那么巧的事吗？”
凌业被问得有点不知该如何说话。
“霁姐……这……这个……我觉得，可能汐侯大人会更有见解。”
凌业尴尬地把目光投向了汐处。阿霁所问的，里头怎么感觉都有股显世中说的那什么“醋劲”。霁姐这问题明显的问汐侯大人更直接些。
“哦，我没什么见解。无巧不成书嘛，反正。要说没关联，总归还会有点的。说真有多深的关联，那也不见得。一个只是看着平凡的普通人类小孩，要说她能直接定另一个存在起始时间比她几辈子前都早的生死，没人会信。”
“也是。”阿霁说着，饶有含义地看了看汐，便背着手从凌业身边走开了去，闲庭漫步地随意走着步子。
阿霁一走开，凌业自然是一下松了口气，本来的紧绷瞬息松懈了。
这会，鱼也还在水中游，靛蓝一尾，赤红三点。从阿霁手中脱离后，也同现在的凌业一样，放松。
清凉的水，带着一点点的冰。但在其间畅游，却觉正好。赤红的鳞片上，总是有点微微的发烫感传遍周身，像是远方一直有什么在用这种形式召唤着它。当然，微烫也只有身为鱼本身的此鱼才知晓。
不过一尾可被握于掌心的小鱼，栖息在这一方不大不小的清水域中，但它也知道，外面等待它的世界必定是比这儿大上许多的。
它透过水面仰视那方水榭看去，每一个身影，都好熟悉。好似前一世就已相识，但却怎么样都追溯不起这种感觉的源头究竟在何时何方……
这个穿着衬衣，来到这里后，就常伴着自己在这里听水声滴落的。
这一身黑色、带自己来这的，是最感亲切的。就像……就像在自己成鱼前就知道自己一直被他保护着一般。
而那一身白、又冰寒的姐姐，虽然刚才被莫名其妙从水里带走不开心。可是……也好熟悉。又想远离、却更想靠近。
水把鱼儿整个地裹在自己怀中。水的清凉也由此散开。看似不动的水，却其实微妙细致地划出着自己的纹理，一丝一缕，细细地，从鱼儿每一片的细鳞间划过。
好喜欢这种感觉。鱼儿自在地游着。
他们刚刚所说的，并没有太听明白。
但是……大概快要离开这里了吧，去那个地方……
梦中出现过的地方……
有些模糊的梦，但清晰地记得有石头铺成的路，还有……天空。不是这里这样看不到外面天空的，而是会有蓝色的天空，还会有白色浮动在蓝色中的天空。
但是……舍不得这里。
至少在离开前，要在这里尽情地游，把水的触感深深地记住，用鳞片、尾巴、鱼鳍记住。要记得足够深，深到下一次回来这里。
然后，下一次回来时，也要在这里尽情地游，再记住得那么深刻，每次每次都这样，就永远不会再忘记了，永远不会忘记这里，更不会忘记在这里陪过自己的人……
哪怕是这个白色的姐姐，会凶凶地把自己用冰抓到球里，还会直接把自己扔到水里。但模糊的感觉知道，她其实也很关心自己。
他们都是……家人！冥冥中知道，从前世或者比前世还要久远的之前、就开始的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