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说那汴阳的柳家，府内里三层、外三层是被人死死盯着，还美其名曰是着重保护。那梁川吴家上上下下平日里作风高调，吴家家主吴杰泰的草包儿子更是家中独苗，备受宠爱，这一日不上街寻乐，就浑身难受，今个儿早上带着一大帮子恶仆浩浩荡荡地想走出家门，结果门口军卫一顿冲杀，十来人之中只剩下这吴家大公子一人存活，被吓得屎尿尽出，神情呆滞。

仅仅几日，平日里朝堂上那些个跳得最欢，成天动不动就以死明志、抬棺入殿、膈应得南国皇帝整日心神不宁，自认是肱股之臣、一国良心的世家大臣们，现在就是个闷炮，皆是规规矩矩的，安分得不行。

翰林院里那些个最喜高谈阔论，时不时作一两篇道德文章明嘲暗讽，卖弄名声、风光无比的大家学子现如今是寂静得“贤淑温婉”。

鄱湖简家那位足足八十高龄的老祖抬棺死谏，自导自演一番是涕泗横流，而南国皇帝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他，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官至刑部尚书的苏州鄞县姚家家主姚成栋，这几天是心烦意乱，前几日登楼作赋，自认为作了几篇即便算不上上好佳品，但至少也能发人深省的良心之作，结果不知道怎么了传到了喝得酩酊大醉的袁大棠耳朵里，就落了个无病呻吟的评价，现在成了落诗皇城的满城笑柄。

羌生。

镇北王在羌生皇城的城府在那日杨间炅来了之后尽数被轰塌，若不是那日杨间炅无暇管他，这镇北王岂能只是受了重伤？现在这位王爷刚回到自己的封地没多久，随后而至的就是一封圣旨，解开泥封后，镇北王在书房中足足坐了一夜，随后下令收拢回一条条暗线，紧接着又重新布下一手手暗桩。

羌生的东荒路有四个州，州内有九姓十一家，皆是百年世家，这四州的前朝乃是赵越，这赵越便是与这九姓十一家相互扶持，后来，羌生势起，号称有“十万精兵劲卒”的赵越王朝，在羌生重甲的贴墙推进之下，仅仅坚守了七日便被覆灭，能撑七日，还是因为这东荒路的四州有一处天然的大蛙口，以作天屛地障，易守难攻之下才拖了七日的时间出来。

而后赵越被灭，这九姓十一家就归降羌生，原本这几百年都还是荣华加身昌盛模样，可自从羌生的先皇继位后，这九姓十一家就快速萎靡没落，再无半点资本与羌生皇室讨价还价，直到这几年，东荒路被封为正安王西书路的领地后，才渐渐有所好转。

东荒路四州一共三十一座城池，原本各城的产业都是由这九姓十一家来暗中操控的，结果西书路来到东荒路之后，现在这些大产业皆管控于他的手中，这九姓十一家原本还很不服气，跑到朝堂上死磕西书路，结果被皇帝一句：“世家便是该专心研究学问，可莫要让商贾之事这种贱民行径毁了九姓十一家千百年的世家名声。”给塞了回去。

后来这九姓十一家倒也是颇为识趣儿，对西书路是俯首称臣，为其鞍前马后，这才逐渐在萧条之中缓过气儿来。

正安王府占地千亩，坐落于金襄城内，府旁紧靠着两座几十丈高的小山，原本金襄城可没有这两座小山，不过在西书路受封来此之后，他就动用了无数民工，硬生生地一担子一担子挑土挑石，给堆出来这么两个山包，几乎是挖空了东海龙脉旁的那座锦珠山。

王府开阔大气，以金砖玉饰，一进王府大门，便能瞧见三十六颗大法明珠镶嵌在大梁之上，一十八廊腰缦回，廊灯灯芯提炼自东海远古人鱼脂，足以燃烧三百年不熄，府内豢养如花美婢千余人，妻妾百余，大小鹰犬二百余，能人异士更是数不胜数，外头有些流言蜚语更是直言，这正安王之于这东荒四州，与皇帝之于羌生无甚区别。

是夜，西书路手持书信站于潮心湖湖心处的石亭里，看着月笼湖水、微波荡漾的风景，西书路微微有些闲适，一旁的美人单衣薄纱，露出大片更胜月光的雪白。

“孤这皇兄，倒是不留情面，下手如此之狠，倒也不怕适得其反。”

“这黄家的麒麟儿倒也着实厉害，平日里一副游手好闲的模样，现在一来就给孤来这么一出，也算是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削藩，这次闹出的动静可真是不小，真想知道南国和北境那边又有什么动作，若是……”西书路久久不语。

