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阿比盖尔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杨峻茂终于松了口气，此时的他满头大汗，双脚发软瘫倒在了床上。

只有他本人知道刚才自己经历了怎样的生死绝境，他的直觉在刚才不断的在提醒他眼前的女人是多么的危险，从而使他打消了反抗的念头，自己的急中生智又帮他把思绪理清了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从而让他逃过一劫。

他仿佛连擦额头的汗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只想瘫在床上好好休息这一个晚上，任何其他的事情都放在第二天去想。

然而他的理性告诉他今晚就必须是决出胜负的时刻，他必须在今天晚上同时解决掉克兰西和阿比盖尔两人，如果做不到，那么结果只能是自己被杀掉。

白天克兰西绝对是识破了自己就是那个想杀他的人的，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他没有将自己逮捕，而是放走了。

此时的杨峻茂已经明白了让克兰西心慈手软的理由，正是莎拉·谢尔顿。

如果不是自己调查清楚了莎拉·谢尔顿，他是绝对不敢再次尝试去杀克兰西的，因为在克兰西有所警觉的前提下自己一个学生将其杀掉的可能性无限接近零。

但是，如果克兰西自己抱有死志就不一样了。

具体理由杨峻茂尚不清楚，不过他打赌绝对与莎拉有关，正是这个女人让克兰西对这个闹剧一般的政治游戏彻底绝望，同时也让他决定以死明志。

“抢在阿比盖尔之前杀掉克兰西，然后让她去面对全城戒严吧，这时唯一我能干掉她的方法。”杨峻茂慢慢站起来，心中已经下了决心。

“没想到，短短两天就让我成了一个把别人的性命当作棋子的坏家伙了。”他自嘲般地笑了笑。

虽然已经十点多了，但是这个城市永远不缺在夜中拼搏的人，因此外面似乎依然是繁忙无比。

“你下好决心了吗？”他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的双眼。

“你早就没有选择了，你这二十年什么时候有过选择，再多一次又何妨？”

这次没有妹妹的提醒他记得带上了身份证明，以及一把保身用的短刀，和一双手套一个帽檐很低的帽子。

杨峻茂没有想着去战斗，他对上那些警察肯定是毫无还手之力的，他要主动去找克兰西。

公共列车依然在运作，这次杨峻茂在坐着电梯上站台的途中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地面，突然迸发了无限感慨，可能自己的家人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如此魄力吧，可能那些和自己素昧平生的人们从来没有想过在自己平凡生活的身边竟有如此戏剧化的一夜吧。如果不是自己加入了一场神的游戏，自己怎么会在两天之内改变这么多呢？

登上公共列车，经过了一站又一站，每一次经过身份检查都是决心的坚定一重，杨峻茂也不知道自己在警察署外下车的时候重复了几次递出身份证明又接回的动作，不过他知道，当在克兰西死后警方调查的时候，深夜来到警察署的自己就是最有嫌疑的。

当然，那得是在抓到阿比盖尔，审判完阿比盖尔之后。杨峻茂看得出来阿比盖尔是一个逃犯，不然她不会对全城戒严有那么大的反应。既然有一个逃犯来到了菲尼克斯，并且菲尼克斯在当天死亡了一个高官，任谁都会怀疑她的吧。

只要有人暂时为自己背锅，他就有时间离开菲尼克斯，到时候只要不去有坎德纳斯势力进驻的国家他就相信自己能逃脱。

站在警察署的大门前，他没有贸然进去，而是选择绕着警察属走了一圈，警察署占地面积很大，走了十分钟左右他才在一个靠近一片小树林的地方看见了一个半掩的小门。

“好像是一个方便警察署内部人员处理垃圾用的小门，没有任何安保措施，虽然有一个监控摄像头，不过几乎没什么用。”

杨峻茂戴上帽子，双手戴上手套，慢慢推开半掩的小门，然后就那样进了警署。然后他没有忘记反手用一个从地上捡起来的铁棒将门反手插上，算是断了阿比盖尔从这边进来的可能。

“从这个门进来了至少不用面对那吓人的五个岗哨了。”杨峻茂站在一棵树下路灯照不到的地方拿出手机，调出警察署外部地图。

“我这里似乎可以直接到警察署的地下停车场。”杨峻茂看着地图，“地下停车场内肯定有可以进入大楼内部的门，从那里想办法进去肯定比从正门想办法进去容易的多。”

