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白光自天而降，划破夜色，映在公鸡顶冠，乾坤两分，霞光四溢，五彩缤纷。

绚烂转瞬即逝，羽化成仙，一彩衣男子自牛背翻身落地，拾起地面那根长羽当令箭，高高举过头顶，匍匐在地，“化育群生，统御万物，微臣昴日星官，恭请吾皇登基！”

东京大躁，御街东廊百姓夺命狂奔，开封府便装衙役、皇城司亲事官也逃了个一干二净。

熊孩子到底是谁家的？能不能抓？

事太大，谁都不敢拿主意，上一个倒霉鬼是寇准。淳化三年（992），寇准任枢密院副使，路遇一乞丐拦在马前高呼“万岁”，吓得他差点连夜跑路，自缚待罪都没能逃过“去相外放”之路。

神异、神祇、珍禽、异兽的态度截然相反，若说真武称帝疑云重重，昴日星官羽化成仙就是铁板钉钉，众目睽睽之下，只有张烨烨的真情流露，并无任何异常。他们纷纷敛去矜持，蜂拥而上，恨不得立即匍匐在地分出尊卑，再也没人在意三界至尊怎么想。随他去！饱汉不知饿汉饥！

李青慌了，恭请吾皇登基的人太多，一时之间，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无处可避。

“都给老娘站好！吓着我家烨烨，不把黄河水喝干别想出来！”绝仙剑及时赶到，祭出剑气在青牛周围划出两丈光圈，“昴日星官至少知道为人间报晓，连这点觉悟都没有的现在就滚，神位可以空着，绝不容纳碌碌无为之人。”

“现在做来得及吗？”有人问。

“每日报晓肯定来不及，找点别的事做。九九重阳之前，以民间信仰论高低。神、道、佛三界道友不在其中，你们的名额在几位至尊手里。”绝仙剑说，“给诸位一柱香的时间，从哪来回哪去，也可以借住相国寺。”

内城喧嚣蔓延到了深宫，侍御李氏临盆，赵恒、刘娥忐忑不安的等待结果，若无子嗣诞生，纳侄入宫就要提上日程。

蓝继宗接了皇城司、开封府急奏，一声不响的等在宝慈殿外，静待瓜熟蒂落。

首席稳婆沈佳佳的加油声，轻轻在四周回荡，盖过李氏的呻吟。

两刻钟过去，一声婴儿啼哭打碎深宫沉闷，沈佳佳凑到李氏耳边说，“恭喜，他一定是个好皇帝。”

李氏泪流满面，“谢谢……”

“孩子体质很不错，你也要保重！”沈佳佳直起身子，朝女官点了点头，“一切安好。”

女官踮着脚尖走到房门处，小声说，“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四字直抵宝慈正殿，赵恒欣喜若狂，“朕去看看！”

刘娥笑道，“陛下得换上沸水煮过的衣服。”

蓝继宗趁此闲暇呈上急奏，赵恒阅后笑个不停，“朕盼着他早日登基。”

一个时辰之后，沈佳佳与赵恒、刘娥作别时，自作主张的说了句题外话，“孩子周岁之前最好由生母哺育，身体更健康，将来更长寿。周岁之后，有奶就是娘。”

刘娥不动声色，“佳佳也要多进宫看看。”

沈佳佳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真不敢，一月雷劈两次，要是连累孩子，罪过就大了。”

赵恒一言而决，“多住些日子，六哥儿去看你们。”

沈佳佳笑着应了，反正住多久不是她能决定的。回到玉林禅院，她就笑不出来了，四车赏赐全是布匹绸缎，一根金属丝都找不到，更别说玉器了。没人关心她的苦恼，视线都集中在当世白泽身上。

当世白泽对程伟的含糊其辞很是不满，口口声声要寻夫。

程伟有嘴也说不清，当世白泽的感觉确实没错，幼年白泽只有她一半神韵。

白泽在后世的嘉靖末年一分为二，一半与万应扇合为一体、得赐福镇宅圣君神位，另外一半在丰都、往生殿、人道轮回台通道孕育五百年，化为新生幼年白泽。

少了程圣君，真话也好，谎言也罢，都是一笔糊涂账。还好钟馗同时抵达，暂居城隍庙，带来一丝回旋余地。

谢书英立刻赶赴城隍庙与钟馗相见，当世白泽再也没心思寻夫，八卦之火遍布全身，拖儿带女回去看热闹（张烨烨和幼年白泽）。

泰山一战之后，钟馗和程伟的关系举世皆知，阴司丰都却也因此蒸蒸日上。

钟馗起初不敢现身，甚至在得知程伟入世之后，主动避居山海界深处，生怕被人设计，来个惊世一撞，生灵涂炭。若不是两对神荼、郁垒共存，一对在东京看门，一对在鬼门关收税，就算白泽真上吊，他也不会冒险在东京城出现。

