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祖鸿钧驱混沌，辟五道，塑轮回，天地六分，人间从此有序。

起初，神道、人道、畜生道、恶鬼道、地狱道合称五道，不可控的时光则另为一道。

武丁当政，败四眼一族于汉州雒县，将其举族流放于不可控的时光之中，阿修罗道由此诞生，亘古如斯。

今日，万年之变将起，怎能不引人注目？虽然只是站在道祖鸿钧的肩上做分流，亦是前所未有的创举。

地府酆都不再是唯一选择，至于……元始天尊为何会应承此事，谁都不愿往深处想，生怕得出一个六道不稳的结论。

程伟并未和蓐收、弥勒等人打招呼，只是围着人道轮回台不停转圈。

元始分身保持高冷，静静地站在一旁，灵宝天尊、太上老君等人落后半步。

六道轮回台占地九亩，人道轮回台最大，直径五丈，圆无缺，周而始，向下去百丈，时光匆匆流过。

大道一线，轮回台中心是直达人间的生门，余则入时光。

在众人看来，时光长河近在眼前。

在元始分身、陆压看来，更像是一种载体、通道。

程伟却认为，时光长河只是两个平行宇宙之间的重合之地，又或者只是两个平行宇宙之间的纽带，已突破时间、空间的限制，故而永恒。只可疏，不可堵，即使有一天尘世湮灭，时光长河仍在，直到下一纪元重来。

“一切就绪。”武心卓姗姗来迟，打断程伟畅想。

“人很多？”程伟问。

“比酆都，只多不少，已经按照帝君意思，把东西两面空了出来。”武心卓说，“圣君已入东京城。”

“尽人事，听天命，真不愿走，就当去投胎了。”程伟说。

此话一出，六道轮回台静的吓人。

“会爆？”弥勒忍不住问。

“只是最小的一种可能。”程伟简单作答后，相柳抱着张烨烨赶往丰都，白泽、舍野娑、吒罗佉、九天玄女、雷帝、雷祖同行，人道轮回台一下空了许多。

三界神异立作鸟兽散，少了一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程伟拉着陆压耳语几句，一前一后跃入人道轮回台。

元始分身没想到会被硬生生地晾在一边，又不敢贸然入河，有燃灯归虚在前，谁都不会自认为比程伟更擅时光之道。

他只能一脸铁青的等待，因为太过沉默，一大波三清门下神异悄悄挪动脚步，远离风暴中心。

时光遥看无，入内则五彩斑斓、万紫千红。

程伟置身于星星点点之中，从头到脚都是撕心裂肺的拉扯感。

那种力道，像是要把生命分解成万物的初始形态“原子”，然后，剥去意识、情感、记忆，组成一具新的生命。

原子来自恒星，有了光和热，才有生命的诞生。

每一颗恒星的燃烧、毁灭，都是生命的开始。

万万亿粒原子，经过万万亿年的漂泊，走过万万亿光年的旅程，会遇见另外一个宇宙的原子，在一个适宜的环境里，深情相拥，生命由此诞生。

还有比这更美的相遇吗？

没有！

所以，时光无情亦无私。

每一种生命的诞生，都是如此艰难，何来高下之分！

谁不是经过万万亿年的漂泊、走过万万亿光年的旅程，才成就一个最美的自己？

花草树木，鸟兽虫鱼，莫不如是。

生命的形态，并无本质上的高低，只有进化的深浅。

血月之灾中，草木的疯长，是不是时光对生命的一种补偿？

程伟的思绪戛然而止，双手已成星星点点，心念一动，再睁开眼时，已悬浮在人道轮回台上方。

他抓住脑海中的一线灵光寻思，“元始天尊能先我一步体会到生命源自恒星，他遇见过什么？说的没有错，山海界肯定有一部分源于北斗七星，甚至于，我们身体内的每一粒原子，都可能来自一颗不同的恒星，彼此之间，曾经相隔亿万万光年。”

他喃喃自语道，“我们都是微尘！”

“嗯！”元始化身轻咳一声，提醒某人不要肆意妄为。

程伟视而不见，朝萎靡不振的陆压点了点头，挥手破开虚空，一步踏入东京城。

烛有尽，水东流，夜已深。

河灯早已不复入夜时的繁盛，游人却未退去，守在岸边，怀远祈今，偶有形单影只的河灯流过，总会响起阵阵欢呼，虽然仅仅只是一张荷叶、一块木板、一捻灯芯。

这时，程伟自东水门踏入东京城，迎着汴水逆流而上。

脚起，黑莲含苞。

脚落，黑莲怒放。

步讫，烛光生。

一步一莲，迎水而立。

一步一烛，原地自转。

两岸百姓发出阵阵惊叹，想要礼拜时，那人却杳无踪影，留下一声轻语，“小把戏，勿当真，念祖伤神，愿此灯博乡亲一笑。”

