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涯必伸出手指往刘统安胸口一点，剑意被他缓缓地引到胸口之处，周涯必将这股剑意，又牵引到刘统安的心脏，才微笑着放下手指。

“老兄，要怪，就怪你自己先起了杀心。”周涯必理理衣服，转身起来，到一旁的桌子旁坐下，自顾自地拿起茶杯倒茶，等着刘统安醒来。

只见刘统安脸色慢慢红润，意识也渐渐恢复，周涯必打开房门，守在门口的刘叔一下上前，周涯必微笑着摆摆手，转身离去，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包是金银珠宝，一包是药材。然后刘叔挥挥手，将其他的医者释放。

刘叔对着周涯必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周涯必一路走出这处家宅，绕了几圈之后，发现无人跟随，直接一路走到尤洛住的客栈，两个人走出旧都皇城，再临，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以何种身份了。

旧都这边有一点很好，马匹交易不受官家控制，只有有钱，有市面，到哪都能有马匹。周涯必和尤洛一路纵马，钱当然就是刚刚从镇北王手下的人那里拿的了，等离寺庙还有二十多里地儿的时候，周涯必被尤洛拉下马，说是要弃马行走，虽然不知道理由何在，但周涯必还是听从尤洛的安排，毕竟人家可是比他多走了几年江湖的。

旧都皇城，屯河尾端家宅处，刘叔跪在刘统安床前，刘统安在那里缓缓流泪，双拳紧握，对着天花板怨恨地说道：“周鸭碧！我要你死！我一定要你死！你个该死的鸭子！啊啊啊啊”

“刘叔，马上将剩余的人马尽数派遣出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后半辈子不好过，我要他在阴间也不好过！”刘统安一阵大吼！

只是这吼着吼着，突然就口喷鲜血，手指直直地指着天花板，然后垂下了。

刘叔连忙上前，摸了摸刘统安的脖颈，又听了听心跳，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死了？”

“冷静，冷静，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他死了，回王府的话……不行，死路一条！反正我无依无靠，没有牵挂，不如……在这西境之地，即使是镇北王，也没那么容易找到我，我自毁面容，打断双腿，就能活！”打断双腿对于一道武夫的影响，说实话不大，随时随地都能长出来，又有何惧？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也没心思去找周涯必报仇了，晚上那么一时三刻，镇北王府的人就要到了，到时候就走不了了，毕竟刘统安一受伤，就是他亲自将信件发给镇北王府的，现在两三日的时间过去，快马加鞭，应该就要送到了。

高手赶路，跟马匹也差不多，再过个两三日，也要到了。

忠心耿耿？镇北王只怕会一巴掌拍死他，才不会管他是不是忠心耿耿，当年在他手底下当兵，哪个人不是胆战心惊，死在他手上的自己人，可不少他这个“刘”姓，也只不过是酒醉之中，乱赏的而已，他也只是个，没死在战争，没死在镇北王手上的，幸运儿罢了。

一想清楚，刘叔直接走回房间，收拾好东西，轻便易带的金银珠宝全数带上，趁着护卫不注意，叮嘱着丫头，说是天亮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能少爷房间，不然会打扰到病情恢复，然后就几个腾跃，越过屯河十几里宽的河面，去到了对岸，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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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涯必和尤洛走在路上，面容已经恢复，剩下的二十多里路，两个人都没有飞奔，终于是走了五里地之后，尤洛先开口。

“周涯必，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尤洛没看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

周涯必勒紧背后的大包，说道：“我吗？自然是继续游历世间喽，我啊，是个孤儿，自小无父无母的，小时候被一个老乞丐养大，后来遇见了我师父，倒是过了几年安稳的生活，结果羌生的那些人，非要搞些乱七八糟的，一个镇子的人都死光了，安稳的生活就没喽。”

“……后来啊，师父救了我之后，没多久也死了，走的时候倒是安详，师兄师姐……应该是没事吧。”

“老乞丐和师父走之前，都叫我多出来走走，别只闷在一个地方，说是这世间很大，人很多，有好人有坏人，让我自个儿去感受。”

尤洛偏偏头，问道：“你就没想过要干什么大事情？”

周涯必微微一笑：“大事？登顶武道算不算？”

尤洛很给力地白了一眼，不再看他。

周涯必摸摸头，说道：“别这样嘛，大事情我是真没想过。”

尤洛低着头，说道：“就类似于什么当个大将军啊，什么当个世间第一的大侠客，受万人敬仰什么的。”

周涯必讪讪道：“我？我连字都还是刚刚认识完没多久，我能当什么大将军？再说了，我可不认为我有什么领兵打仗的才能，之前我的愚笨，可是被师兄师姐嘲笑了整整五年之久……”

“……不过这么多年都没到师兄师姐的声音，倒是很怀念。”

