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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魂裂
作者:冰翼熊本章字数:4987更新时间:2020-06-04 21:50:51

白墙黛瓦,老旧的色调中,带出了风雨和沧桑。

有飞檐婆娑,是一眼即见江南的格调,江南特色的风采。又是江南的色,整座庭院,都可寻见绿意。

蔓延着的青苔的绿,肆意而长、有苍翠欲滴、又有绿到了若黑的竹。绿意从地面、影壁、墙壁、屋顶瓦片,各类中溢出着满是自己属性的因子。

而这其间,进了拱形门后即可见到的那方小戏台,红色的幕布更是显得格外鲜艳。这鲜艳正如同一位水灵的女孩,一身水彩似的裙裳,但也朴素雅致,不过黑白灰绿的轧染,称不上艳丽,唇瓣却是极为吸引人注意的绛珠红色,让见者不由都把目光集在了唇上。

这会,这抹鲜艳的红上,更诡异、显眼的还是幕布上那只其后无主、于半空中而显的手。

瘆白,纤指,柔荑一般。

看不到手的主人,但见着这露到较手腕处多不了多少的手,那往前、于半空的移动,却是可以猜测出,必是手的主人正看着酣唱中的小雅,亦或,那手本身也有着无形的眼。

小雅熟练的动作,加上扎实的唱功,没有着戏服的她,便装之下、袅娜之态尽展无疑,悠扬之音更是婉转着融入进了这曾辉煌的庭院内。

她唱得忘我,身后那只浮移着的手也没歇着。那手悄无声息地已到了小雅的脑后。手指做出了爪态,指甲更是在手到了小雅极近之处时一下长成了足有中指的长度。

那手还想在做什么前时,或者更确切说是手的主人陈芳黎想做什么时,沉浸在自己戏曲世界中的小雅也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小雅总觉得背后有着被人凝视的感觉,唱到一半的她,暂停了下来,回头去看。

一回头,空无一物。红色的幕布依旧径自垂于那处,空气也是依旧的安静。

“是我的错觉吗?嗯,肯定是!估计人气太少,让我也产生错觉了。还以为有人盯着。”小雅极为肯定地轻语了几句,“刚刚唱到哪了?哦,对!”

这么小片刻的中途暂停后,小雅又继续了方才自己的演唱。哪怕前方空无一人,她亦觉得空气也是自己最好的观众。

而那只白手,从小雅回头起就确实没有再现。并不是因为手主人的怯懦之类,而是……

小雅的面容。

先前,陈芳黎不过一如既往,白日里避着屋子外的阳气、以及阳光带起的灼烧感,一直在公祠内部建筑物里头的暗处晃荡。这个人类女孩进来时,她当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但却并没有机会把来者小雅的面容看清楚。

当小雅登台,开始唱起时,陈芳黎是嫉妒的。

嫉妒过公祠内的竹子,没有观众、没有赏者,依旧疯长。但那层嫉妒,还不至于让她忍不住想破坏殆尽。

竹子终归不是人,放在了人身上,有让自己可以嫉妒的,可就不一样了。更何况,还是陈芳黎她自己一直钟爱的戏曲,是她宁愿死后成为孤魂滞留不去、也不愿放下的唱曲,还是在这个她放不下的戏台上,嫉妒在其心中的疯长,较着这些竹子的势头猛烈了太多。

不!绝不允许!绝不允许有人可以在这个台上,那么洒脱、无顾忌地唱!绝不允许!绝不允许!

嫉妒蔓延而开。脑中陷入“绝不允许”的循环后,理性、冷静早已没有了立足之地。

陈芳黎那刻,只想着,这个戏台是非她莫属的。她等了那么久,从生等到了死,这个戏台只有她是最配得上的。自己没法做到假装底下有着满席的观众而唱,那么……绝不允许!绝不允许其他人可以在自己的台上,做到!

被淹没在了嫉妒与“绝不允许”间的她,只让手显了出来,这样估计更能让这女孩吓着。

“呵呵~不管白天,还是黑夜,这片戏台都是我的。既然你也喜欢这个戏台,就让你……成为我戏台上一个装点吧!”陈芳黎冷冷地说着。伴随着的,是散开来的阴气,以及一阵不算大的阴风。

若以小雅的标准来看,这会的陈芳黎不过是个鬼魂。其言、其语,在陈芳黎有能力、但却并没有足够意愿让小雅识到时,并听闻不到。

人死即为鬼,在不可见的情况下,对于普通人来说,就跟空气中空无一物般不存在。对于小雅来说,陈芳黎便是这类不存在之物,顶多也就只是知道,曾经这个世上有过家中那张老照片上之人而已。

戚戚阴风,细细而过。小雅未觉,但陈芳黎已现出了一只本就苍白、又因无法抑制的嫉妒心而更显惨白的手。仅这手,先是在幕布处,随后便往小雅脑后头而去。

绝不允许!绝不允许!绝不允许!

