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在此地进行资源补给，各位同样可以自行前往并购置所需用品。本舰预计将在三宇宙时后启程，请各位在启程前三十分钟前务必归舰。”

刘垚通过全舰广播向随船人员通告了跃迁舰的航行状况，建舟从充能平台上走下，走向窗边，观察着跃迁舰四周的景象。

在包围了跃迁舰的四道引航线的终点，是一轮绕着对称轴无尽旋转的中空环状空间站。由于整体覆盖了暗蓝色的涂装，在宇宙遥远处观察的话，即使是拥有着与宙域军堡垒接近的体积，这低调而宏伟的空间站也不易为人察觉。

随着跃迁舰的缓缓靠近，空间站从垂直旋转绕行的对称轴的经过圆心的平面分开，如同一个甜甜圈被恰到好处的分为两个半环，并向两边拉开。跃迁舰平稳地经过了空间站打开的出口，来到空间站的中心处。

舰内的安全警戒解除了，捆绑在众人睡袋上的绑带也解除了——由于跃迁舰系tiw制造，并未为设置适合地球和Cal生物的居住区域，除了几位机械公民外，剩下几人只能在军备室正对的救生舱内搭起睡袋实现休憩。

“你要去买些什么东西吗，就在这个中继站？”Alisa来到建舟身旁，陪他一起看向窗外仍旧旋转着的空间站。

建舟摸摸Alisa的头：“你是需要找一个人陪你吗？”

“那当然不......哎呀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了解到这个中继站里有个曾经的战争墓地，我想去看看。”Alisa关闭了情绪流光，把头别向一旁。

“安佳不会希望你在她离开后因她而牵挂许久的，”建舟搂过Alisa，陪她走向量子通道平台，“不过我需要一些能够分析我在4419爆炸前搜集到的数据和样本的常见规格的机器，我已经提前预订好了，现在我就亲自去取吧。”

“谢了，爸。”Alisa的语气轻松了许多，跟随建舟一起走向微微闪烁着的量子通道，“顺带一提，我也想给自己装几个推进器，这样我应该也能保护身边的人了。”

“就你的能量输出模式，飞不了二十公里你就直接昏迷了，”建舟将先前安装的推进器收入体内，“到时候帮你升级一下吧，不求你保护别人，怎么也得能够保护好自己吧。”

......

“你最后一次接收到杰尔的消息是在什么时候？”陈笙手持数据板，与艾维苏在会议室中相对而坐。

“你像个审讯官。”艾维苏微笑着递上数据板，陈笙记录了时间，将平板交还给艾维苏：

“我只是......总的来说和你还不太熟，我对自己的冷漠表示抱歉。”

“我听闻你还是一名文明建设学家，这些年你的工作有因为自适应头盔的普及而受挫吗？”艾维苏看着眼前忙碌的陈笙，顺口问道。

“文明建设不是指外交与翻译之类的工作，”陈笙记录完毕，收起了数据板，“这个宇宙中还有不少落后到你难以想象的生命文明存在，没有文明建设工作，他们就会与联合文明体之间形成无法弥补的科技差异鸿沟，最终甚至可能自己走向灭亡。”

艾维苏靠向靠背，座椅有些不堪重负地向后倒去：“自己走向灭亡？这点我倒是挺欣赏Earth的，在什么文明建设师、什么联合政府都没有之前，你们竟然能自己重启一次自己的文明。要在历史文献里寻找，可找不出第二个和你们一样顽强的文明。”

“如果你坚持这样下去的话，我认为对你我之后的交流都不会有好处，”陈笙敲着桌子，“我明显感受到你的语气里充斥着针对与嘲讽。由于我不认为我有得罪到你，所以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关于你这一切行为的解释。”

艾维苏摆弄着数据板，心不在焉地说：“人类文明战争，是吧，挺厉害的。最后剩下，都不是胜利的而是剩下的人以青鸟为旗帜重新开始文明建设，发展到如今的Earth文明，我很敬佩，我有怎么会针对和嘲讽你呢？”

陈笙有些恼怒，自己与面前的庞然巨兽无冤无仇，对方也是戴着测绘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怎么就会突然对自己的态度如此恶劣？陈笙站起身来：

“艾维苏先生，请你告诉我，你对我的针对与意见源自什么？我们能够相聚于此已是既成事实，你这样下去我不认为会对之后我们的工作有任何好处。”

“我们相聚于此，是为了拯救这个宇宙，陈笙女士。”艾维苏收起平板，坐直起来，俯视着陈笙，“但杰尔离去前也告诉了我，陈笙女士，你这个人有太多的秘密，这些秘密与这个宇宙息息相关，我需要对你多加小心。”

