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玫将从床上坐起,已是日上三竿。
他揉着太阳穴,昨日醉酒带来的头疼,还未消除。
脑袋依然有些沉,他简单洗了把脸,便出了房门。
却发现花音早就打点好了行李,背着一把琴,一个包裹。
“这么早?昨夜喝了不少酒,有没有不舒服?”
花音笑了笑,说到:“还好,那些酒正好让我睡了个好觉。”
“留香姐呢?”秦玫将问到。
“留香姐一大早就出门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还让咱们要走直接走就好。”
秦玫将想了想,说到:“虽然不道别有些不好,不过我确实不喜欢离别时伤感的氛围。
显得矫情。”
“估计留香姐也是这么想的,才会一大早就离开了。”
二人相视一笑。
秦玫将没有什么行李,只是要了一块黑布,把剑匣背在了背后。
身上的银两,想来做些盘缠是够用了。
婵娟楼的门外还拴着一匹秦玫将的马,但男女有别,二人骑一匹马终究是有些不合适的,便又到了马市中买了一匹枣红色的马。
二人骑着马,来到了北城门。
听说昨夜中,敌军又趁着夜色打算强攻南城门,不过百柳城的军队始终守城不动,敌军也很难冲破一层层箭雨。
本来城外地势便是易守难攻,不是仅仅靠着人数便能够轻易拿下城池的。
考验的,是将领的谋略。所谓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将不在勇而在于谋。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秦玫将以为,正值战乱,百姓不会来到外城这种危险的地方。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
诸葛思带着一队人马,把秦山河锁在了囚车里,正准备出城,而秦玫将二人,也在不远处跟着前方的囚车,打算一会儿再出城。
可就在这时!
一股灰尘扬起。
无数的脚步声杂乱无章,从不远处传来。
诸葛思轻轻握住缰绳,马停了下来。他回头望去,只见一大群人熙熙攘攘地朝着城门这边涌了过来!
诸葛思眯起眼睛,调转了马头,看向不远处的人群。
足足有上千号人,却不是军队,似乎只是寻常百姓。
要造反不成?
诸葛思扬了扬手,后边的一队人马立刻扬起了兵器,准备战斗。
只见那群人来到了城门口,那领头的老者拱了拱手,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到:“我百柳城满城百姓,来为秦城主送行!”
“为秦城主送行!”
上千人的呐喊声在百柳城的上空回荡。
秦玫将就在一旁的巷子里看着这一切。
秦山河双手被牢牢铐住,只有一个头伸出了囚车。
此时的秦山河,狼狈无比。
“我秦山河,何德何能!”
一股热泪滚过秦山河的脸。他已经几十年没流过泪了。
好男儿,流血不流泪。
但面对着一城百姓,他如何不感动涕流?
“秦城主,护我百柳城的百姓,大伙都记在心里。说秦城主卖城求荣,我们是万万不会相信的!今日秦城主被奸人所害,我们老百姓什么都做不了,但求一碗酒,送秦城主一程!”
诸葛思在一旁看着,却不搭话,只是微微笑着,觉得有趣。
那老者手端着两碗酒,走上前去。
前头的两个士兵见老者靠近,把手中长矛一立,吓的老者猛地退一步。
诸葛思却说到:“放他过去。”
士兵收回了长矛,老者明显有些心有余悸,端着两碗酒慢慢走到囚车旁,把一碗送到秦山河嘴边,秦山河也爽快,几口便干了一碗。
老者见秦山河喝下,自己也端起酒碗,说到:“百姓之中有许多娃娃妇女不便喝酒,就让老身代百柳城百姓,敬秦城主一碗!”
说完,不过数息间便干了这碗酒。
“我们百柳城的百姓,等候秦城主洗冤归来!”
秦山河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他的百姓们,心中无限感慨。
二十多年的功业都砸在了百柳城。
他如何能舍得?
但如今,舍不得,也要舍。
他的嗓子已经沙哑,转头对诸葛思说到:“诸葛大人,咱们走吧。”
“好啊,没想到你秦山河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挺有威望。
咱们走!”
诸葛思冷笑一声,率先出了城,车队带着囚车,也一起跟了出去。
“轰隆隆……”
随着他们的离开,城门被关闭。
在交战之时,是不允许人们随意出入的。
秦玫将一直待在巷子里,等着百姓们都散去,才与花音二人来到了城门旁边。
那守城的将士看着有人过来,立马想将他们驱赶。可睁大了眼睛看了看,那人不是那秦家公子秦玫将又会是谁?
守城士兵连忙跑了过去,站在秦玫将的马前微微躬身道:“秦公子!”
秦玫将说到:“你不用这样,我已经不是什么秦公子了。
我和我这位朋友想要出城,还望你行个方便。”
“那当然没问题。”
说罢,他回头冲着负责开门的人比了一个手势。
那人点头回应,便缓缓将城门打开了一条缝隙,足够同时一人一马出城。
秦玫将点头示意后,便和花音纷纷骑马出了城。
两骑出城,扬起万里尘烟。
五月初六,紫川王朝攻城第二日,秦玫将与花音出了百柳城。
所谓人生,不过是离去,归来。
而人生之大幸,不过是离去有人伴,归来有人盼。
秦家公子,艺伎花音,策马一去三千里,扬鞭要做赶路人,却不知,何时归来?
…………
从百柳城到京城,便是快马加鞭,不闭眼,不睡觉,不撒尿,也得一天一夜。
而秦玫将与花音出了城,却并没有紧跟着诸葛思去京城,而是调转了马头,去了龙启山。
他要去见一个人。
花音与秦玫将二人,牵着马,在龙启山的山路上攀爬着。
因为山路崎岖,而且山也不矮,骑马对马的负担会非常大,累都累死了,于是二人只能牵着马。
花音一个姑娘家脸不红心不跳,而秦玫将,却是已经累的快要两腿一蹬,一命呜呼了。
花音看着秦玫将满头大汗的样子,微微笑了笑,掏出一块手帕帮他擦了擦汗,说到:“要不咱们歇一会吧,你没修炼过,爬这么高山,身体会受不了的。”
秦玫将扯出一个极丑的笑容,说到:“谢谢……不过……不过我觉得我还可以。平时……平时我和我父亲,经常会来山顶下棋……今天……今天却不知是怎么了,会如此的累。
莫不是这山路变长了?”
花音看着他的样子,又是忍不住捂嘴轻笑,也不拆穿,只是放慢了速度,刻意跟在秦玫将的后面。
秦玫将怎么可能会停下?
他绝不允许自己在女生面前认怂!
他也绝对不会告诉别人,自己以前每次上山,都是秦山河背上去的……
秦玫将痛苦的支撑着,一座山都爬不上去,谈什么上蜀山?
虽然听起来幼稚可笑,又扯淡。
秦玫将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这个理由,还是支撑他走到了要去的那个地方。
这里是一片竹林,一颗颗翠绿的竹子拦在二人的面前。
花音转头看了看秦玫将,问到:“你要见的人,就住在这里吗?”
“对,她一直住在这里。至少从我认识她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在这里。”
“从没出去过?”
“从来没有。”
花音也是有些奇怪。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他一直在这竹林里生活,吃什么?喝什么?不会闷吗?
但当秦玫将带着她穿过竹林,她就明白了。
在竹林的深处,一座墓碑静静伫立在那里。
安静,孤独。
从没走出过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