嫉妒中烧,循环不去的念头。既然不允许,这个闯入者又那么想在这台上唱曲,那就让她悬挂在这座戏台上,成为戏台永远记忆中的装饰。

手已再往前进了一步,瞬息长起了的指甲尖已经触到了几根最外层的头发丝。而正当陈芳黎打算在那刻夺走小雅的生息,让这极好的嗓音没法再以鲜活的姿态发出时,小雅转头了……

就在小雅还没瞥到背后本来会看到的白手时,陈芳黎一瞬间把手也恢复成了人类不可见的状态。

这个女孩……是谁?为什么跟自己长着一模一样的容颜?

转头回看了后方一下的小雅,很快便又回到了自己唱戏的状态中。徒留没人看得到的陈芳黎立在那里。

听着这段熟悉的梁祝曲调,陈芳黎这时才猛然意识到,这个女孩的嗓音……昨晚听到过!就是那叫了自己名字、让自己牵起了思家情绪的嗓音!

难道是弟弟的后代吗?可是,为什么跟自己那么像?真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

陈芳黎看着亦唱亦动着的小雅,双手抚上了自己的双颊。是多久没照过镜子了?如果不是这个女孩的出现,自己估计都快忘了自己的颜貌了吧。

不管是不是自己弟弟的后代,陈芳黎瞬息间觉得,眼前有面虚拟的镜子。这镜子映出着自己,镜中的自己就是这会尽情唱着的小雅。

陈芳黎此时的指甲已恢复成了正常的原态。嘴角的笑意泛起,她不由地伸出手来摸向小雅柔顺的头发。这一回不再如先前那样带着恶意。但这一次,她却反而不敢直接触碰到,哪怕是头发丝。

因为……怕失去啊。

怕一触碰,已认定是无形之镜中映出的另一个自己——这个正唱得入情的女孩,会在碰到的瞬间消失不见。

没错!这个不知名的女孩,就是自己!

一个弥补了懦弱、放不开的自己,一个敢于在无人听看、也放声而唱的自己,一个也如这玉竹公祠内的竹子般肆意而长、只为成为自己想成的自己、不会顾忌其他是否有人看到的自己!

滞留于此的陈芳黎,已如是认定。深入其魂。跟她长得简直一模一样的小雅,不过是另一个她。

也许是被压抑得过久了,始终等待着观众,又是始终没有一人会来听她戏台上的一曲,以致于这会见到了小雅,她便立刻代入了进去。

陈芳黎的手不敢去碰小雅,但也不过犹豫了少许。代入感在秒间就有数量级的增长,她便是台上的她!没错,就是她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去逐梦,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空旷的庭院而放开歌喉,更何况,这会不过是走上前去,成为自己。

于是,终于,滞留于公祠内的女伶朝着小雅走了上去。肉眼看不到的她,面带着微笑,走了上去。其魂从小雅后背进入,同小雅合为了一体。

还是小雅唱曲的声音回荡在泛着绿的庭院内,也还是小雅在戏台上刚柔并济地比划着动作。但此时的小雅,已不再是纯粹的她了。可以说,既是她,又是陈芳黎。

“好了!”这时,小雅选择唱的几小段梁祝短曲也已结束。她边说着,边俏皮地小跳着在戏台上蹦了一下。蹦跳后她又双脚并拢着,双手后扬,朝着空无一人、却洒满了阳光那金黄色的庭院深深一鞠躬。

要是台下真有观众,她是绝对不会做出这个显得极为不专业的动作的。

如此一来,对于小雅来说,来看一看这个陈氏祠堂,以及在祠堂戏台上唱一曲的心愿就都算是圆了。她从沿着走上台的原路,又走回了台下。

没有了登台者的戏台,一如既往地安静。小雅视着那台,如阳光一样暖人心的笑带起。她大踏步地,双手背于身后,心满意足地往拱形门方向走去。

而在小雅完全不知情下,融附在其身上、已彻底把小雅作为自己的陈芳黎,则有些隐隐的担忧。

自己……可以走出去吗?这个公祠,拱形门外那面影壁……

陈芳黎借着小雅的身体,带着些仿徨不安,忐忑却又毫不犹豫地往前走去。

一步、两步……

离影壁已不到半米的距离……

又到了与平行之处。那壁侧面上,那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了!生时来这里,从来没有想过去看这侧边不过十几厘米厚的面,没想到这会见到这个就已让自己激动不已。

又是几步,往前。

小雅没有回头,随着小雅的陈芳黎,也没有回头。

公祠的大门,大门外的巷子……一样样扑入到了视线里来。

跨过了公祠的门槛,陈芳黎也依着小雅一并回首又看了眼玉竹公祠的大门、影壁、探出了围墙的竹,两人都嘴角扬起、舒心地笑了。

而影壁后的世界,因着小雅的出现,阳光、青苔、韵味的老房子,早已组合习惯了的安静间荡起过的这段波澜,也终因着小雅的离开又再次平静了下来。

陈芳黎随着小雅而去。但是……

戏台之上……

本应会无人、无魂、无执念,本应不会再有任一位滞留在那的,却赫然还有一个周身散着黑气的女伶站立于那。

原本,她不过低头凝视着不动的戏台地面。这会,待到小雅同附在小雅上的陈芳黎正沿着巷子走往他处时,那戏台上的女伶缓缓抬起了头。

双眼鲜红似血,指甲又疯长成了中指长。水袖垂着,如耷拉不动的湖边枯垂柳。

而那抬起了头的女伶,容颜……

还是陈芳黎!

