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拜占庭西北军营，中军大帐。

“将军，万万不可啊！”清晨的中军议事厅里，达克急切的声音异常响亮。他的身上还打着各种各样的药膏，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因激动而布满的绯红。“将军，这个时候，您决不能离开西北！”

达克说完之后的议事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多玛军士长和其他的几个将领面面相觑，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表态，以免触了纳尔撒斯和达克的霉头。雷诺一脸沉思，以往这种军事议会，他肯定是最吵闹的一个。但是今天，他似乎觉察到了纳尔撒斯将军的坚决，于是也乖巧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干脆听从老大的指令。作为检察官的德蒙爵士，纳尔撒斯也破格允许了他参与此次议会。可是自从他听完纳尔撒斯的决定之后，整张脸就变得有些莫名的古怪了起来。塔塔此时正好和另一个亲卫轮值待在纳尔撒斯身边。这种军方大佬的议会，当然也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亲兵说话。

“达克将军……”纳尔撒斯缓缓坐直了身体，他对于达克此时的阻挠似乎隐隐有些生气。“我已经有十年没有回见过我们伟大的弗拉维陛下了。按照帝国政法，边疆军团统领每三年必须回帝都向陛下述职，有紧急军情可延缓三次。超十年不回者以叛敌论处。我想达克将军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政法确实如此！”达克的伤势还没好，此时激动下又牵扯到了全身的伤口，顿时说话间便带着浓重的喘息声。“将军，您也看到了当下的局势！阿尔卑斯山北部的塞西儿家族的领地里，除了我们卡特流斯骑兵团的死对头黑鹰军之外，还有卡玛家族！既然我们在前线遇到了多多罗，那么卡玛王肯定已经亲自出发了！说不定，还有卡玛家族的二王子，那个被称为奥斯‘黑熊’，战略和武勇仅次于奥拓的安德雷也来到了前线！这种时候，作为西北统帅的您怎么能独自离开呢？”

纳尔撒斯紧皱着眉头，他的目光冷漠而威严，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好一会儿，德蒙爵士居然捂着手帕假意咳嗽了两声，缓慢开口了。

“咳咳……达克将军，我觉得……您似乎有些过于担心了。在您的口中，那些野蛮的奥斯人仿佛个个都是能吃人的狮子，而我们堂堂拜占庭王牌军团倒成了一只只离了头儿就只会瞎叫唤的群羊了。”

“爵士大人……”雷诺刚想反驳，却又被他堵了回去。

“哦，实在对不起！我们西北军团当然不是一群软弱的绵羊，事实证明，在每次的卫国战争中，西北军团都是我们拜占庭帝国的虎狼之师！我的比喻确实有些欠妥当。”德蒙眼珠转了转，见众人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又悠悠地继续道。“我的意思是，达克将军太过于高估奥斯人的实力了，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又想搞什么名堂，但是既然十几年前我们能打败他们第一次，十几年后，我们照样能够打败他们第二次！大陆的光芒永远都会照耀着伟大的拜占庭，那些北方的野蛮人，只不过是太阳阴影下一群苟延残喘的废犬而已。”

不得不说，抛开个人成见，德蒙这个小白脸绝对是一个出色的外交家！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只靠一张脸蛋儿就能得到了二殿下的器重！如今，在这刚才还有些凝重的气氛里，经过他的一些话，场面顿时就变得缓和了下来。

“但是，达克将军的顾虑确实值得重视。”德蒙话锋突然一转，他望向纳尔撒斯冷漠的脸庞，试探地说道。“大战在即，主将确实不宜离开军团……”

达克一愣，似乎有些没想到这个讨人厌的娘娘腔居然也有帮自己说话的时候。“将军，我仍然坚持我的建议！您可以给帝都军务处上书，秉明西北的军情，另外，请求皇帝陛下格外批准您继续留在西北！只要有了陛下的特批，政法也就不用理会了……”

“嗯……弗拉维陛下重病在床，此刻掌握着军务大权的正好是二王子加林殿下。加林殿下自幼便待在南方军团，听说了纳尔撒斯将军的事迹之后更是倾慕。想必纳尔撒斯将军您亲自上书，加林殿下一定会特意批准您的请求……”德蒙赶紧抢过达克的话头。

“不必再说！”纳尔撒斯冷冷地环视一眼，一下子站了起来。“十五天之后便是新年的祈福日，到时候，军情我会亲自陈述给弗拉维陛下！雷诺，我给你一天的时间整顿兵马，明天清晨，卡特流斯骑兵团务必全员北上开拔！多玛，你和格林带着一些亲卫赶往东北各哨，一定要和东北军团建立起支援！提醒东北军团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至于你，达克，我要你带着你一半的斥候撒开侦查网，严密注意西北各处敌军的举动！另一半，和步兵团配合，将西北平原所有的大小城镇、村庄里的平民全部迁移到纳尔城内！我会在新年日之后的十天之后快马赶回西北，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明白了吗？”

说完，纳尔撒斯扫视了一眼，尤其是在达克和多玛二人身上停留了几分！众人身体一震，纷纷应声喝道：“明白！”达克抬起头望向了纳尔撒斯的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不再多话，只是低着头，神情看起来忧郁无比。多玛的表情有些反常，他似乎对于纳尔撒斯将自己调离步兵团的命令有些捉摸不透。

纳尔撒斯满意地点点头，突然把目光转向了德蒙。“那么您呢，我的检查使大人？您要跟着我明天一起回帝都吗？”

德蒙礼貌地笑了笑，突然正襟危坐。“哦，多谢纳尔撒斯大人的邀请。能在您的保护下回到帝都将是我一生的荣耀！但是既然陛下派遣我来到西北检查军务，在我的工作没有完成之前，我是不能离开的。很遗憾，大人，今年可能不能跟您一起庆祝新年了。记得代为问候陛下的身体，以及加林殿下，亚当斯殿下，洛琳小公主和庇古大公。”

纳尔撒斯微微点了点，笑道。“我会的，检查使大人，希望您在西北待得愉快。”说完，纳尔撒斯突然转头朝塔塔大声吼道：“小子，立马给我通知罗哈特。我给他一天时间，晚上的时候，辎重粮草务必全部装车，率先在步兵团的保护下向北开拔！”

塔塔一震，应道：“是，将军！”然后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好了，散会吧。”纳尔撒斯挥了挥手，众人弯腰，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大厅。达克的脸色仍然很差，他感觉这是他开过的有史以来最糟糕最仓促的军事会议！一天之内，仅仅一天之内，纳尔撒斯就独自做出了这么多军事指令！甚至，完全忽视众位将军的看法。他觉得现在的纳尔撒斯有些激进，哦不！是非常激进！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一个深思熟虑的优秀将领，可是今天，他完全看不到优秀将领该有的一点儿样子！

德蒙的脸色依然不太好看。在他走了很远的时候因为踢到了一块儿小石头，差点让他大发雷霆。这显然不符合一个常年混迹在帝都上流社会圈子里的交际花该有的涵养。他左右地看了看，确认没有被西北军团的人发现之后，连忙留下他随身带着的三个南方将士和几个贴身男侍，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帐篷里。

几朵乌云在西北军营的上空徘徊着，士兵们推着辎重车跑来跑去，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和焦灼的压抑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