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距，巨大的差距，天与地的差距，人与神的差距。

　　这便是叶清水心中最真实的感受，不管他怎么变换阵势，主动权永远都把握在中年男子的手上。

　　一来二去，叶清水已经整整的损失了五千士卒了，再这样下去，他将会一无所有，还平白无故的搭上五千条人命。

　　“我认输。”

　　叶清水神色黯然，已经放弃了挣扎的准备，他也不想更多的人因为他而死了。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随后站起身来，天地微微一荡，似乎为之变色，而那天际之中，隐隐有着怒雷在酝酿着，似乎不时就要降临下来。

　　“你这是为何？”

　　叶清水大惊失色，中年男子的举动分明就是要将剩下的五千士卒全部格杀。

　　“为何？”中年男子捋了捋山羊须，神色波澜不惊，似乎五千条人命在他的眼里只是尘埃：“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不战而屈人之兵，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叶清水恨恨的咬牙：“难道他们就不是性命吗？就算这是战争，我都已经投降了，你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可以让他们不用死。”中年男子羽扇轻摇，显得怡然自得。

　　“还有什么办法？只要你说，我能做到的都可以做到。”

　　叶清水急忙接上话，生怕中年男子一个不小心便将那毁天灭地的法术降临下来。

　　中年男子笑笑：“那就是你代替他们死，战争本就是权势者的博弈，而这场博弈，你我都处于制高点，你死了，他们也就没有死的必要。”

　　叶清水沉默了，对于一些毫不相干的人，他真的能做到这么大义凛然吗？

　　又或者说，这些人从哪里来，又是否真实的存在，又是否是人，他都不清楚。

　　不过现在的叶清水已经明白了一点，他正在找各种理由，各种让自己堂而皇之活下去的理由。

　　“给你半柱香的时间考虑，届时，不管你有没有做出答复，他们都得死。”

　　中年男子神色无喜无忧，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主宰了这一方天地的所有。

　　叶清水看看了身后的五千士卒，最小的年龄不过二八，最大的摸约有个五十多，他们脸上的深情都是不正常的麻木。对于战争来说，这种表情却又偏偏谈不上什么正常不正常，一时之间叶清水心中极为痛苦。

　　也许他们还有家，做好饭菜等待着他们回去，也许他们也有妻子儿女，而其中一个正像叶清水的这般年龄在外闯荡，对与错，好与坏，在战争中从来都没有一个定义，有的只是胜与败。

　　沉默了半晌，叶清水纠结了许久，他看向那支快要燃尽的香，张了张干涩的嘴唇：“我选择代替他们去死。”

　　中年男子诡异的笑了笑，一挥手，那柱香便彻底的燃尽，随后笑盈盈的开口问道：“为何？那小院中的两人又当如何？你的亲戚朋友，又当如何？”

　　“输的人是我，跟她们没有关系，希望我死后你能放过她们，而我的亲人朋友跟这五千士卒相比较而言，舍我一人小家，成就千万家，这笔买卖不亏。”

　　叶清水不是什么心怀大义的人，每个人都渴望着活着，他也不例外，可是他接受不了背负上万将士因他而死的责任，那担子太过于沉重，就算他活了下来，他的余生永远也忘不了那些凄惨的眼神，他的一生也会存活在阴影之中。

　　中年男子笑了笑，苍天上那蓄意已久的落雷最终还是落下，不是冲向那五千士卒，也不是冲向叶清水，而是冲向了那些死区的士卒，不一会儿，那些死区的士卒便有诡异的活了过来。

　　叶清水皱眉：“这是为何？”

　　中年男子看向了天际，重重的乌云已经驱散开来，取而代之的是浩瀚的星辰，随后自顾自的说道：“从我出山起，那一年我年龄与你相仿，博望坡一战，数万曹魏将士死于我手。”

　　叶清水心中微微一惊，虽然他不知道中年男子所说的是什么朝代的事情，可是数万将士的死能被他这么风轻云淡的说出来，那后续又会怎么样？

　　“过了几年，我主因心系百姓，本来能够轻易获得领土被他抛下，他选择了大义，选择的民众，事出无奈，我只好联合东吴大将，开坛做法，于赤壁之上，又点燃了一场滔天大火，死的是数十万的将士。”

　　中年男子神色微微凝重，似乎是这些过往给他心理照成的压力也很大，不过他还是选择了继续说下去：“后我主入川，我带兵征讨南蛮，依旧只是一把火，数万蛮族在火中苦苦挣扎，我能够轻易的看到他们痛苦的深情，悲惨的哀嚎，可是这是战争。”

