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臂与操控台断开连接后，Todd走向了已重新启动的货厢，却在厢门前轻轻停下了脚步——Alisa仍在将“尸体”们逐步搬出厢室。对于接受了自己机械公民身份的Todd来说，即使曾经为血肉之躯，面对这样的场景还是会引起自己的微微不适。

“不打算帮忙吗？”Alisa将一架机体扔向Todd身旁，顺便跳到Todd身边，“我们需要尽快动身，在无法判断通讯是否已被切断的时候，赶快与其他人碰面会安全很多。”

Todd用脚将机体推向远方，目光却紧紧盯着它仍闪烁的显示屏：“这本就是个悖论，我们陷入局中，我们分头行动，我们又陷入局中，我们再次相聚，一切都是如此的相似而可笑。这些机体早就通过了宙域军的收容协议，刚才的一切本就如同一场闹剧，所有参与了抢夺行动的人都将会依军法处置，这一切都显得如此突兀而无理，而这样的情况下......”

“而这样的情况下，所有的不合理都将只会指向一个合理的结果，”货厢驾驶里走出的Juda捏碎了手中的手刹握把，扔到Todd的“尸体”堆中，“你自己应该也看得明白，就当前事件的突发性而言，别的人很有可能也遇到了和我们一样的突发事件，而他们可并不是都有足够的火力与工具人。”

“大致意思和我想表达的差不多，就是戾气有点重，”Todd跳进货厢，一把扯起最后一台机体，扔向厢外，“那就赶快动身吧。”

“快走啦，别站着发呆！”Juda朝Alisa挥着手，示意她赶快上车。

Alisa却突然上前拉过Todd的手：“我突然觉得，现在动身不会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作为一个机械生命，你在‘灵感’和‘神经质’方面的发挥让我惊叹，”Juda趴在驾驶座的窗边，半调侃地开着Alisa的玩笑，“如果不是了解过你的身世，我真的会觉得你也是副本计划的产物哦。”

“不，”Alisa有力的回应了Juda的调侃，“我开始认为这一切，我们所遇到的一切都并不是巧合，而我们的敌人就潜伏在我们之中。”

Juda保持着伏在窗口的姿势，意识却已经接入了Todd与Alisa建立的个人频段中：“你最好快些解释，小朋友，我们现在可是进亦忧，退亦忧，经不起浪费一点时间。”

“是关于我妈妈的。”

“你是说陈笙女士？”Todd的声音在个人频段中失去了平日里的电子合成感，充满了青春与自信，“你是说她是敌人吗？”

“不止她，刘垚也有很大的嫌疑。”Juda突然接上了话，Alisa在现实中震惊地看向他。

“你怎么知道的？”Alisa与Todd近乎异口同声地向Juda发问，随后便由Alisa以当事人的姿态发问，“你曾经甚至还说过Todd有嫌疑，为何现在又突然指出我妈妈和刘司令有嫌疑？”

“我们当时在哪里谈话，我敢把话摆明了说吗？你是不是系统中病毒了，连这个都想不明白？”Juda连发三个emoji，“当时所有人的肩章和手环都与我的警务系统相连，我想监听谁不是轻而易举？”

“所以你......所以你......”Alisa逐渐想明白了Juda当时和自己说一堆毫无逻辑的推理的理由，“你如果清楚情况，那为什么还要让我独立地解决这一切，合作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Todd与Juda在现实中相视一笑，交换了一个“没救了”的眼神，随后由Todd在个人频段中哭笑不得地和Alisa说到：“那我们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Alisa又反应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尽管作为机械生命，这毫无意义——随后跟随Todd跳进了货厢：“那之后的行动，希望我们能更有默契一些。”

“你还会继续调查我吗？小丽同学？”Juda启动了货厢。

“那可由不得你。”Alisa的意识也完全回到了现实，显示屏上的全息少女脸庞泛起了一丝微笑。

......

向外散发着灰烬的纸质本仍旧挂在斑希住所的门前，只不过在场的几人的注意力已早早从其上移开，在如今的情况下，活着的秘密明显比死去的更有价值。

“你说，你请了所有值得知道真相的人们，”斯玛特飘到陈建舟身边，询问斑希，“你所说的‘真相’是什么，你又‘宴请’了谁？”

“你先不要靠近我。”陈建舟冰冷地对斯玛特说，“你很危险。”

“我是......”斯玛特欲言却又止，在与陈建舟保持了一定距离后，继续试图与斑希交流，“我的离开是我的决定，你们对我的看法也只能取决于你们，但我认为我们有权知道这一切的......这一切的秘密背后到底是什么？我们每个人心怀的鬼胎究竟属于谁？”

“就像你的可笑选择一样，斯玛特，你还是那样的操之过急却又不计后果，”斑希停止了移动，缓缓旋转着身体，“你盲目的相信你能够改变那些低等的......盲目的相信你能够成为新世界的创造者，你错的太过彻底......太过急切，以至于你甚至无法想明白自己的失误都分别在哪几步。”

斑希使用的部分语法超出了自适应头盔的处理界限，导致倾听二人对话的陈笙和陈建舟对其中部分内容甚至无法做到完全理解。

“如果没有尝试，又怎么可能有结果？”斯玛特表现得很激进，“如今宇宙的文明共和盛景，不正是前辈们所期盼的吗，即使这可能是末日所......”

