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南关是南平和大凉之间最大的关隘，在此处镇守的乃是镇国大将军胡止，胡止虽是承袭祖上爵位，但也是有真本事的，弱冠之年便击败了南平进犯，保证了大凉边疆几十年的太平。新帝登基时曾想要召他回京，他义无反顾拒绝，一直留在了偏远的正南关。此次，朝廷派人来告知萧璟等人前来的消息，他随即命人收拾好干净厢房来。许是年纪大了，此前他一直没有露面，直到身边将士禀告他说，明阳驸马前来。

萧琮如今贵为皇室，依礼是要前来行礼的。

胡止不知在想什么，淡淡往向那个方向，良久站起来整理了仪容，道：“走吧。”

胡止到时，萧琮尚未出来。

众人见到他，均是行了大礼：“将军万安。”

他敷衍道声嗯，便站在一旁，并不去理会萧瑭萧玮。邬墨心系屋内，又因为是女身，不便搭话，便默默站在一旁，一时间气氛有些安静。

胡止身长八尺，只站在那处就给人一种压迫性的感觉。

不肖时，萧琮出来了。看见胡止遂先行了礼：“将军万安。”

“驸马万安。”胡止回道。

“看来这几日要叨扰将军了，还望将军见谅。”

“驸马言重。”言简意赅几句，胡止失了耐性，便准备告辞回房。却听见萧琮对邬墨说：“兄长已无碍，好在是将上元城备下的药拿过来了。只是还需好生将养，是否伤及根本还需看后面的调理。”

邬墨又道：“那日他伤了心口处，也无碍吗？”

“伤口偏了几分，只是距离心口太近了。”

邬墨一块心石落下来，向他苦涩一笑：“那就好，那就好，那，我进去看看？”萧琮颔首，让开路，邬墨向里面走去。

胡止尚未离开，听完他们说话，问道：“萧氏大公子发生了何事？”他的声音很是粗犷，颇有些草原人的味道。

萧琮极为尊敬道：“兄长在南平受了些外伤。将军莫忧。”胡止摆摆手，皱眉：“我知道驸马说的这些，只是末将的人汇报，南平并未有异动，多嘴一问罢了，罢了。”胡止最忌讳在自己的地盘里出事，尤其还是和南平有关。但适逢乱世，有多少人对大凉虎视眈眈，不得不防范着。

萧瑭插上嘴：“将军有所不知，此次兄长得到消息，去往南平追击逆贼，一时不妨。”

胡止喃喃：“逆贼，逆贼，可是袁氏？”

萧瑭萧玮对视一眼，道：“正是。”

胡止又道：“难怪。罢了，罢了。”他摇摇头，一时间搞明白了，便不再多问，反而让萧瑭等人很是好奇，却不见他继续说下去。

“你是萧家的哪个儿子？”他突然问道。

萧瑭一拱手：“晚辈乃萧家第四子，单名瑭。”

萧玮也道：“晚辈萧氏五子，萧玮。”

“时间过得挺快。当年我离京时，你们应该还尚未出世。罢了，罢了，年轻人以后办差事时小心些吧。我先回去了。”胡止随意向萧琮一拱手，便出了院子。

“这胡将军倒颇为有趣。”萧瑭看着他的背影轻轻道。

“有趣？我倒觉得有些奇怪。”萧玮接上。

萧瑭不予置否，摇摇头没有多说。

萧琮开口提醒道：“进去看看大哥吧。”

三兄弟进了卧房，邬墨坐在床边定定看着萧璟，见他们进来了，忙挪开目光起身来。

“大嫂受惊了，如若方便的话，子祯可为您请脉。”

邬墨摇摇头，轻声道：“我并无大碍，驸马方才辛苦了，不必再为我忙碌了，只是你大哥得到何时才能醒来？”

萧琮又道：“兄长底子好，不日便可醒来。嫂嫂莫要担心。”

邬墨低下头，道：“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这样子。”

萧玮上前道：“大嫂莫怪自己，可恨那些贼人竟将主意打到我萧氏头上，此次伤了兄长，我萧氏定不会善罢甘休。”

萧瑭冷声道：“老五说得对，大嫂也要保重身子。”

邬墨苦涩一笑：“你们兄弟好生说会话，我出去走走。”将空间留给他们，抬步走了出去。

三人行了礼，目送邬墨出了房。

萧瑭走上前，仔细看了看萧璟，问道：“究竟怎么回事，说清楚点。”萧琮排行第六，纵是成了明阳驸马，但是私下里兄弟之间该是怎样还是怎样的，萧瑭直截了当的问道。

萧琮声音低下来：“匕首上淬了毒。”

