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寺法堂。

灵宝天尊气的浑身发抖，“一派胡言！三清圣境何时禁座下神兽通人言、化人形？”

程伟痛心疾首，“水娘娘、青牛、夔牛在我这里求得人言机缘，可是不争事实？”

灵宝天尊又羞又怒，“窃得女娲娘娘一双玄目，夺天地造化，断万物化形根源，还敢大言不惭？”

“明明是传承，如此信口雌黄，心安理得否？”程伟摇头轻叹，“弥勒、青华两位道友为了座下白象、九头狮能早日化形，主动为其奔走相……”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弥勒红着脸打圆场，“前前后后已经浪费三年时间，早做决断为上。”

“说得好！天庭神位由诸位推选，天庭权柄由诸位执掌，玉帝择德不配位者罢免，难道不应该？”程伟义正辞严地道，“能者上，庸者下，才对得起诸位道友辛勤卫道，夔牛这样默默无闻的奉献者，才不会既流汗、又流泪，每一分耕耘，都有收获！”

“山海界尚且三家共治，天庭废立岂能一言而决？玄始帝君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提出另外一个值得商榷的替代方案，阴司丰都直属天庭、掌六道轮回，诸位道友意下如何？”灵宝天尊自信一笑。

“此事万万不可，六道轮回台岂能轻移？山海界若是因此坍塌？谁能负得起责任？”青华大帝一脸沉重。

“尸位素餐就是指青华道友这种人，谁说要动轮回台了？树挪死，人挪活，酆都暮气沉沉，动一动，明天会更好！”程伟说。

“酆都因六道轮回台而存在，二者已成一体不可分割，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青华大帝说。

“道祖开辟六道时，酆都在哪？元始天尊他老人家若是抱着青华道友这种故步自封的心态，哪有今日地府？”程伟笑道。

“若因天庭册立而致地府崩坏，一得一失之间，只会徒增三界两地动荡，受苦受难的还是天下苍生。”青华大帝嘴角泛起一丝嘲讽。

“酆都大帝乃地府之主，比你我更有发言权，不如听听他怎么想。”程伟又说。

“地府确实需要改变，机构臃肿，职权重叠，幽冥九狱、地藏王寺、阴司丰都皆是画蛇添足之举，理应去芜存菁！”酆都大帝呼出满腹怨气。

“都是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程伟笑的意味深长，“酆都大帝受了这么多年委屈，没功劳也有苦劳，我提议玉帝座下统镇西方将、天皇大帝由其兼任。”

“兼任……”酆都大帝忽然被砸晕了，迷迷糊糊地走到程伟面前，接过张烨烨抱在怀里，赞不绝口，“昴日星官羽化成仙时，我也有幸在场。玉帝凭一语成人之美，不愧为天庭之主。地府冥官鬼卒每每赴人间执法，时间跨度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以后就好了，昴日星官凌晨司鸣，即是地府还人间清净时。”

“酆都大帝能做事、敢做事，不论地府身在何方，一样能发扬光大。”程伟说。

“幽冥九狱、地藏王寺之所以兴起，正是因为玄始帝君你不断肆虐酆都。”青华大帝怒目。

“要不要我将上古往事一一道来，论一论是非曲直？谁对谁错，定有公论，青华道友敢听吗？”程伟冷笑。

“元始道友耗尽毕生心血打造的酆都，绝不可能与阴司对调，帝君也明白这个道理，此论就此打住。”蓐收待众人稍微安静下来，又道，“天庭既然专事调解三界两地纠纷，绝不可能由某人一言而决，无人可以例外。”

“以前若能代表现在，诸位道友何必齐聚一堂？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你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例外……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何必装作视而不见？”程伟似笑非笑地道，“我可以让金神把刚才这两句话吞回去，要不要试试看？”

“帝君若是孤注一掷，妻儿谁来照顾？”金神避而不答。

“有燃灯身死道消在前，就算我和金神同归于尽，妻儿亦能无恙。”程伟肃穆轻吟，“回……”

“够了。”灵宝天尊前踏一步，挡在蓐收面前，“帝君肯定有替代方案，长话短说吧，天庭四分，丰都升格一事另算。”

“四分不够，若不能将人、鬼、神、道、佛、妖、兽全部纳入天庭，何来公平？”程伟问。

“帝君自诩为人间代言，怎不将人、鬼、妖、兽纳入麾下？”灵宝天尊说。

“用人之际，有教无类，敕封之时，翻脸无情，不怕被人笑话吃相难看？酆都大帝辛苦这么多年，三界怎么安置？”程伟极尽挑拨之能。

“玉帝落在张烨烨头上，天庭只能四分，这是三界最大的诚意。”灵宝天尊巍然不动，“酆都大帝自有去处，帝君只需将落选道友安抚好即可，不要在东京城闹出乱子。”

