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乔维回到医疗实验室时，看见助手小姐束手站在一边，看到他来了，便带他进入之前的房间。

　　之前的医师正等在那里。

　　让助手小姐出去，赫煊摘下了口罩，果然看见乔维脸上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反而身体往后一靠，摆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来。

　　银色瞳孔里的视觉要比普通视觉更加细致，所以一进来乔维便发觉了不对劲。赫煊脸上简单的口罩遮不住什么，不过赫煊既然有意不显露，乔维也不打算多事。

　　“你对自己的身体情况知道多少？”赫煊开门见山。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他还是有自己的骄傲和自信在。

　　乔维眸中出现一丝了然。

　　“他们说我活不过成年，”他语气慢吞吞的说:“赫医师认为呢？”

　　“你果然认出来了。”

　　“赫医师想让我认识我自然会认识，不想认识我自然也不会认识。”乔维打了个哈哈。

　　赫煊笑了笑:“你果然跟赫林说的一样，并不简单。”“那么医师叫我过来是?”乔维并不想多跟他绕弯子。

　　赫煊手里的笔在纸页上晃了晃:“既然你有这个心理准备我就直说了。”

　　“那个人是对的，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很可能活不过今年。”

　　得到这个消息乔维竟然出乎自己意料的并不太难受，他这些日子看到了这辈子都看不到的，得到了这辈子都得不到的，只是，难免失落。

　　“我对自己知道的，其实要比医师想象的更少，所以我希望医师可以更详细的告诉我。”

　　赫煊眼中出现疑惑的神色，但还是尽力的给他讲了一遍。

　　在得出这个结论时他也十分的意外，如此优秀的少年，还是很多人人生刚刚开始的时候就要迎来灭亡。这对任何人都是一个打击。

　　“进化的过程是单向的，不可逆转的过程。 你已经进化失败了一次，不可能再重新温养了。”赫煊先告诉他。

　　“进化……失败?”乔维茫然。然而赫煊接下来的话砸到乔维头晕。

　　他是进化失败的产物，二次激活是激发人体全部潜力去与八脉共鸣然后在体内诞生出本源的一个过程。这个步骤有危险性，但是在如今已经很少会伤及性命。

　　一次激活，二次激活，危险性是阶梯式的。而得到本源之后，也只是将本源温养在体内，只能算强化者而不是真正的进化者，只能说是迈进了进化者的门槛。

　　而乔维的情况不同，他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进化，不是二次激活的进化，而是在成为强化者之后的第一次进化中不幸失败了，才导致伤及根本。而这个时间，据赫煊推断已经有十几年。

　　而乔维今年才多大?他有记忆以来就是在受助区，是在周边人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他怎么可能突然进化了而自己还不知道?难不成是在出生的时候吗？

　　赫煊也有一些难以置信。但是数据不会撒谎，他不知乔维心思，只是惊讶居然有人让一个小孩子在那么幼小的时候进行这种危险的事。

　　什么资质什么温养都没有用处，因为乔维他，本身就是进化失败的残次品了。而且因为失败后持续受到米拉射线的辐射伤害，才会造成如今不可逆转的结果。

　　说是今年，但对于乔维能够活到现在赫煊认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是提到重新温养本源之种，重新走上进化之路。赫煊只能说，不可能。至少他不知道有这样的方法和案例。

　　“原来是这样吗？”真相竟是如此可笑?他明明已经二次激活成功……啊。他没有成功。他在最后关头将本源放在了黑白葬歌身上，所以他还是失败了。

　　他果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被人丢掉。辛辛苦苦走到现在，给他一个命中注定的结论?太可笑了。

　　赫煊说不出安慰的话，乔维身上的疑点太多了，但是现在对他们有用的仅有一个答案而已:“我们赫家曾为第一中心城服役过，之后因为某些原因才离开来到展望城。”

　　“你是赫林认可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你可以信任我，赫家不会参与政治方面，但是如果朋友有需要，我可以以个人名义伸出援手。”赫煊终于放下笔。

　　乔维有些意外:“仅因为赫林的认可?你已经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

　　“哎呀事无绝对说不定养养还能多活几年嘛，”赫煊摆手“我属于赫家，能帮你的也只有让你来看病时打个折，加个塞什么的。小朋友，不要自暴自弃啊。”