“那个叫阿比盖尔的女人会怎么行动呢？情报漏我一步的她肯定会选择谨慎吧，只要她谨慎一点，选择准备万全才行动，我就有机会。”

杨峻茂一边想着，一边贴近园艺植株和石材假山，躲避着可能的监控摄像头，迅速靠近地下停车场。

然而即便是在地下停车场门口也有一个岗哨，况且里面还亮着灯。

杨峻茂想了想，将手套和帽子都摘了下来，选择直接从正面走进地下停车场，一般来说这样岗哨里面的警察不会出来调查，因为人一般都会自动脑补，他会自行为自己脑补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要出来问我啊。”杨峻茂虽然假装十分淡定，而且似乎手正在衣服兜里找车钥匙，其实内心十分忐忑，甚至开始在想如果警察出来问自己是谁自己应该如何回答。

然而在他经过岗哨的时候，他从窗户向里看到里面的警察正在一边吃着面包圈一边喝咖啡，而且还在看电视节目，根本没有注意到杨峻茂。

赶紧跑啊！杨峻茂没有犹豫，迅速低身钻过道闸，跑进了地下停车场。

呼呼呼，他先是喘了几声，再度戴上行头，迅速确定了一边有一个通向一边侧楼的大门。于是他一边在兜里握住短刀，一边穿过几辆停着的车，迅速靠近停车场另一头的大门。

然后，他注意到了，在空旷的停车场的中央，有一辆轿车正在闪烁着车灯，仿佛有人在那边开车一样。

不要露出异样，就这样正常的走过去。正当杨峻茂想故技重施的时候，他突然发觉了异样。

那个车边好像躺着一个人，黑漆漆的从这边看不清。

自己要不要上前看看？杨峻茂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借着车的遮掩靠近看看情况。

于是他就这么心惊胆战地一步两步地走上前去，距离那个躺着的人还有十几米的距离时，他突然借着车灯看清了那个倒地的人，并且他认出了那个男人。

克兰西·蒙多加特

正是自己的目标。

他因为震惊也顾不上什么遮遮掩掩了，三步并作两步迅速靠近了克兰西·蒙多加特。

克兰西还没有死，尚且有着意识，他的胸口随着呼吸缓缓起伏，嘴角有鲜血在流淌，左臂已经断了，且就在一边横躺着。

克兰西也看到了来人是那个要杀自己的杨峻茂，吃力地咳嗽了两声：“你来的正好。”

杨峻茂完全不担心克兰西会反杀自己，毕竟现在的他看起来已经濒死了。

“谁干的？是不是一个女人？”杨峻茂现在最在意的就是杀了克兰西的是不是阿比盖尔，如果是的话，那自己想为阿比盖尔设计的陷井就没用了。

“不，咳咳，是坎德纳斯那帮畜生。”克兰西一用力咬坎德纳斯这个词，胸口的伤又流出了血。

“坎德纳斯？”杨峻茂心中疑窦顿生，虽然对坎德纳斯为什么对本应是一丘之骆的克兰西痛下杀手很是好奇，不过当前他最在意的是克兰西能不能死，毕竟这是他来此的目标。想到这里，他握紧了藏在兜里的短刀。

克兰西就躺在自己前面，任人宰割，只要一刀就能将他杀死，计划最难的部分就能完美结束。只是，自己真的下的了手吗？一个之前连猫猫狗狗都没有杀过架都没打过的只在网上跟人吹过杀过人的自己，真的动的了手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吗？

要不，等他自己失血而死？反正看他的生命现在就如风中残烛，说灭就灭的样子，完全不需要自己动手啊。杨峻茂踌躇着，握着刀的手又松开了。

“在刚加入这场比赛的时候，我也是信心十足，为莎拉报仇的想法也暂时再度燃起过。然而只过了一天，我就彻底绝望了。”克兰西此时似乎完全看不到眼前的杨峻茂了，只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开始讲述起了自己的人生，“手机被监听，汽车也被监听，所有的行程都被规划的满满当当，身边没有一个是我能信得过的人，几乎所有人都只是想利用我。咳咳咳咳，我的父亲从我小时就机械地培养我，那时候的我也是，上学就只是为了让他们将螺丝敲进我这部机器里，没有一点我的自主权。”

