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笋儿神采奕奕的抚摸着岩壁石刻，思绪飞回白鱼儿、夏妭南迁时，“她们还好吗？”

程伟轻叹，“白鱼儿不在了，虾儿还能活很久，部落很兴旺。”

青笋儿边落泪边笑，“我要去见鱼儿，牛子能不能再替我送这些孩子南下？”

程伟摇头，“她们长大了，不用人扶。”

青笋儿不以为忤，反而欢欣雀跃，“对！她们长大了，我死了能过去看看吗？”

程伟说，“太远，现在吧。”

无数几何图形在青笋儿眼前绘制出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出祖地，渡黄河，翻山越岭，长途跋涉。雨则避，雪则驻。昼行，夜缝补。途中添口，跨越两个四季，天府开枝。改南下为东进，又一个四季后，落地生根。如今，郁郁苍苍，硕果累累。

“我没尽到责任……这些路，该我走。”青笋儿倒在儿女怀里，喃喃自语。

“老守成，少开拓，你们做的很好。”程伟说。

“我要向她道歉，下辈子，我走前面……”青笋儿嘴角含笑，与世长辞。

哀哭四起，旧时代结束，新时代开始。

南下八百里，暴雨如注。

妞妞静静矗立，泪水一直未干，刹那心酸如有实质，深深地刻在心口上。

牛腹下是风雨中的一块净土，幼儿抱着一团黄泥揉捏，已具雏形，有头，有角，有四肢，正艰难的拼接尾巴。

“妞妞。”程伟深情呼唤，暴雨无情的穿过身体，他的手也握不住牛角，两人均无感。

处处都是妞妞的足迹、记忆，不知熬过了多少艰辛。

如今，近在咫尺，却成天涯。

程伟心念如电，想起在有巢部祖地时的那种远观感，立刻以无数几何图形描绘妞妞的样子，然后再喊，“妞妞。”

妞妞似有所感，猛然抬头，四下张望。

“妞妞。”程伟哽咽道。

“哞……”妞妞泪如雨下，酸楚在心底泛起阵阵涟漪，这种感觉……是小人儿。

“咦？”一声疑惑打断刚刚搭建的心有灵犀。

风雨尽头，鸿钧再次循着心中牵扯感踏来。

“哞！”妞妞浑身浴火，吼声低沉，满是奋怒和不甘。

几何图形瞬间崩塌，咫尺天涯。

鸿钧感慨万千，又是一牛一幼儿，牛还是那头牛，孩子呢？真的两清了？

妞妞缓缓倒退，只为腹下幼儿平安。

鸿钧双手后负静立，“想去梁地？”

妞妞毫不掩饰心中恨意，以低沉嘶吼回应。

鸿钧又道，“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孩子由你抚养成人，我负责教导成材，绝域高原对错，终有了结的一天。”

妞妞不改初衷，去意已决。

“不要为了恨，耽误孩子前途，他是我门下大弟子，人间和山海界都是他的。”鸿钧字字戳心，“我保证！想走的时候，你们随时可以走！”

妞妞迟疑了。

鸿钧以指破天，暴雨骤停，洒下阳光万丈。

幼儿自牛腹下钻出，没有看阳光，没有看鸿钧，捧着手中的泥牛递到妞妞跟前，笑得灿烂，笑得无邪，“娘娘！”

妞妞泪流满面，孩子只会喊“娘娘”，她不能人言，给不了更多。

鸿钧松了一口气，若是连一头牛都无法说服，怎为人间和山海界之主？他趁热打铁道，“你叫妞妞……”

“哞！”妞妞呲牙露齿，戾气十足。

鸿钧耐着性子道，“我带你去梁地，请女娲娘娘做个见证，这孩子得我传承。”

妞妞再不迟疑，冲着幼儿点点头，又看了看鸿钧。

幼儿转身面向鸿钧，似模似样的拱手鞠躬，吃百兽奶，穿部落衣，他早就学会如何答谢他人的好心和善意。

鸿钧大喜过望，脱口而出道，“不错！”