陈笙愣住了，杰尔会走出这一步，自己不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而如今想要重新获得一个Cal人的信任，作为文明建设人员的自己，也很清楚有多高的难度。

“当然他说的是，要对你的安全多加小心，”艾维苏突然笑着说了起来，陈笙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只不过处于本能的，我对你们这些Earth人不放心，不仅仅来自于成见，也因为你的伴侣告诉了我他在探镜视界里看到的东西。”

“是什么？”陈笙这才意识到建舟的任务可能因为堡垒方面能源供给中断而失败了，如今斯玛特他们正在分析的建舟带回的影像信息可能也是残缺的，“建舟的任务进行到哪一步了。”

“由于时空规则的限制，他只能看到属于历史的时间，”艾维苏娓娓道来，“但也正因如此，他选择了回看宇宙探镜在宙域军Cal郊野基地的回放，说实话，虽然并不完整，但也算是猛料了。”

“你继续说。”

“宇宙探镜计划不止Cal与Lave文明参与。”

陈笙深吸一口气，等待着艾维苏继续向自己阐述。

“同时参与的文明有Cal、Lave、Earth、tiw和已经灭绝了的Vic。”

“Vic！”陈笙几乎是惊叫着说出这个名称的，“就是在反物质灾难中因α－47星球被摧毁而被毁灭的蒸汽文明？为什么他们会和宇宙探镜有关？”

陈笙问完后，斯玛特侧着头端详了她许久，终于开口：“我有两个问题，第一个，为什么你会说Vic是蒸汽文明？”

“难道不是吗？”这可能是会议室里的两人第一次同时对对方的言行产生疑惑，“虽然在反物质灾难发生的那段时间，我确实没有足够的时间调研关于Vic的文明演变，但我相信我对Vic的大致了解是不会错的。截止到NC026年，α－47星球上的任何文明都没有超越蒸汽文明时代，我相信那应该就是Vic吧。”

“Vic，蒸汽文明？”斯玛特四只手轮流抹了抹脸，瞪着陈笙，“你就算不是从学术途径了解，也应该从各路渠道中了解到他们跨时代级别的核聚变能源技术呀？就算到现在，几乎所有涉及到高速中子的核技术都有利用到他们的中子导向轨好吧，你怎么可能会没听说过？”

“地球宙域军的文献上，提到过α－47是一个结构与开普勒－256接近的星球，他孕育的文明Vic有着在200宇宙年内发展至核电时代的潜力。”陈笙回忆着曾经自己在课堂上教授的内容，“有什么问题吗？”

“开普勒－256，核电时代，潜力，”艾维苏的表情里充满困惑与惊愕，“你以为是六、七千年前吗？你还在这写小说呢，纯属虚构，恐有雷同？”

“Vic拥有着当时全宇宙最强大的核能研发团队以及最先进的核产业，但由于其地质结构中的放射性元素在过量的实验中引起了不可逆的连环泄露，成为了一个巨型的烈性辐射原，持续破坏宇宙的场平衡......”艾维苏解释到一半，看见陈笙抱着低下的头颤抖着，慢慢放低了音量，“如果你无法接受，我们可以之后再讨论此事，毕竟我还有一个问题呢。”

“我虽然不太想听，但看来你是不会停下的，对吧。”陈笙揉着皱起的眉头，紧闭双眼说着。

“我的第二个问题就是，陈笙女士，”艾维苏顿了顿，“其实这个问题在现在显得更有意思了。”

“是什么？”陈笙努力看了艾维苏一眼。

“那就是，为什么你的丈夫对Vic一无所知？”

......

Alisa在一座没有刻上任何字的墓碑前起身，作为一个机器人，她没有眼泪，没有心脏，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大脑。

但就在转身离开的一刻，她却感受到眼泪自两颊流下，心脏跳的失去了方向，大脑里一片空白。

一位多次拯救自己于水火，保护自己父亲的Lave宙域工程师，一位因阴差阳错结识，难得能与自己为伴的Cal外交助理，就在一场无可预知的灾难中离去了。

甚至就在自己眼前，被残忍而无情地杀害了。

“你在悲伤，”陈建舟抗着一个方形复合材料箱向Alisa走来，Alisa低头看向自己的躯体，黄色的光芒流动着，建舟看向墓地深处，“我明白，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但我还是想说......”

“安佳是不会希望我这样的，”Alisa关闭了情绪流光，在显示屏上重新加载了自己的全息数字五官，送给建舟一个微笑，“我一定努力。”

“我会在你身边，什么都不必担心，”建舟走到Alisa身旁，二人一起向量子通道平台走去，“我们都会在，陈笙，斯玛特，Todd，我们都会在。”

“嗯。”Alisa简单应了一声，可心里的空洞却仍旧是那样的深邃且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