我本以为我的人生都会一直如此，然后，我遇见了莎拉。

她很美，但不仅如此。她的父母支持她追逐自己的音乐梦想，她的社团也是只选择自己所感兴趣的，她就像一个精灵，一个在灰色世界里透过云层照射进来的阳光精灵，为我阴沉的生活涂抹了全部的色彩。

我追求她，甚至动用手段去帮她消除打扰她的人，甚至为了她去第一次反抗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妥协了，接受了我与她的感情，并为我们建造了凤凰大厦来作为我们的新家。我本以为，这是我美好生活的开端，然而，我还是小瞧了我的父亲。

他利用手段打压莎拉的梦想，将她灌注心血创造出来的歌曲处理掉，威胁那些传媒公司不让他们接受她，使她只能成为一个不入流的小歌手。他还为我安排了警察署长的职业，在一边利用我身份便利的同时，压榨我的闲余时间，让我与莎拉相伴的时间越来越少。

梦想的破灭和生活的重压让我们彼此之间的争吵不停不休,曾经热恋的我们成为了冷战的两国。就算我回到家也与她说不上话，没有交流更是无法了解彼此的生活，于是就这样恶性循环着。

现在想来其实就算是那样一直下去，也是很好的。然后发生了毁灭了我的生活的一件事，就是凤凰大厦智械危机。

那时我才知道那个大厦的地下其实是父亲和一个坎德纳斯影子部门的交易，他们在我们生活的地方的脚下进行种种实验，而我们，对此一无所知。

当我再度见到莎拉的时候，她已经不成人样了。那个时候对我的打击，直接将我为人的自尊完全击溃。我才发现，就算我与她一直争吵着，我仍然爱着她，我的心中唯一的彩色正是留给她的。在她秘密下葬的那一天，我连自己的独立人格也一并埋葬了。

在那之后我完全服从父亲的安排，虽然也有自己的小动作，但是也被他们轻描淡写地处理掉。我就这样充当着他们自由驱使的傀儡，安全问题？可以推到我头上。案件太多？可以推到我头上。我为他们处理政敌，为他们扫清障碍，为他们背负一切骂名，但是我不能反抗，因为这里面一大半，确实是我做的！

杨峻茂，你要知道，在灰色世界，还有许多你们看起来可能高高在上的人，其实比你们还不如，活的比你们还卑微。我的人生就是这样了。我想自杀，但我必须为莎拉平反，我想反抗，但我必须活在他们给我规划的框架之下。只有神的比赛是个机会，但是，我没有自主决策的时间啊！

泪水从他的双目中涌出，与他嘴角的血混在一起。他咧开嘴笑着，再度牵动了他的伤口。

“坎德纳斯想要杀掉我换成仿生人，然而被你撞见使他们行动失败。我很感激你没有让我死都为他们服务，现在我恳求你为莎拉平反昭雪，在成为神之后结束这该死的灰色世界。然后我哀求你，用你藏在兜里的刀，刺穿我早已经死去的心，至少让我的死，成为我自己所做的选择。”

两分钟后，手中拿着染血短刀的杨峻茂缓缓地站了起来，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只是泪水同样划过了他的脸颊。

“我以为你不会动手的。”一边站在灯下的神使嘿嘿笑着，“想不到你真的被他感动了。”

杨峻茂看向他，眼睛中充斥着怒火：“你一直在那里看着？什么都不做？你完全可以救他的！”

“我为什么要救他。”神使摊开双手，“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有多余的善良分给别人。况且假如我看见一个可怜的人我就上去救，我难道还要普度众生吗？”

“再说你被他打动了，可你知不知道在这菲尼克斯有多少人整天盼着他去死？我是不是还要照顾他们怜悯他们，帮他们杀掉克兰西啊？”

“总之，这是你的下一个目标。”神使没有再等杨峻茂开口，将信封扔给了他便向停车场出口走去，“今晚不只有你一个人干掉了自己的目标，我很忙的，没时间给你上幼儿园的课。”

声音渐行渐远，最后和他的身影一同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接过信封的杨峻茂撕开封条，拿出纸张，只见上面写着：

“3号 孟德尔 杀手 现正在菲尼克斯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