妞妞对幼儿殷切的目光抱以摇头，幼儿转身再拜，她轻轻顶在幼儿后背，鞠躬变成伏地，全了师徒之礼。

鸿钧迈步东行，“以后叫你阿水，孩子叫原始。”

妞妞领着原始跟在鸿钧身后，仿佛片刻之前的心有灵犀只是错觉。

“长大了。”程伟担忧尽去，笑容还未绽放就已冰封。

妞妞最早拜入鸿钧门下，是唯一一个能把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太上老君、通天教主、东皇太一、西王母串联起来的人。后世，鸿钧归虚的幕后黑手呼之欲出，根本不用猜。

程伟有些失魂落魄的踏入千里秦岭，夏妭人人喊打，且沉睡不醒，骊山只能带她躲进深山老林。

他一直忽略了少女的心理健康，没想到能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幸亏伏牺所部在绝域遭遇重创，做事留有余地，不至于铸成铁错。

某个溶洞的最低层，钟乳石琳琅满目、仪态万千，夏妭静静的躺在一块寒冰内，骊山则蜷伏在不远处的一堆兔皮上，旁边还有五六个瓦罐盛着盐巴、奶制品，一副居家过日子的场景，稍显阴暗，太过凄凉。

程伟看着少女白皙的脸庞又爱又恨，一睡就是二十年，相貌停在十八岁，最美好的年华白白浪费在梦里，是这个年代名副其实的老姑娘。

骊山也没让人失望，洞内只有兔皮，并未因初具神通而恣意妄为。

他朝骊山吹了一口气，骊山竟一跃而起，颈毛直立，根根如针。

喊了句“骊山”，反而没回应。

他捏了下骊山耳朵，对方立刻回了记冰箭。

他联想到青笋儿弥留之际的情形，开始怀疑自己的状态，并非三维之外第九点？而是能量体？类似三魂七魄的存在？

他还是以几何图形描绘骊山的样子，然后喊，“骊山。”

骊山立刻狂摇尾巴，扭着身子原地打转，压着嗓子“呜”个不停。

他看着骊山消瘦的身影不禁心酸，二十年如一日，是人早跑了。

他问，骊山以点头和摇头回答，花了小半天才把这二十年厘清。

夏妭每天进流食一顿，奶或是血，都由骊山用舌头送进去的。

有巢部特地在不远处占了座山洞，六个人，养了四头牛和二十几只羊，每四季一轮换。

并非长远之计，一代人、两代人能坚持下来，三代以后很难说，骊山也不能一直耗在这。

程伟决定把夏妭送进五行绝地，龙凤山如今只是一片沼泽地，找了一天都没找到。

以他现在的状态，若是有，不可能找不到，除非……五行绝地尚未诞生。

程伟心里甚至有种感觉，五行绝地是他首创，很可能就是现在。只需把如今的状态实体化、空间化，如同三维物体中的第九点，可以想象，无法目视。

这事不能广为人知，唯一的帮手是骊山，一匹瘸腿母狼，最佳地点则是龙凤山。

为什么是瘸腿母狼？为什么是龙凤山？

若能将这两个问题弄清楚，五行绝地就能运运而生。

据后世所见，五行绝地内兽骨如山，而且能联通山海界，这说明五行绝地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那么，问题来了。

人间、山海界、五行绝地是什么关系？

人间是某个平行宇宙。

山海界两个平行宇宙时光交汇地。

五行绝地是什么？

三者和谐共存，至少也要有一种等量关系。

五行绝地是另一个平行宇宙？

显然太小，且位置不对。

还有一种情况，三者的等量关系依然能成立。

五行绝地既是人间的界外一点，也是另外一平行宇宙的界外一点。

后世相柳身陷人间五行绝地，而尾在山海界，再加上那堆如山兽骨，正是这种等量关系体现。

程伟豁然开朗的同时悚然心惊，那堆如山兽骨通向另一个平行宇宙。

人间和这个平行宇宙并不是微观的左右平行，而是宏观的上下平行。

程伟的视角来到骊山爪下，无数个几何图形由此描绘骊山的样子，然后他用力吹出一口玄气，几何图形瞬间崩塌，界外一点生成，视线尽头换成一双雪白的脚底，趾如豆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