说易行难，自灵宝天尊话音落地的那刻起，酆都大帝的脸色就没有好过，一大群乌鸦从头顶飞过，顺便带走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论资排辈……勾陈、紫薇、青华名列前茅。

对此，程伟只能深表歉意，真武大帝拔得头筹之后，他就没想过能再下一城，只想把水搅浑。

神道佛三界的入围名单早已内定，也是三方妥协的结果，榜上无名的等人去安抚，被程伟捧上天的酆都大帝首当其冲，灵宝天尊、蓐收、弥勒一起围了过去，不是恭喜，而是许诺未来。

程伟从来没担心过怎样去安抚地生神祇，他们欠缺的不是神位、神职，而是天地认可。

地生神祇拥有广泛的民意基础，却无法配享官方祭祀，只要有一纸诏书认同，地方官员、平民百姓便可兴建庙宇，弘扬教义。其中的佼佼者，甚至会由民间信仰送进太庙、列入国家祭典。

这就是地生神祇的悲哀之处，走得是下层路线，稍有不慎就会被打上邪神标记，简陋的庙宇也会因此变成淫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张烨烨受不了法堂内的沉闷，光着屁股抱着夔牛尿遁，留给诸神一个无暇背影，及一个无法抑制的念头，“二岁稚子当道，天庭大有可为。”

渐渐的，人群分为两拔。

三界神异悄悄将地生神祇排挤在外，不着痕迹的聚在了一起。家丑不可外扬，事关下一个三千年，又不用像商周封神那样分出个生死，谁都不愿轻易退后，大有你不让老子上、老子立刻投至玉帝麾下的架势。

五岳大帝也不是省油的灯，拉着人、鬼、妖、兽抱成一团，时不时的告诫后辈，这里是人间，不宜跟神异走的太近。

此刻，酆都大帝的内心早已崩溃，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已经听不清灵宝天尊在说些什么，再怎么天花乱坠也比不了“你上”二字。

灵宝天尊很想换一个地方说服教育，却被程伟一句“后世夔牛即将现身说法”挡了回去，谁都不愿意走，未来究竟会怎样？

地生神祇不需劝退，天子诏书人手一封，多出来的则是惊喜，他们变成吃瓜群众，看着道貌岸然的神异争来争去。

灵宝天尊无数次“只是虚名”过后再次找上程伟，苦口婆心地道，“拖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程伟怒扬剑眉，“我倒是想送他们重赴轮回，天尊愿意？”

灵宝天尊轻声道，“他是帝君撩拨起来的。”

程伟两手一摊，“我有提建议的权利吧？天尊别在鸡蛋里面挑骨头，这些人都拿捏不住，怎么领袖群伦？”

灵宝天尊又道，“掌教师兄亲至，可没贫道这么好说话。”

这时……神荼法相突然在门上浮现，程伟脸上的笑容还未展开，便闪电般跃至法堂外，先是一声“定”洞彻乾坤，冲天而起之后，又是一声“回去”逆时光长河前行。

再落地时，他倍加苍老，外露皮肤随风摇摆，眼睑深深下垂，几乎尽盖双眼，完全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神异、神祇蜂拥而出，各据一边。

灵宝天尊一动不动地看着程伟，内心深处天人交战。

中庭气氛突然紧张起来，为炎炎夏日带来一丝清凉。

紫微大帝目光如炬，勾陈大帝蠢蠢欲动，青华大帝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两步。

程伟茫然不知，似风中残烛般摇摆不定。

蓐收小退半步，不知不觉地站在了神异、神祇中间。

“要不要先收点利息？”弥勒犹豫几秒，还是开口了，听得人一头雾水。

程伟轻咳一声，微微摇头。

就在这时，酆都大帝踩在勾陈大帝脚上，向前一个趔趄，推了青华大帝一把。

青华大帝顺势前冲，右手拂尘化作一道白光，左手掷出数片绿叶。

程伟化作玄气自散，反扑。

中庭大乱，剑光、鸟鸣、兽吼齐动，地生神祇抢先出手，欲搏一丝脱身良机。

“住手！”

弥勒横在神异、神祇中间，幻化出千双佛掌，不偏不倚的拦下两边攻势。

转瞬间，青华大帝已被玄气包裹的严严实实，一声惨叫半途而废，作茧自缚。

烈日焚城亦抹不掉这团无与伦比的黑，肆意舞动，旁若无人地吞噬，黑的纯粹，黑的发亮，阳光悄无声息地没入其中。

法堂中庭，静谧无声，岁月似乎已停止流动，再无一粒尘埃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