有人好奇心重，泅至河中，想要捧起莲灯。

未曾想，那莲，入手是莲，软腻细嫩，离水是水，瞬间融入汴水，独剩一支半指高的蜡烛，似玉人垂泪。

“祭品也敢动！揍他！”

“莫闹出人命。”

“淹个半死，送官。”

程伟逆水疾行，不做任何停顿，灯起人杳，留下声声祝福，在那些行礼人耳边回荡。

回孩童“健健康康”。

回少年“金榜题名”。

回少女“金玉良缘”。

回男子“父母康泰、妻贤子孝”。

回妇人“宅第安宁、年年有余”。

回老人“长命百岁”。

回旅人“逢凶化吉”。

回商人“坐地生财”。

回农人“风调雨顺”。

回士人“步步高升”。

“赐福镇宅圣君！”终于有人醒悟过来，万应之神，惟有钟馗。

汴水两岸陷入狂欢。

这时，程伟已行至西水门，二十里汴水穿城而过，此为起点。

“国泰民安！”

一声雷啸平地起，直奔九霄云外。

二十里莲灯东流，璀璨夺目。

程伟破开虚空，直达酆都人道轮回台。

身后，星光漫天，哀思盈城。

一道黑影自天而降，六道轮回台瞬间步入隆冬，寒风肆虐，冷彻心扉。

程伟已攀至巅峰状态，一身深邃。

冠是黑冠，通天。

袍是黑袍，遍布鳞甲，黑龙绕身盘旋，龙首有九，五趾龙爪有四，胸前有墨色流动，山水若隐若现，轻描淡写。其中，有江河湖海，有崇峰峻岭，有鸟语花香，有风霜雨雪，万里江山入画图。

靴是玄舄，重底高帮踏阴阳。

“请天尊在紧要关头出手相助。”程伟先朝元始分身拱手一礼，再向陆压发出邀请，“神君再接再厉。”

“有心无力，帝君见谅。”陆压盘坐在地，微微摇头。

“当初说的是尽心尽力，神君如此倦怠，就去轮回吧，做个逍遥王爷。”程伟冷笑。

“呵呵。”陆压暴起疾掠，瞬息已至百丈外。

“回来！”程伟轻轻一哼，陆压便已回到原地盘坐时，一众神异看得头皮发麻。

陆压愣了愣，直接跃入人道轮回台，很自觉的走在前面。

程伟紧随其后，多出来的闲暇和从容用来思考、实践。

时光长河若是两个平行宇宙的重叠之处，会不会只是一条静止的河流，因为两个平行宇宙的高速运转，才会给人流动的错觉？

山海界两条紧邻河水流向截然相反，就是最好的佐证。

时光长河若只是两个平行宇宙的纽带，是怎么连接的？前后？还是左右？

逆时光前行，只是跨越时间？无关空间？会不会已经到过另外一个宇宙，而不自知？

全是疑问，等待求证。

目前，程伟只能确定一点，靠右行走是时光长河最为安全的交通方式，这似乎是一种文明的象征，细细想来令人不寒而栗。

陆压一直咬牙硬撑，崩溃前夕，程伟拖着他的腿回返，还用白布盖住他赤裸的身躯，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

陆压极其平淡地说，“你我两清。”

“心有敬畏，才能不失分寸，神君记住今天，他日行事，当三思而后行。”

程伟挥手破开虚空，再入东京城，由东北水门临五丈河，逆水踏波前行，步步生莲，贯内外城而过，莲灯东流时，揽一城烟火、哀思于怀，直达酆都人道轮回台。

陆压早已不知去向，蓐收、弥勒等人心弦紧绷，成与不成，就看这一击，世上再无第二个东京城。

“天尊可愿博个彩头？”程伟朝元始分身拱手一礼，“方位我已定好，齐头并进，先至者有权提问，次者必须回答。”

“不论帝君有何用意、不论先次，此乃三界两地盛事，贫道无问，可为帝君释疑。”元始分身拿出一根红线系在程伟胳膊上，仿佛慈父，“若是迷失，轻拽此线即可。”

“请！”程伟纵身一跃，元始分身后发先至，两人同坠时光长河。

天贶殿。

元始天尊静静矗立，远眺轮回台。

影子慵懒地躺在案桌上，“玄始此举能否复制？”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元始天尊轻轻摇头，“我若学他，一来一回至少有一天的时间差，烟火气早散尽了，他却能把时间差控制在一炷香之内。”

“能成？”

“能成！玄始有赴死之心，相柳已经把洞打好了。”

“他折腾陆压干什么？”

“陆压喜欢管闲事。”

“靠……”

“后手用尽，畜生道轮回台恐会半途而废。”

“本就是画蛇添足之举，同城而分，更像是在示威。”

“咦？这么快？”

元始天尊忽然一惊，天色瞬间由阴森变为暗黑。

山海界深处，一柱五彩斑斓冲天而起，正是阴司丰都所在。

清鸣、欢呼、嘶吼、咆哮磅礴袭来，摧山填海，直达亿万里疆域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