一旁的美侍眸中烟光流转，含情脉脉看着自家这位神武不凡，玉树临风的王爷，青葱玉指熟练的按在他的脑袋两旁，边轻揉边温婉地说道：“王爷为何事如此担忧？”

西书路抓住美婢的玉手，轻轻抚摸道：“你这奴儿，这几日看着倒是愈发水灵了，但是也是愈加大胆，什么时候都敢来过问孤的事儿了？”

“是是是，奴儿不问便是，那王爷也不要总是这般紧锁眉头，不好看。”美婢一手掩嘴，巧笑连连。

“敢说孤不好看，我看你是找打。”

“那王爷……想打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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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幺，老皇帝随意地坐在庭院的桌前，一人在他面前摆出了一副古怪的拳架，这青年的神情有些呆滞，一板一眼地打着古怪的拳法，缓慢而又韵味悠长，而老皇帝则自个儿在那神神叨叨：“这羌生削藩的大计也是布置到了台面之上，上一次，羌生的那位老友将世家大族一网打尽，搜刮了无数钱财，与南国那位是又合计，又谋计的，两年不到就把奕门给铲平得干干净净。”

“现在这羌生的皇帝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更不是什么守成之君，而是匹贪得无厌的豺狼，甚至犹胜他的死鬼老爹，现在这削藩的大计一出，怕是过不了几年，羌生更是会铁板一块，到时候这南国在打上几番配合，我何幺怕是要出大事儿了。”

“这能有什么大事出？”青年连称呼都不带上一句地问道。

老皇帝摇摇头：“叫你平时多跟你老爹我上早朝你不去，现在连这这么浅显的道理都听不懂了吧？几十年前羌生从那些世家大族的身上是割肉放血的，再配合上南国那群迂腐的读书崽子，一举把奕门上上下下给捅了个通透，连那奕门的杨面儿都只能落得个如此凄惨的境地，现在这羌生在这三十几年消化完了从奕门带回来的种种，你说他想干嘛？当然是打咱啦。”

“那跟他削藩有啥关系？”

“蠢，现在这羌生的四个王爷，手中在这几十年笼络起来的财富，比之几十年前的世家大族那可是只多不少，那个什么劳什子的七疏，怕是不用几年时间就能让这四个王爷被割肉放血，不说连本带利吧，但是足以让羌生，在几十年的积累加上侵吞财富的条件下，打一次旷日持久的国战，你说说他会来打谁？”

“爹，你总得想想吧，他要是真把咱何幺给灭了，南国那边会同意吗？我觉得未来南国的人会来找咱的。”青年一边说话，手中的架势可是丝毫未停下。

“你啊，倒还是没你儿子想得明白。”郝棋从长廊上走过来，人还未至，声音倒是先传过来了。

青年停下拳法，对着郝棋拱手问候道：“老师。”

郝棋走近青年，眯眯眼打看了一会儿说道：“你这拳法倒是愈发精深了，不愧是能在江湖上闯出‘猿魔’名头的少侠。”

青年此时才微微笑道：“老师谬赞了。”

老皇帝此时又在一旁低估道：“什么猿魔，好好一个太子不当，非要去学那些江湖草莽，成日都是武道武道，就这样子咋能继承老子这何幺？还猿魔，再厉害又有什么用，杨面儿这么厉害，最后还不是落了个凄惨境地？几十万兵马的冲杀下，便是神成武夫都得死。”

青年又是开口说道：“爹，你这话就不对了，那杨面儿之所以最后成了这样，并非是他不想逃，而是他的心已经死了，若是他想逃，前后千年已降，有谁能拦得住他？更何况羌生区区几十万的兵马？”

老皇帝张张嘴，知道自己儿子说得在理，最后只得沉默不语。

郝棋正正神色，对着老皇帝问道：“这事儿，你准备怎么样？”

老皇帝面色挣扎，最后才憋出一个字：“等。”

郝棋微微有些诧异：“我原以为你不是担心的整日茶不思饭不想，就是赶紧布下一手手暗棋，将大网给撒出去，没想到你居然来了这么一招，等什么？坐以待毙？”

“其实也不算是等，更是一手赌，一手豪赌。”老皇帝难得神色凛人，口气坚决卓然。

“赌什么？赌那羌生的皇帝突然变傻，然后放弃与南国联合过来摘下你的项上人头的决议？”

“我赌他南国伏水，不敢踏上我北境何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