　　叶清水已经不敢吭声，对于这样的一个人来说，他无法评价是非曲折，他也身处过乱世，易子而食，他亲眼所见，乱世只能以战止战，没有任何别的办法，不过对于这个数目而言，还是过于惊人，那么此时的他，又背负了多少的压力？

　　中年男子笑笑，苦笑，一种无可奈何的苦笑：“我谋定天下，所做的只是想王朝恢复统一，然后做个山间居士，不问世事，可是最后我败了，败给天意，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在想，我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没有人告诉我答案，我苦苦的寻找了一千年，方才在历史的长河中摸索到了一丝的痕迹，知天易，逆天难，就算是宿命所归，造下太多的杀孽，也是我不可否认的残忍，一个被世人潜意识默认的残忍，毕竟那时候的天下，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中年男子长叹一声，随后又将视线看向了叶清水，话语之中没有丝毫的隐瞒：“我跟你虽然素未谋面，可是你身上有云长，翼德的气息，想必你已经见过他们了。”

　　叶清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了，因为他知道眼前的中年男子根本就不是他所能抗衡的存在，这人给他的压力甚至远远的超过了关帝圣君，在实力差距极大的情况下，他只好默默的做一个听众，对于男子所说的话表示认同，或者否认。

　　“你身上有一股不详的气息，想来应该是个魔种，你这一路走来，肯定遇到了许许多多的挫折。”

　　中年男子也不等叶清水是否认同，依旧自顾自的说着，叶清水也没有去反驳，毕竟中年男子所说的只不过是陈述着事实。

　　“如果你选择了活着，那么我也不介意拼上这把老骨头跟你体内尚未完全成长的魔种一战，将他彻底泯灭，虽然这有违天道，可是我已经活够了。”中年男子神色冷厉，似乎稍有一个不开心，就会将叶清水格杀在此地。

　　“可是你做了对的选择，而我没有，我希望你以后不管经历什么，都能将这份心，这份大爱，永远的继承下去，天道没有感情，但是人道有，不管结局如何，做对你认为对的选择。”

　　叶清水似懂非懂，而这片天地迅速的开始了消亡，回到小院之中，中年男子不见了，茅草屋也不见了，所剩下的只有那副棋盘，还有两钵盂的棋子，以及苏晴儿两女。

　　高人，绝对的世外高人，叶清水虽然还不清楚他的姓名，却已经把他所做的事，所说的话，全部牢牢的记载在了心底。

　　“清水哥哥，刚才发生了什么？”

　　苏晴儿好奇的看向了叶清水，方才她们两人正看着中年男子和叶清水下着棋，随后就发现叶清水的神色越来越难看，每输一局，所有的黑子便诡异的消失，直到后来又诡异的出现，到了最后，中年男子还有这周身的一切便凭空的消失了，所留下的只有那棋盘与棋子。

　　“没什么，让我静静。”

　　叶清水摆了摆手，示意苏晴儿安静，随后看向了棋盘上面残存的棋局，黑子将白子团团围住，几乎看不到任何的升级，可是白子却一直坚持着，没有放弃，只需要一手，就能够破开这个棋局，叶清水敏锐的发现到了那一手，复杂的局势演变到了最后，结局反而显而易见起来，棋局是这样，人生也是这样。

　　所谓的五十而知天命，大抵说的就是这个含义。

　　叶清水高高的举起了白色的棋子，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过往的画面，而黑棋则代表着他这一路走来的不幸。

　 到了最后，叶清水也没有把那一粒白子落下，因为现在是黑子行，所有的一切，犹如明月拨开乌云一样，在叶清水的心中已经了然，这盘棋局还没有完，它可以演变出更多的线，棋局的线，人生的线，还没有走到终点，所需要经历的，还有很多，很多，他还需要不断的坚持，才能看到最后的胜负。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在叶清水的脑海之中突然响起：“我也没有什么好赠予你的，这幅琉璃棋盘还有黑白两玉的棋子便赠予你，你可以将其带走，它们的妙用，想必你已经知晓。”

　　缥缈的声音在叶清水的识海之中渐渐淡去，而那些棋盘棋子却是化成了一道流光，溢入了叶清水的识海之中，静静的悬浮在易经真解旁边。

　　对于这突然衍生出来的东西，青龙吓了一大跳，神色怪异的问道：“清水，刚刚你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连我都察觉不到你的存在？”

　　叶清水笑笑，也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开口：“刚刚只不过跟一个前辈下了几盘棋，棋盘和棋子是我输了的来的奖励，你无须理会。”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去多问，那前辈能做到这种地步，一定非同小可，你可要小心为妙。”

　　对于青龙善意的提醒，叶清水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了那浩瀚的星空，长叹一声：“修道之路，何其的漫长，何其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