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众、乔武等人入南门、靠右侧行，视线略过城池正中的几张铁皮大辇，落在那座五彩斑斓的北门上。

所谓门，仅仅只是门洞，无遮无荡，南门通透，北门多彩深邃。

一条南北向的通道，将小城一分为二。

东为民宅，韩青、尔章昆等各有所居，没日没夜的苦学汉语。

西是医所，王柱等伤重的戊校尉部将士、西援汉军伤重将士共计一百五十四人，在此静养。

曾跟随张烨烨、汪直奔波的妇孺，大半无家可归，再加上不愿离去的，摇身一变成了护士。

郭姝同郑众简单寒暄一番，便以准备夜宵为由避开，唤来尔章昆待客，再加上程冲这个话痨，没人会觉得受了冷落。

张烨烨则拉着妇人上了铁皮大辇，坚持要为程美美洗尘，当然不是吃饭那种，而是沐浴。汪直则和程定在电视屏幕前聊的热火朝天，话题大多围绕旅途见闻展开。

妇人姓赵名孜，二十又四，自从上了铁皮大辇就一直神思不属，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浑浑噩噩的随熊孩子起舞。浴缸水满时，熊孩子笨手笨脚的想要解开襁褓，程美美哇哇大哭，赵孜猛然惊醒：“小郎君，美美尚幼，洗沐易染风寒。”

张烨烨奶声奶气道：“婶婶，我能这么活泼可爱、健健康康，就是因为从小就讲卫生、勤洗澡，我家十几个妹妹都这样。”

“十几个妹妹？”赵孜恍惚了一下，“小郎君多大。”

“三岁，我娘就生了我一个，妹妹都是舅妈们生的，还有个舅妈生了八胞胎，都是妹妹哦。”张烨烨趁着赵孜愣神瞬间，已将程美美身上的襁褓轻轻褪了下来，脸蛋上全是为人兄长的满足感，澄澈纯真，不可方物。

赵孜再次恍惚，下意识的伸手试了试水温……刚刚好。

“扑通”一声，张烨烨已光溜溜的跳进浴缸，激动的伸出双手：“婶婶快把美美给我，孩子一沾水就不哭了，先给美美洗，再给我洗。这是婴儿洗发水，那是婴儿沐浴露，一定要温柔哦，婴儿娇嫩的肌肤需要细心呵护……”

赵孜小心翼翼的把程美美放在张烨烨怀里，边卷衣袖边称赞：“小郎君是个好兄长，妹妹们一定很喜欢。”

“嗯！将来一定会！”张烨烨眼泪汪汪的道，“我想给一一妹妹洗澡，她咬了我一口。我想给圣君妹妹洗澡，她差点把我眼睛戳瞎。我半夜起来给弟弟妹妹们换纸尿裤，挨了我妈一顿好打，屁股肿了好几天……”

赵孜有点魂不守舍，心下自思道：“这孩子……是惯犯？”

“烨烨！”汪直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言之凿凿的道，“我有种强烈的预感，你今天会挨打，屁股很肿很肿的那一种！”

“不怕！男孩子挨揍长的快。”张烨烨外强中干，回怼汪直之后，可怜巴巴的看着赵孜，“婶婶，我帮美美洗澡，舅舅肯定要揍我，能不能让美美今晚跟我睡？这样……舅舅可能会少打几巴掌。”

赵孜又一次凌乱。

郑众、乔武的探询之路非常顺利，程冲、尔章昆并未限定其访问区域。曾经重伤的将士或躺或卧，以后的日子里，可能会有行动上的不便，但生命无虞，脸色红润，且精神奕奕。大多都会主动问起玉门关的内外事、战没同袍的身后事。峥嵘岁月虽已远去，记忆却刻在了心头，化作点点晶莹。

神荼、郁垒从未分开过这么久，别离又聚，他们远远的站在南城楼上，头顶明月，感慨万千，大多都是围绕着程冲展开。

“程家也算是青州一带不大不小的豪族，程冲说舍就舍了。悄然潜回家中，厚赠没有身孕的婢妾，扔了两根木头在河里，乡邻便传其妻儿思亡夫投水自尽。又将自家田产典于兄长，换了些方便携带的细软……”郁垒说。

“他像大人先祖？”神荼直指核心。

“不太像，但我特意抽空在骊山脚下转了几圈，那里并无程姓大族，刘邦开国时，已尽数东迁。”郁垒又说。

“肯定有！大人曾经嘱咐过夫人，入玉门关即得护佑。后世姓程，现在不一定。”神荼说。

“那就是说，跟程冲没什么关系。”郁垒若有所思。

“程冲的出生太低，跟大人不太般配。”神荼点点头。

“话虽如此，程冲也有可取之处，临机决断毫不拖泥带水，就说那纵身一跃，还有谁敢？”郁垒笑道。

“我觉得吧，程冲倒是跟你我二人挺像。”神荼鬼鬼祟祟的道，“会不会……”

