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的贵妇小姐们都沦陷了。
四月初，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了一曲《雨霖铃》，一时风靡汴梁。凡有饮水处，都能听到有人依曲唱和。
有人说，这大概是自太祖开朝以来填的最好的一首。
除了女子们对这词人神往已久，达官贵人们也在纷纷打听这究竟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有贵族的探子通丐帮的眼线，传来天桥下半眼瞎子的一句话。
“什么名家不名家，这就是闻香楼那杜风那臊皮写来逗小桃香的！”
闻香楼在汴梁本就是赫赫有名，作为朱雀坊最大的青楼，闻香楼可谓是无数文人骚客神往已久的地方。
但那杜风究竟何许人也？
莫不是云游的才子与花魁一见倾心，作词留为纪念？
这样的传言引得无数闺秀们泪眼汪汪，脑补出了无数才子佳人的烂俗戏码。
一时间，汴梁的闺秀们好似个个怀春，整日抱着“便纵有风情，更与何人说”的青简哭哭啼啼。
但没过几日，探子的消息又传来了，那杜风，只不过是闻香楼一个小小的龟公！
霎时间，仿佛能听见无数心碎的声音。
但身为始作俑者的杜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失去了一大批迷妹，此刻，他正坐在梨花木的太师椅上，闭眼享受着丫鬟的按摩。
“对，就是那儿，青莲，轻点儿！”
“少爷，你这么叫会让人误会的。”
侍女青莲的小脸红得像刚喝了一坛女儿红，两颊飞上霞色。
尽管如此，她还是照着吩咐认真地按摩着，轻轻道：
“少爷，这样行吗？”
“可以可以！这两天真是累死我了！”
杜风哀声叹气着，一边嗅着青莲身上的阵阵幽香，一边无视羞得好似要钻进洞里的青莲。
“你可不知道，那些臭男人们有多难伺候，付了几个铜子儿，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青莲红着脸小声提醒道：
“少爷，你也是男人。”
杜风瞥了一眼青莲，后者低头唯唯诺诺地继续揉肩。
“青莲，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少爷，不许再说昏话逗人家！”
每每青莲以为杜风不开心的时候，杜风总想拿前世的黄段子逗逗这个害羞的小妮子。
明明身在青楼，却对于男女之事一概不知。
这也难怪，青莲本是杜风的娘杜凤儿从扬州买来的瘦马，从小培养她琴棋书画，后来见杜风喜欢，便把她分作杜风当贴身丫鬟。
要知道，愈是什么都不懂的处子，愈能卖出高价。
但这也足以见得杜凤儿对于杜风的溺爱。
作为闻香楼的所有者，杜凤儿在闻香楼里说一无二。
但她对于手下的姑娘却很仁慈，因此在这闻香楼，无论是谁都一律唤她作阿妈。
“少爷也是，书读得好好的，非得说要当几日小厮，瞧把你累的……”
“我这叫体验生活！”杜风笑道：
“正好春闱将近，人手不足，我也好挣点零花钱。”
“少爷你又瞎说，你问阿妈要什么她不会给你，非得亲自……”说着青莲红着脸垂下头，
“再说了，凭少爷作诗的本领，要银子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首《雨霖铃》青莲喜爱得紧，每每想到那句“今宵酒醒何处”，心头便没由来地一阵乱跳。
但一想到这是少爷送给桃香姐的，青莲没由来地生出一丝醋意。
“青莲你能这么说，少爷我很欣慰啊！”
这小妮子，平时看不出，夸起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杜风突然认真道：
“青莲，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要想让一个男人爱上你，先要让这个男人感受到自己的伟大。”
“这、这什么意思？”
“少爷我有点爱上你了。”
“少爷！”青莲的脸红得好似三月的桃花。
“嘶——疼！轻点，轻点青莲！疼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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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闱将近，无数的能人异士涌向汴梁。
所有的酒家客栈几乎全部爆满，价格自然也水涨船高。因此就连青楼也兼起了住店的生意。
但杜凤儿说，闻香楼里都是清倌女子，让外人住进来难免不方便，因此只是多召了些人手。杜风也就因此体验了几日小厮杂役的生活。
所谓春闱，是指周王朝每年一次的全民盛宴。
自周太祖开朝以来，文官武官之间的纷争愈演愈烈。