　　“我这个样子算自暴自弃吗？”乔维低头看看自己掌心“我已经习惯了。”他想起了霍杉曾说过的幸运论，忍不住苦笑起来。看来他的幸运值真心很低啊。

　　赫煊心里不大好受，但是乔维表现确实过于平静，倒让他不好说什么。

　　“题外话，我能知道进化者大人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吗？”赫煊问出了自己一直好奇的。

　　“为了任务罢了。”乔维淡定的放下手。“跟赫家无关，跟展望之翼也无关。”他这话给了赫煊一颗定心丸。

　　赫煊虽然无法阻止乔维身体的衰败，进化者进化失败，如同被锯断的树木，迎接乔维的，只有死亡这一条路。不过赫煊仍旧给列出了一份药单，可以在衰败的后期减缓痛苦等等，虽然无法阻止，也要尽力的延缓。

　　这些赫煊表示全都不要钱，唯一的条件就是乔维可以配合他的检查。毕竟乔维自身的情况太过特殊。如果仔细研究的话，说不定可以找到什么方法。

　　对于这个，乔维没有拒绝。

　　“但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而且也不会待在实验室里任你研究。”只要想到冷冰冰的实验室，乔维就从心底里往外的厌恶。“如果你住进来，我可以向家族申请新的实验室，说不定会增加治愈你的几率。”赫煊不死心。

　　乔维手掌按压在桌面上:“请务必不要这样做。”乔维说:“我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的事，而且，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语气变轻:“我还有事情要做。”

　　桌子发出细微的呻吟声，这个瞬间乔维散发出的气息让他乖乖闭了嘴。

　　乔维还有重要的事没有完成。

　　在自己人生的最后，他想要看更多的东西，而不想困于狭小的实验室之内，更何况，在乔维跟赫煊讲了自己曾温养过本源之种的事之后，赫煊眼睛一亮，翻出了一个小册子给乔维的看。

　　“如果是源果的话，什么都有可能，说不定这个可以成为你的机会。”

　　源果，奇迹之果。是被作为进化药剂的原料的本源之种更高级的东西。生死人，肉白骨，都不能说不可能。

　　但是理所当然的，这种东西也是可遇不可求，而且因为一次性的属性，要比本源武器之类更为珍贵。

　　赫煊提出这个，基本是医生对绝症病人鼓励“不要放弃希望”，“请相信奇迹！”的程度了。

　　乔维收下他的好意，留下通讯方式后起身离开了。

　　希望虽然渺茫，乔维也无法放弃。

　　走在路上，阳光从头顶上洒下来，实在太过明亮了。月亮是属于黑夜的光，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月亮。

　　霍杉下了浮空车，这些日子他有些忙，可能对乔维疏忽了一些，虽然乔维是个不会撒娇耍赖的类型，但是对于这种人若是忽略了可能要比前者更惨些。

　　“真是，展望城最近真是混乱啊。”

　　回到乔维的宿舍，中间的接待厅里因为同层的三个人都不喜欢使用的缘故并没摆放多少东西，连苏文博的几个女仆也不在。

　　霍杉对他们也不是很关心，径直敲开了乔维房间的门。屋里的管家机器人因为霍杉的频繁出入记住了他，加上乔维的程序，给他当做了默认的房主之一。除了乔维自己的小套间，其他地方霍杉都可以任意出入。

　　“让我看看，还没有修好啊。”把管家机器人拽过来，乔维几乎把修理管家机器人当做了业余放松活动，动不动就会开壳拆个什么，换个程序之类。今天特别凄惨，电路板和能量盒都裸露在外面。

　　“嗯?你在?”霍杉走进餐厅时乔维意外的坐在那里，桌子上摆着纸笔。

　　乔维没有抬头，铅笔在纸上灵活的游走。

　　“呦，看不出你还挺有绘画天赋啊。”霍杉凑过来，惊讶的抬抬眉毛。

　　在纸上，是一幅幅精致的速写，然而内容却非常杂乱。有各种各样的徽章，有一副狭长的柳叶型的地图，有极其肮脏破败的街道，还有一个经过多次修改，只能勉强看出是一个四面空荡荡的房间。

　　“这些……都是什么？”霍杉问。

　　“哥哥，你回来了啊。”看霍杉凑过来，乔维微笑着放下笔:“最近记忆力不行了，有些东西不记下来的话担心会忘掉。”

　　“有些忘掉没关系，但是有些忘掉的话就会很麻烦了。您说是不是呢？”

　　霍杉垂眸看着桌子上的画，口中发出喟叹:“怎么会呢？你的记忆力，非常之好啊。”

　　“是吗？霍杉哥?还是我应该称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