“放屁！老子跟你不是一个人，别TND成天胡说八道，容易让人误会。”郁垒狠狠啐了一口。

“干嘛这么激动？真有不该有的想法？”神荼一脸猥琐的笑了。

“你脑子里有屎吗？成天想些什么？现在说的是程冲！大人要是和元始天尊谈不拢，有你快活的时候！”郁垒横眉怒目。

“谈不拢又怎么了，只要鬼门关在我们兄弟脚下，天下何处去不得？”神荼不以为然，“谁愿意一辈子待在暗无天日的山海界？我敢打赌，酆都大帝巴不得同我们易地而处！”

“痴傻愣！真不如程冲，苟活几千年。”郁垒抚额轻叹。

“程冲怎么了？人家高堂在、妻贤、儿女双全，你TND一条风干腊肉，还有脸……哎哟！”神荼眉心正中一拳，拽着郁垒的发髻坠下城楼，而后一阵急促的铿锵声滚滚西去，沙哭风嚎，塞外宁静荡然无存。

“多大的人了？全是下三滥的手段。”郁垒紧紧箍着神荼的脖子，痛心疾首道，“地府还能找出比你更无耻的人吗？”

“偷袭有理？搂的这么紧……还说对老子没想法。”神荼恬不知耻。

“你TND真不如程冲有节操，这么多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郁垒泛起阵阵无力感。

“嗷呜！”大郎、二郎领群狼狩猎回来，趾高气昂的从神荼、郁垒身边路过，那不屑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们都不如狗。”

“快放开老子，让老子去调教这两只蠢狗……不对！你我深处其中，都觉得程冲跟大人没血缘关系，别人又会怎么看？最不可能时，往往会有意外发生。”神荼猛的一个激灵，像是打了鸡血似的一跃而起，“我得去跟程冲结拜，先把名分定下来再说。”

郁垒无地自容，声嘶力竭道：“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老子要跟你一刀两断。”

神荼仿若未闻，自顾自地冲鬼门关嚎吼：“冲弟，快到神仙哥哥这里来。”

一人一牛，沿万里黄河漫步，重温天地初开、六道未辟时的蛮荒岁月。

七千年沧海桑田，曾经的沼泽早已化为黄土高原。

随着人类社会文明的繁盛，大自然一退再退。惟独黄河不改初衷，始终如一，绵延大半个华夏。

旅途始于绝域高原，是盘古归虚处，也是名为牛犊子的少儿生命终点，亦是妞妞困兽十年的自囚之地，她在那里渡过了最为绚烂多彩的年华，直至苍老袭来、记忆渐渐模糊。

程伟在脑海里，用无穷尽的几何图形，勾勒出远古的模样，甚至是妞妞蹒跚的脚步。

这一夜，两段截然不同的时光，悄然平行。似情人回眸，欲同心白头。六载风霜雨雪追思路在左，刚刚经历光武中兴的汉庭盛世在右，有巢部祖地、巴蜀、安康、南郡均以最美的姿态呈现在世人面前。

光阴似箭，岁月如歌。生命不息，脚步不止。惟有走过，方知意义。

有太多太多的思念想要一次说个明白，在这条浓缩千古岁月的漫漫人生路上，妞妞嘴里的“小人儿”从未没停过，似空山清泉叮叮当当的流进程伟心田，积水千尺成湖，醇香醉人。

程伟绘声绘色的描绘两千年以后，从社会科学、人文科学开始谈起，重点则放在了自然科学上。

深入浅出阐述无机自然界、有机自然界之分，又将事关神异、山海界存在的关键，一股脑的塞进妞妞脑子里。包括但不限于、简单数学、逻辑学、平面几何、立体几何、粒子物理学、核物理学、原子分子物理学、观测天文学、理论天文学、宇宙天文学、天体演化论、外层空间科学。

哪怕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总结，寥寥数字，对妞妞来说，都有醍醐灌顶之效。

社会科学、人文科学、自然科学的昌隆繁盛，使未知不再神秘，神异、山海界有了本身平凡的一面，另一个平行宇宙也缓缓浮出水面。

“山海界是两个平行宇宙的交汇点，所以才会有空间和时间上的错乱。两个不同空间、时间的剧烈摩擦，继而孕育出时光长河？”妞妞融会贯通，却又有了新的疑问，“为什么？”

为什么？

为求万全。

以其矛之利，破其盾之坚。

如果，后世三清化一气成真，证明程伟也是过去式。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人生一场梦，且非今夜，而是往昔。

有鉴于此，程伟宁可让元始天尊加速成长、以对抗未知，谁都不会心甘情愿的被人取而代之。

这个未知，或许来自另外一个平行宇宙，或或许是道祖鸿钧留下的一线生机，或是化运之树突破所有人掌控、反客为主，又或者……像后土担心的那样、程伟亦是变数之一。

妞妞举一反三：“平行宇宙真的存在？会不会仅仅只存在于想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