周民本就是能文能武的民族，天下的武学宗师有自小苦练，也有以学入道。二者都可成就先天境。
因此文武二道孰高孰下的争论一直不觉。
此情形在武帝登基后得以一统。
武帝下诏，天下以习武为尊，将以学文入武道视为“不正”。
并在各地分设学府以培养习武人材。孩童在乡试中脱颖而出，便能得以入学府。
而武帝每年都会在国都设天下武宴，各大学府便在这天下武宴上一逐高下。优胜者便能得到圣上的奖赐与赏识。
但时光飞逝，独尊武术的弊端也日益显现，周民的文化水平每况愈下，朝野之上几乎全是只知武斗的大老粗，而文官集团又备受歧视。
这一情形在周景帝的改革与励精图治得以改善。自景帝起，学府教孩童习武亦习文，而以文入道再一次受到了官方的认可。天下武宴亦设文宴。
经三朝的改换，文武百官再一次来到同一起跑线。
这也正是为何杜风一首《雨霖铃》备受青睐的缘故。
无论是学府之争，还是天下文武盛宴，统统在草长莺飞的三月举行。因此，统称为春闱。
但杜风显然对这春闱不敢兴趣。
杜风对天桥下的半眼瞎子感兴趣。
这一日，杜风打着哈欠出了门。
走在朱雀街，一路都是杜风熟识的姐妹。胆小的只敢躲在罗扇后偷偷打量着杜风，胆大的直接将果子往杜风身上丢。
“接着，杜大少爷！”
“谢谢姊姊！”
杜风接住红果，报以灿烂的笑容，引得楼上的姊妹们又一阵偷笑。
果然长得太帅也是一种烦恼。杜风如是想着，下次果然应该带个篮子出门。
好不容易出了朱雀街，杜风走到熟悉的天桥旁。
叫卖的小贩，哭闹的孩童。
那个不人不鬼，一只眼睛上生着白翳的瞎子照旧在那摆摊，摊子旁的一面旗上书几个大字：“铁口断生死，鬼眼辨阴阳”。
摊子冷冷清清，而那“能断生死”的阴阳先生正坐那打着瞌睡，口水都快从那满口黄牙里流了出来。
“老鬼，算一卦。”
铜板清脆的声响把半眼瞎子从美梦中惊醒，抬眼一看，顿时骂骂咧咧起来：
“滚滚滚，别打扰我做生意，快滚。”
“你哪来的生意？告诉我，这方圆五里除了我你还能有生意？”
“小兔崽子，我看见你就来气！”
“别啊老鬼，今儿再算一卦！我看你算得挺准的啊。”
“你滚！还有脸说出来，我老鬼五的名声算是毁在你小子手上了！”
几日前，杜风偶然被这天桥下摆摊的瞎子吸引，当时这半眼瞎子满脸得意地向杜风炫耀，就算杜风不说，他也能算出杜风想问的东西来。
“哦？那你便算一算吧。”
杜风满脸不相信。
半眼瞎子用的是龟甲与铜钱，如是摇了摇，对着卦象沉默了半天。
“咋回事？你解释一下呗。”
杜风倒是被引起了兴趣。
“从卦象上看，此人阴气不稳，气理虚浮，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像是来了月事。”
老鬼五那如树皮般干枯的皮肤竟也一颤，这卦象若是推错也好，若是正确的话——
“妙啊！”杜风一拍大腿，
“你怎么知道我问的是不是桃香姐来了月事！”
老鬼五倒吸一口气，这小子竟然无耻到拿天机测女子的月事！
而如此说来，自己竟也无意间成了帮凶！
“罪过罪过！祖师爷小的罪过，小的对不起您老人家！”
老鬼五哭丧着脸对着龟壳止不住地磕头，又是赌咒又是立誓的。
杜风倒是因此来了兴致，此后每隔几日便来找这老鬼五算卦。
起初，老鬼五并不给杜风好脸色看。但在接触几回后，老鬼五惊讶地发现杜风有着超乎他年龄的才华与见识。
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天下格局，杜风都有着异于常人的见解。
并且时常会冒出些诸如“生产力”“剩余价值”之类让人听不懂的话。
在聊到文武党争之时，杜风的发言更是让他冷汗直冒。
要让外人听见了，这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除了才华之外，这小子的厚脸皮也让老鬼五汗颜。
他竟大言不惭地直言这《雨霖铃》是千古之作。
你小子还能写出千古之作来？
但老鬼五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词确实是难能一见的佳作。
此等佳作却是赠予一个歌女，属实有些可惜了。
老鬼五不知道的是，杜风自然写不出千古之作。但在杜风的脑中却有无数才子的诗词可以抄袭。
这也无怪杜风厚脸皮了，在这个不知唐诗宋词为何物，文艺刚刚复兴的周朝，就算是天下才子一石，杜风独占一石都可以。
正所谓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而此刻，哪怕老鬼五装出一副不屑的神情，他嘴边那若有若无的笑意还是出卖了他。
“不开玩笑了老鬼，我真的是想来找你算一卦的。”
见面前的白衣少年难能地正经起来，老鬼也收敛了神情，道：
“也罢，你想算什么？”
“你就帮我算算，我能不能进上阳学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