“那大将军当不了，大侠客呢？有没有兴趣？”尤洛又问道。

周涯必摸摸她的头，说道：“你今晚问题怎么这么多？”

尤洛没有拍开他的手，只是说着：“什么今晚问题多，我俩认识才几晚？”

周涯必应道：“说的也是……大侠客？以前我还是很憧憬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也不想当个大侠客，太累了。”

“听说书先生说，行侠仗义、济人困厄，乃侠之小者，这点我自认为还是能做到的，毕竟我练功学武，本就是为了这些，为友为邻，左右不负一个‘仁’，一个‘义’字便好。路遇强横，度量自己，再选择要不要悍然出手，这方是我想做的，也是我想要的。”

“而侠之大者，就要为国为民，这点我怕是难以做到，我力量太小，只能保一时平安，只能救十人、百人，可救不了千人、万人、万万人，我即使武道通天，又能怎样？说句不好听的，我连自己到底是哪国的人，都尚未可知，我连个要去保护、爱护的国都没有，那我怎么知道我要怎么去爱国爱民？”

“我啊，这一辈子就是一条江边渔夫打捞上来，晒来腌制过冬的时候吃的咸鱼，没什么大追求，没什么大理想，虽说我反对战争，反对蛮横，可是我终究左右不了这天下的局势。”

“之前听老林头说，当年天下第一的杨面儿，不也是没能救得了奕门吗？即使他身为剑仙，即使他文道便可通天，可这天底下的大势，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能左右得了的。”

尤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是问道：“那若是战争又来了，你会去哪个国家？”

周涯必想都没想：“何幺。”

尤洛点点头：“为何？你不是说你连自己是哪国人都不知道吗？”

周涯必摸摸头，笑道：“羌生的人杀了我师父，再加上我现在对羌生来说，就是一个叛徒的徒弟，所以自然是不可能去羌生的。至于南国伏水，我自认为我这榆木脑袋，一定不是伏水国人的种，奕门？奕门都不是一个国了，只是个……怎么说呢？你别介意，我觉得奕门就是一个随时随地都会被打破平静的冰块，要么是被人打碎，要么是在阳光下融化，永远不可能自己站立起来的了。”

尤洛失落地低下头，周涯必又是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的头发揉得一团乱遭，不过此时的尤洛没有在意这些，她想爹爹了，那个在她童年时，就经常让她骑在脖子上然后乱跑的男人。印象中的爹爹，是个安稳埋在地里的人，每日都是扛着锄头去地里，然后又扛着锄头回来，完全看不出是个皇子的样子。

周涯必对着她说道：“别想太多了，这世道不公，我们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眼前的，变得公平起来，先活好自己，才能去想你那些理想不是吗？”

尤洛下意识地点头，然后反应过来之后一巴掌盖在周涯必的头上：“小鬼，我用你安慰我？”

周涯必愣了愣，尤洛自顾自地加快步伐，走得老快了。

“多大个人了，还是小孩子心性。”周涯必摇摇头，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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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伏水，余家家主余半海和糟老头子袁大棠，正在坐在河边，今天是袁大棠死拉着余半海出来的，说是秋高气爽，难得钓鱼的好时节，不闷不热的，正是鱼儿腹部的腩肉最肥美嫩滑的时候，怎么能轻易放过？

钓着钓着余半海终于忍不住，一巴掌盖在袁大棠头上，没等袁大棠开口，他先发作：“你奶奶的，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现在是秋高气爽了？这太阳大的，我都不想吃东西，你觉得这水里的鱼儿会游上来咬你那破鱼饵？”

袁大棠讪讪地摸摸脑袋，嘿嘿一笑，气得余半海差点没拿起鱼竿往他脸上甩。

余半海整理衣襟，只得坐下，重新拾起鱼竿，说道：“说吧，啥事？”

袁大棠一脸谄媚样，努力地、尽量地让自己的笑脸看起来和蔼可亲，殊不知他这一笑起来就像是菊花般的脸庞，让余半海差点又扔下鱼竿。

然后讪讪道：“哪个，我就想问一下，咱什么时候回去哈？当然当然，你不想那么快走，那我是完全没问题的，我就是好奇想问问，嘿嘿。”

余半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道：“想走啦？”

袁大棠扭捏半天，最终极为“羞涩”地点点头，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

“想走？那再等到过完年再说吧。”余半海懒得看他。

“没事，不走就不……等等，你说过完年就走？”袁大棠惊奇地看着他。

“我只是说过完年再看，毕竟……九酒不是和蔡老先生练武练得不错吗？蔡老先生前不久和我说，以九酒的进度，即使是在落诗皇城，没准冬天的时候也能过得安然无恙，而且不用人照顾，不过我不大放心，所以就想着在这南部三州再过一年，待到来年初春过后再回去，这样才万无一失。”余半海解释道。

