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大西洋的上空平静地飞行着，王翠花透过飞机的舷窗向下打望着白云朵朵，她思绪满满，不知道这种跟着丈夫满世界漂泊的日子还要多久。

忽然间，飞机内传来了一阵颠簸，早已习惯了坐飞机的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异常，她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因为她知道这是飞机遇到了不稳定气流。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正在遭遇不稳定气流，请大家在各自的座位上坐好，并系好安全带……”飞机内照例传来了空姐的安全提醒。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王翠花满脸不悦，扭头问坐在自己身旁的丈夫，看来飞机的振动让她的心情很是不佳。

“孩子已经长大，他现在不都已经上高中了吗？你陪我满世界飞，就当旅游了呗，有什么不好吗？”程强无所谓地说道。

“别人满世界飞都赚大钱，我们赚的钱都用来买飞机票了，回去踏踏实实干点别的不行吗？”王翠花语气有些上扬，显然对丈夫无所谓的态度很不满意。

程强诧异地看了一眼妻子：“这是在飞机上，你吵什么呢？我们家本来就住城里，去年不是买了一套写字楼吗？我们现在的条件比别人也不差多少吧？”

“是是是，一个胡同里的平民窟也叫城里，也就离城里近点，我可告诉你，现在国家越来越正规，我们那个房子可没有产权，宅基地按说是不能买卖的，不让你买你非买。”王翠花继续说落丈夫的各种不是。

程强瞪了一眼妻子：“这怎么还翻旧账呢？那宅子都买了多久了？石头都是在那里长大的，周围邻居不都和我们一样嘛，即使以后把那宅子转手卖掉，还能亏了咋地？”

“一样个屁，老张、老李、老高他们家本来就住那里，那是他们的宅基地，住的时间长了，你都忘了吧？一圈只有我们是后来搬过来的，这能一样吗？”王翠花表情里很是不甘示弱。

程强看妻子越说越来气，便露出略带哀求的表情：“行行行，你这一件事念叨半辈子了，我们这生意不是已经又有起色了嘛，过两年就去城里买一栋正儿八经的带房产证的别墅，反正你别指望着我同意住家属楼，我可住不了那种房子。”

王翠花轻轻哼了一声：“你说这样的话就等于没说，好一点位置的家属楼我们都买不起，别墅我可不敢指望。”说着她伸脖子往前看了一眼，“我怎么感觉今天这飞机不太对呢？怎么气流还没过去？”

程强摇摇头：“别疑神疑鬼的，飞机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正在经过大西洋上空的气流漩涡，全体机组人员正在尝试摆脱不稳定气流，请大家在各自的座位上坐好，并系好安全带。”机舱里再次传来空姐的安全提醒。

“老公啊，我真感觉这次飞机不太对，每次你都说坐飞机安全，为了省钱，你连个几十块钱的航空保险都不舍得买，万一我们出事了，你让石头一个人怎么活啊？”王翠花双手紧握座椅两边的扶手，满脸惊慌。

飞机抖动的越来越厉害，程强显然也感觉到不太对劲了，但他仍故作镇定：“别瞎说，就算有那么一天，我们不是还有一套写字楼可以出租赚钱吗？那套房子又没有贷款，你有什么……”

程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机舱里空姐的广播给打断了：“各位旅客，很抱歉的通知你们，我们的飞机暂时无法摆脱气流漩涡，飞机的一个右翼引擎已经损坏，现在我们准备尝试在海面上迫降，请大家……”

空姐的安全提醒还没有播报完毕，只听轰的一声，飞机突然间断成了两截，并急速向下坠去……

程强和王翠花有一个正在读高中的儿子，名叫程石，这也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程石虽然不算聪明，但也算懂事，从小到大一直都没怎么让他们夫妇操心，这主要得益于他内向的性格，天生不喜欢凑热闹，更不喜欢主动惹事。

在程强夫妇遇难的五个年头里，一切也都像程强想象的那样，在周围邻居的帮助下，程石靠着出租那套五百多平方米的写字楼，顺利完成了大学的学业，也算没有辜负父母的在天之灵，本科毕业后找了半年工作，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于是又转战考研，结果考了两年都没考上，之后就放弃了。

考研和找工作的失利，让程石备受打击，然而一向诚实内向的他又没什么朋友，无人可以倾诉，以至于到后来一个人在家浑浑噩噩的打游戏，本想沉溺于打游戏，可是由于技术不佳又不是人民币玩家，和别人组队的时候也是各种坑，所有角色玩了一遍，也没有一个能坚持升级到三十级以上的（满级是一百），不过糟糕的游戏神操作竟然间接帮助他防沉迷了，就这样又虚度了将近两年的光阴。