斯玛特正义正言辞地与斑希辩驳着，突然被‘花园’外的一阵混乱给打断了。他正欲外出查看，却又突然停止了行动。

“是量子传输！”斯玛特喊到，扑向了陈笙和陈建舟，“小心！”

斑希冷冷的看着眼前正发生的一切，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就在刚才飘立着斯玛特与斑希的空地上，一阵白光极速闪过，三个互相扶持的黑影结实地出现在地面上。

“文明共和，恐怕是自己拿去骗自己的梦话吧。”正中的黑影正是“失联”已久的杰尔，“我可是刚刚才从你们的杀手手中救下他们，我希望我能听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杰尔！”陈笙几近失声，“你还活着！”

“你们都是，给我解释清楚。”杰尔狠狠瞪了陈笙一眼，“解！释！我现在就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弄清一个计划的历史能有这么多问题和麻烦？为什么我们现在都在经历各种各样奇怪的迫害？”

“约翰逊之子，你也到了，”斑希飘在远方，“你父亲的睿智与敏锐始终令我尊重，时至今日我也难忘他工作时的忘我与高效。”

“我......父亲？”杰尔放下了扶着刘垚与艾维苏的双手，“你刚刚提到了我父亲，是吧？”

“那当然，他是一名......”

斑希正缓缓开口，身前的杰尔却瞬间消失了。斑希迅速消了声，以他那个年龄不应拥有的速度粉碎开来，汇聚向前方。就在同一瞬间，杰尔手持光刃在斑希身后闪现，毫不犹豫地刺向斑希原先在的位置。

......

[Lave年历9094/Cal年历 1942年 Lave某民宅]

“那个新建的基地，我和妈妈真的不能被你带去吗，爸爸。”Lave文明神奇的全倒置语法从杰尔口中蹦出时反倒显得十分可爱。

约翰逊轻抚杰尔的脊背，在自己高大的身躯面前，与其说杰尔是一只小马人，不如说更像一只小鹿人：“那是机密哦，那是联合政府的规定，我也很想带你和妈妈去呀。”

“那也是不可告人的吗，你正在研究的东西，爸爸？”杰尔随约翰逊走向阳台，半亮半暗的浅粉色夜空下生活着在熟睡的Lave生命们。

约翰逊双手扶上栏杆，却又在不久后放下了：“我没法告诉你，在那之前，等到你也成为一名为宇宙文明的未来奋斗的人，等你也能进入那堡垒中，你会明白的，杰尔。”

“这是联合政府对我们的承诺，爸爸还会常回家的，”杰尔的母亲来到二人的身后，“快去休息吧，爸爸也要出发了，时间不早了。”

杰尔不情愿地离开了阳台，母亲在目送他回房后，来到了约翰逊的身边：“还需要多长时间呢？”

“这可真就说不准，”约翰逊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乐思，斜眼确认了妻子的目光，咧着嘴将其放回了包里，“安森的探针程式修正方针令我，不，令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如果探针需要能量输出模组，那就意味着整个计划先前的所有努力都将沦为半成品中的半成品。可能量输出对于一个高维信息投影计划有任何意义吗？这个研究方向偏移了太多了吧。”

杰尔的母亲收走了约翰逊口袋中的乐思：“你们没有做工作上的交流吗，即使到如今，你们还在受着部门制和阶级制的限制吗？”

“交流？如今见她一面都是奢求，我们团队早已完成通道理论和碳变理论应用模型的攻克，如今所剩的工作也就只不过是将理论模型与整个团队的各个新进展进行结合和纠错。她呢？我觉得她巴不得再长三个头，她恐怕已经一周都在靠辅助机维持生命机能了。”

“你有信心活到成功的那一天吗？”

面对妻子突如其来的询问，约翰逊选择了沉默，头顶的阴半球与阳半球已发生了可观测的角度偏转，黎明即将到来。

“你其实应该也明白了吧，如果计划的目的中有向探针所探测宇宙倾泻能量的可能，那意味着什么。”

约翰逊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双手早已不自觉地握住了栏杆，他紧盯着双手间粉黑交替的光影。

“我会等着你。”

约翰逊转过头去，背向妻子：“我出发了罢。”

“我会等着你。”

约翰逊走向屋内，整个过程中都极力躲避着妻子的目光。

“我会等着你。”

约翰逊抓起身旁的纸库，将跃迁枪对准了自己，这时的他已分不清，使自己眼前逐渐模糊的是跃迁枪枪口汇聚的能量，还是眼眶中盈满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