袁大棠哈哈一笑：“说到底，你不也和我一样，放不下这伏水的文道和庙堂呗？”

余半海摇摇头，说道：“不一样，我比你年轻二十来岁。”

袁大棠骂道：“去你的。”

蔡不杀躺在后面的树上，看着这两人争吵斗嘴，心中想着：“这么吵怎么能钓上来鱼？”然后又是随手就弹指射死一个躲在河对岸的一流武夫，口中哈欠连连，觉得甚是无聊。

余九酒一整日都在练武，不过只是些调养生息的东西罢了，不是什么蹲马步、挨捶打的真东西，饶是如此，现在的余九酒也算是入了流，算是个最低端的三流武夫，不过谁也打不过罢了，毕竟她，天赋极差，这三流武夫，还是堆了一堆的天材地宝之后的效果。

练完今日的份，她又自己做主，多练了小半个时辰，然后才回到房中，侍女早就准备好书籍，摆在桌上，书里面夹着用枯叶做成的书签，也只有在这南部三州，才能找到这种宽叶子。

在北边，树上的叶子都是很窄很窄的，懂点门道的人，说它是针叶，然后说这南方的宽大叶子，是阔叶。而余九酒的书签，就是用这落下的阔叶做成的，也不能说是做成的，她捡到这叶子的时候，这片叶子就已经全身泛黄，叶子上没有叶肉，只有一些像人的脉络一样的，比较硬一点的纹路还在上面，感觉很是脆弱，一碰就碎，可实际上，不是刻意的情况下，是不易弄坏的。

这样的叶子不多见，但也不少，余九酒手上这张算是最完整的，纹路大多都在，只是有边角上的一小块，是脱落了的。

书籍，当然是江湖恩怨一类的啦，不过说实话，看了这么久这类书，倒是有些厌倦了，心中也是愈发向往这纷纷扰扰的江湖。

上次在那艘大船上，她遇到了一个人，中年模样。

那日，船上。

一身盛装的余九酒跟在余半海后面，周围除了仅有的几个年纪比较大的人之外，剩余的都是些南国的年轻公子或是某某府上的千金。虽说儒家说什么女子不应当在外面抛头露面什么的，可是南部三州却是对这一条礼仪甚是鄙视，而且南部三州相较于北方来说，其实对那些纲常伦理不是很喜欢，只是碍于大统，才会在对外上，遵循儒家的礼仪，平日里，南部的女子可以经常上街游玩，参加各种宴会、节日。

所以这艘船上，不仅是只有年轻的世家公子哥，更有许多貌美的世家小姐。

而余九酒，无疑就是这群花朵中，最漂亮的那朵。北人，本就身材高挑，比南部的女子，高了足足有一个头，甚至比寻常的南部男子都高，生得也是漂亮精致，还不用抹上什么脂粉，就已经这般出色，自然是少不了那些公子频频出招，想在博取佳人的芳心。

然而那日，余九酒兴致不高，再加上本就不喜欢这些场合，在当众吼了一句之后，自然就没人再敢上前撩拨她了，她也就一个人走到甲板那，看着夜晚的海景，脑中一团乱麻。

然后就有一个中年模样的人走到他旁边，开口说道：“你就是余家的余九酒？余半……余圣首的孙女？”

余九酒见他中年模样，看来不是冲着她婚事来的，而且船上重兵把守，必然不是什么有歹意之人，就点了点头。

那中年人继续开口：“你有心事？”

余九酒想了一下，反正到了以后也是人尽皆知的事，说了也无妨：“我得了怪病，一到冬天就会全身发冷，爷爷也是这样，才会远离他待了大半辈子的庙堂，来这南部三州的。”

中年人又是开口：“那这怪病没有什么能治的方法吗？”

余九酒开口道：“有，要么是用特殊的方法缓解，可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要么就是我武道到一定的层次，自然就能从缓解到最后治愈的结果。”

“那你还担心什么？专心习武不就好了？”

“可是我天赋太差，我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有效果。”余九酒失落地低头。

那人打开折扇，说道：“我见过有人，天赋平平也能有所成就的，所以你大可放心，只是初见成效的话，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莫要让你的爷爷，太担心才是，还有袁家的老爷子，九十多岁的人了，即便是死，怕也是想死在家乡中吧？”

然后那人转身离去，余九酒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对着那人的背影福了一下。

那人走下船，造船那人已是泪流满面，跪下来，头死死地磕在地上，口中说道：“恭送皇上！”

而后马车渐行渐远，看似只有一驾马车，一个车夫，可在阴影中跳跃的十几人，最低修为的，都是二道武夫。

从那以后，余九酒回来之后就是勤加练功，再加上蔡不杀的亲自培养和一堆的天材地宝，总算是堆到了三流武夫的层次，估计等到了二流，身上的恶疾就会自动消散了。

余九酒看书到了晚上，走出房间，余家的姑娘，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