走出去的是陈芳黎,依然滞留在这戏台上的还是陈芳黎!

原本为一、化为了隐世居民所称执念的陈芳黎,本就在前一晚,听闻到身处河边的小雅唤了她的名后,生出了另一股强烈的念头。两股同步的念头缠绕,魂灵已如将要撕裂般。只是一夜结束后,这撕裂般的感觉又淡了下去,深藏了起来。

但深藏,并不代表不存在。存在的真相,再怎么隐藏,也还是存在着的。

没想到今天在玉竹公祠见到的这个人类,戏台上那回首,竟然是跟自己一样面容的女孩。那深藏的东西,再次在瞬间被挖出。

本完整魂灵的陈芳黎,除了强烈的代入感外,还有血脉的牵连,也在无形间触发。

想要这么如眼前这个“另一个自己”般的敢于表达,牵带着由内心最深处隐隐传来的对回家、家人的渴望。但宁愿死后不往生,困在公祠内枯等,也不愿放弃的对这个戏台的执着,又怎会轻易随着小雅的出现、对家再次生起的思念而瞬息放下?

又是两股念头。只是这一次,没有撕裂般的感觉。这也是为何当陈芳黎走向、融入进了小雅的身体内时,陈芳黎自己也并未发觉到任何的异样。

但正是在无感间,她的魂灵却是真真切切、随着两股都不可小觑的念头,分裂成了两份。进了小雅身体的是一半的陈芳黎;另一半,不愿放下自己守了百年有余的梦,则被停留在了戏台的原处。

也是因此,一半离去后,剩下的陈芳黎,对这戏台的执着反倒更加浓稠了。彻底无了牵绊,连以前偶尔独自一人孤寂时会有的其他思绪,也随着小雅的离开一同带走了。这继续留下的一半魂灵,除了那个自己成为执念的初衷理由外,已无他绊。

就算要不择手段,也要实现自己!

那是戏台上的陈芳黎红色的眼中述说着的。

只是这会,玄鬼做的答应她还记得。那就暂且等着这个并不熟的好事者,来助自己一下。但如果他到时候没法做到,那么……凡是亵渎了自己这梦的,挡路碍眼的,一律,都要想办法除掉!为自己的梦,献祭!

阳光中,偶有的凉风这时吹过。戏台上的幕布轻微地因风而动了动。

这风中夹着太阳的味道,也夹着阳气的味道。这风于戏台上的陈芳黎来说,并不舒服。吹在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意。

她的双眼依旧带着血色,盯着前方。那无人的庭院、拱形门、影壁,在戏台上看去,尽收眼底。

风来得没有预兆,散得也是极快,没有规律可循。待风歇时,戏台上早已是没了那一半滞留的陈芳黎了。

滞留的她,并没有试图离开,并没有期待过可以如已离开的她那样顺利走出这个公祠。要寻到她想要的真正的观众,还是需要点玄鬼那种好事者的力量的。

这并不是她不想自己尝试,到公祠外去寻,只是她知道,自己是出不去的。

已离开的一半自己,没有察觉自己的不完整,还留下了一半。

但没有离开的这一半,却是明确知道着那一半的离去的。

这样也好,这一半公祠内的陈芳黎认为。有一半的自己可以去过普通人的生活,无忧无虑,不会鬼不鬼、人不人,这样也好。而剩下的自己,也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实现自己的梦,不管前方是什么,都不会在某一天出现自己没有像普通人那样生活过而后悔的万一。

剩下的这一半魂灵,正是因此,任由着小雅和一半自己的离去。

而小雅的名,她并不知。只是她没有如离去那半的代入强烈,她是清楚明白着的,血脉相连,这必定是自己曾经两个弟弟中某一个的后代。自己那一半魂灵,可以安然借她躯离去,也是这血脉的缘故。

试图附身于人,去外头找观众,并不是没试过。以前,早已试过了不知道多少次。直到最后终于气馁。

每一次,都是过不了那影壁的坎。

这一次,一半魂灵无恙地出去,并不存在特例或偶然。只是因为,血脉相连,附着的半魂,也融入了跟自己长一样的那人血肉躯骨之中,融得过深而已。

那么,选择不离去的自己……

从幕布前消失了踪影的陈芳黎,再现。这回是在戏台左侧二层间。

轻飘飘地趋步缓行着,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这公祠不过这么点大小,早就角角落落知道得太过清楚。

那么,选择不离去的自己,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

绝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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