当时程石的父母买这一套写字楼的时候，开发商说县城未来的建设规划是往西发展的，所以他们才在西郊买了这套房子，然而现在看来，明显是被忽悠了，县城的建设规划明明是在东进，这样一来让程石用来维持生计的写字楼的位置显得更加偏僻，本来就是一个五线城市，尼玛的，还是郊区，最后竟然还偏离了城市发展的规划，简直是东辕西辙嘛。

如大家所料，随着县城的持续发展，程石家的这套写字楼租金越来越低，以至于到后来低到都无法维持程石的日常生活。

两年的闲散生活，程石认为他已经很难再去城里朝九晚五的上班了，虽然他只是在大学毕业的时候实习上过一段时间的班，但他仍很讨厌那种上班的日子。

在用信用卡分期买了一部最新款的旗舰手机之后，他的生活便彻底紧张下来，为此他不得不去胡同里邻居家的小饭馆里打零工。

“我说石头啊，你这样下去可不行，我这小店顶多也就只能给你一口饭吃，你还年轻，又是大学生，还是要找一份正儿八经的事情做，以后娶媳妇、生孩子，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我可不是想赶你啊，说这些都是为你好，就是你不过来给我帮忙，到店里也随时都有你的饭吃。”开面馆的老李看着正在洗菜的程石关心地说道。

程石点点头：“李叔，你说的我都懂，等再过一段时间我调整好了，就去城里找工作，您就放心吧，我保证以后会混出个模样。”

老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计划就好，我以前都和你爸妈聊过的，他们也不指望你能有多大出息，只要能讨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就行。”

“没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孔子不能解决的问题……老子帮你解决……”

这是程石的手机响了，他把沾满水的右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便从兜里摸出手机，并按下免提接听电话。

“喂，哪位？”

“是程石吗？我是物业的小张，你那套房子，我帮你找了一个客户，他愿意出一千三，你要不要过来和他谈谈。”

“啥意思啊？我那房子不是一直有人在租吗？”

“他没和你说啊？哦，我正纳闷你怎么一直都没过来，现在明白了，你那房子，他们租了很多年了，那个时候你父母还在呢，估计当时是留的你父母的手机号码，所以他们才和我说要在月底退租，这两天东西都基本搬完了。”物业小张说着顿了一下，“那也不对啊，好几年不联系，你都放心把房子租给他们啊？那你每个月都是怎么收房租的？”

程石想了想，然后说道：“当时租给他们房子的时候，本来就是留的我的银行卡号，我有他们的联系方式，期间也见过一次面，一会儿我在问问他们。先说客户的事，你这找的什么客户啊？怎么还越租越低了呢？我那房子可是有五百多平方呢，一个月一千三也太低了吧？”

“我们这边本来就偏僻，而且这楼装的是工业电梯，你那房子是顶楼，电梯太慢，很多人都不愿意租那么高的楼层，你要是再不便宜点，就更不好租了。”小张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那一千三也太低了，你就告诉他最低一千五，如果他觉得可以，你就把我的电话告诉他。”

“那行，我先这么和他谈着，不过你下午最好过来一趟，我看这客户还挺有诚意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可能是一家公司的行政人员，来找办公场地的。再说了，上一家客户不也要交接工作嘛。”

程石答应后便挂断了电话。

“你去忙你的，我这边一个人也忙的过来。”老李听到程石与物业小张的对话后主动说道。

程石点点头，便放下手里的活，并解开了身上的围裙。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又响了，程石看到是一个外地的手机号码，便把手机放在耳边接听电话。

“你好，哪位？”

“你是18楼的那个房东吧？”电话那头是一个柔美的女声。

程石点点头，也不知道他对着电话点头是啥意思，可能是太久没接到过女孩子的电话，一时有些紧张：“我是，你是物业小张介绍的客户吗？”

“对对，是我，你那房子，我虽然还没上去看，不过我觉得应该适合我，我喜欢顶楼。”电话那头的女人轻声细语地说着。

“那行，我下午就过来一趟，到时候我带你上去看看，如果你觉得成，我们在谈价格的事。”

“哦，可以，不过你尽量晚点过来，或者等我电话，我的行李还寄存在火车站呢，要先去取一下行李。”

程石思考片刻，琢磨着他们这个县城里就只有一个火车站，便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进城一趟，去把我的车开回来，我们下午可以在城里找个地方先聊，反正我那房子周围的环境你也看过了，如果你确定要租，我就开车顺道把你拉回来。”

“好好好，没想到房东你还有车呢，我正发愁我那行李太重，做公交车不方便呢。”电话那头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程石挂了电话之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想了半天他才意识到，这个把行李寄存在火车站的姑娘，应该是从外地过来的，这如果拉行李过来，难道是要住在那房子里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