萧瑭心下一沉，继续问道：“然后呢？”

“离心口只差一寸。”

“有把握吗？”

萧琮不再言语，沉默代表一切。

萧玮拍拍他的肩：“就是知道情况不大好才找你过来，老六肯定能行的。”

萧琮继续道：“腰腹和腿上的伤好说，只是离心口过近，毒势很是凶险。我这就回去研制解药。”

萧瑭寒声道：“老五，带着过来的人务必把袁氏余孽铲除。”

“好。”萧琮和萧玮一起出了房，独留下萧瑭。

萧瑭喃喃：“大哥真是为了女人不顾自己了吗？”躺在床上的萧璟面色苍白，手指略略动了一动。

邬墨站在耳房里，泪如雨下。她竟然没有想到，那把匕首上会被人淬毒，袁熙你果然把一切都计划好了，我们都是你的池中之鱼……

她的头有些痛，不知从何时开始，大概从知晓真相开始，或是从山上摔下来，她不能倒下，她一定要清醒的看着萧璟醒过来。

深夜，邬墨靠坐在床榻边。

“萧璟，萧子桓，对不起。”她握住他松软的大手，想起从前的这双手总是孔武有力，好像十个她都敌不过一样，可是如今却松松软软，软绵无力。她轻轻按着他的手，轻声道：“你快些醒来好不好？景先生，你能救我第一次，能救我第二次，也救救你自己好吗？那一年，我们本来是要道别的，可是你却走了，什么都没留下的就走了。明明前一日还说要跟我过生辰的，我记性特别好的，一直都记着的。其实我很小气的，当年你不辞而别，我又生气又伤心，可是不管怎么胡闹你都没有回来，我心里一直都是怨你的。后来，我常常在想，我们再次见面会是什么场景呢，我以为再见我会已经嫁人了你都不一定会出现的。”她的声音轻轻地，像夜风一样，带着一丝落寞。

“可是却是我大婚那日，我一切幻想破碎的日子，你来了，可是我没有认出你，后来我到了上元城，还是没能认出你。这不能怪我，实在是因为你和以前变化太大了，听母亲说你一直被放在军队里，那会是怎样的一段日子呢？直到我们去骑马的那天，你问我还没认出你吗，一瞬间，我的脑海里一片混乱。其实我知道，若是景先生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会很开心的，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你知道吗，我很害怕，害怕你不是我认识的景先生该怎么办，害怕我邬氏被人算计，害怕自己一直都是深处棋局中。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们都曾在阳光下奔跑，都曾憧憬着日出与夕阳，为何一切都不同了呢，到处都是阴谋与陷阱，我身为邬氏嫡女，行差一步都会给家族带来血雨腥风，同袁熙哥哥的婚约也是，我其实隐隐猜到的，袁伯父暗地里计划着什么，可是我太懦弱了，那是我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双宿双飞，这个心愿对于普通女子来说，都是很是期待的。可是我不可以，你知道的，虽然我们是旧识，但是我清楚的，我们的姻缘背后连接的是萧氏和邬氏两个家族，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我才无比痛苦。我不愿意自己的未来是那样的，更不愿意你在我的未来里是带着冰冷的家族关系的。

其实我有一次差点就要离开了的，那时我想的是等我们成婚过后，等邬家的风言风语过去，便悄悄要了休书离开上元城，那次差一点点就要走了，可是你来了，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命中注定，注定我就是萧氏的人，可是我的心里明明还有那个人的，即便知道我们再无可能，可是还是不免会想想。我告诉过自己，即便是离开，也绝不会同袁熙有瓜葛。可是我没能做到，所以很快，上天的惩罚就来了。可是，为什么要让你躺在这里，若要惩罚，应该惩罚的是我，而不是你。当你对自己下那样的手，我就明白了，老天爷是有道理的，它让我心痛难忍，愧疚难忍，就是对我最大的惩罚。所以我决定了，等你醒来，我再也不会离开了，我会好好待在你身边，好好学做一个妻子，以此来赎罪。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啊，一定。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那么笨呢？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邬墨哽咽住，顿了顿：“我知道都是因为我，为了我，明明我不喜欢你，明明我从来没有好好对过你，明明你都知道的，可是为什么……”

“傻丫头。因为你太傻了，傻气过到我身上了……” 萧璟嘶哑虚弱的开口道。

邬墨一下子抬起头来，惊喜的看着他：“你醒来了？！”

“嘶、你这眼睛怎么回事？”他又问，看着邬墨肿着的眼睛，皱眉。

邬墨胡乱擦干脸上的泪，慌乱道：“我去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