程伟仍然闲不下来，昴日星官羽化成仙一事持续发酵，相国寺内专门用来收住神异、神祇、珍禽、异兽的两座禅院、一座律院爆满，还有人等在玉林禅院外，想要面对面沟通。

烧朱院同样热闹非凡，弥勒肩挑过去、未来两世，如日中天，稳压佛释迦牟尼一头。临时抱佛脚之人比比皆是，就算佛脚不让抱，尝尝佛祖手艺也不错。久宣不至的文殊、普贤连夜赶来，吹了一夜冷风。

弥勒并无自得之意，秦琼、尉迟敬德已入大势至门下，经两人描述，对于唐贞观年间门神轮替一事，他了解的相当通透，从中得出两点结论。

其一：唐高祖武德五年（622）有人企图篡改历史进程，保钟馗进士及第。

其二：程伟借神荼、郁垒之手，扭转乾坤，间接促使钟馗含冤屈死太极殿。

弥勒费尽心思都没能厘清两者区别，谁在篡改历史？谁又在维护历史？

钟馗若是不死，肯定得不到赐福镇宅圣君的神位，更不会有后世程伟横空出世。

未来灭过去？这么简单？

企图保钟馗进士及第的那人又是谁？既然能出现在武德年间，大中祥符年间为何不见其身影？时机未到？

弥勒想来想去，又想到杨亿身上。

自从程伟入住玉林禅院，杨亿每天必来烧朱院，白吃、白喝、耍酒疯，说什么七岁能文、十岁能诗、十一岁得授秘书省正字、十八岁赐进士出身、三十七岁仍挂着翰林学士的名头蹉跎，二十六年的官场生涯落得：只清、不贵、无权。

弥勒很想把杨亿扔进汴河，一了百了，可他不敢，他一直盼望程伟能和杨亿碰一碰，谁知两人连照面都不打。

弥勒望月长叹，“都不是好东西！”

门上的神荼画像突然一亮，声音略带谄媚，“我家帝君请佛祖赴资圣阁观星。”

弥勒深深地看了神荼一眼，“推动历史进程的往往是小人物，是不是？”

神荼佯作不懂其中深意，“都有后台。”

“油腔滑调。”弥勒远去，“在烧朱院不许睁眼，后果自负。”

神荼输人不输阵，待弥勒不见踪影才回了句，“藏了小尼姑？罪过罪过……”

不止是程伟在资圣阁等着，灵宝天尊、金神蓐收、水神玄冥同样在座。

弥勒心中微微一寒，脸上笑容愈加灿烂，天庭一事刚有眉目，释迦牟尼就迫不及待的出招，药师佛呼之欲出。

果然是玄冥先起身见礼，“弥勒师兄心境精进，可喜可贺。”

不是道友，而是师兄，内里含义昭然若揭。

弥勒双手合十，干净利落地道，“有了师弟相助，佛门中兴在即。”

玄冥再施一礼，“有劳两位师兄费心操持，但有所托，定竭尽全力。”

灵宝天尊笑道，“两位道友不要谦让了，先谈正事。”

弥勒不软不硬地回了句，“灵宝道友不是来找青牛的？”

灵宝天尊一语双关，“各有缘法，顺其自然。”

弥勒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万事勉强不得，灵宝道友这样一说，和尚就放心了。”

蓐收意有所指，“大局当前，我等应以苍生为重。”

程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金神无欲无求，苍生才有救。”

蓐收红了脸，“帝君说笑了，神界不会推卸应尽的责任。”

灵宝天尊不愿意四个人同时陪着程伟胡闹，直接开门见山，“一人独掌天庭罢免权不切实际，这样一来，三界威信荡然无存，还请帝君脚踏实地。”

程伟冷笑，“三界想将罢免权、任命权同时抓在手里？那我吃多了撑得？来捧几位臭脚？”

灵宝天尊正色肃言，“帝君多虑了，贫道的意思是天庭权柄四分，各取其一。”

程伟断然摇头，“三打一？天尊想的真美，大不了天庭另立炉灶，排除三界，以地生神祇、珍禽异兽为主。”

灵宝天尊又说，“帝君不辞辛苦来回奔波，只为生灵涂炭？”

“呵呵……”程伟笑得意味深长，“封神之战若是重演，三界固然还是胜利一方，道门却只能垫底，天尊尽管放手一试。我倒要看看……届时谁坐在这里发话。”

“三界亲如一家，自然共进退，帝君挑拨之词太过小家子气。”灵宝天尊面不改色。

“天尊说了不算。”程伟看着蓐收问，“金神也是这样想？”

“三界一家，共进退。”蓐收点点头。

“哦？”程伟似乎大吃一惊，瞥了玄冥一眼，“药师佛意下如何？”

“三界一家，拾遗补缺是佛门应尽之责。”弥勒抢先回应。

“药师佛意下如何？”程伟仍然看着玄冥，“大和尚的看法姑且不论。”

“三界一家，拾遗补缺是佛门应尽之责。”玄冥嫣然一笑。

“金神请回，神界由道门代表。”程伟语出惊人，存一拍两散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