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霁初看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也不知道是谁教她这个法子。如若再多给她几年时间，洛水的人岂不是都要被她屠戮个干净？楚星楼悄悄探出个脑袋，想要去看那几团黑雾，黑雾当真像个顽劣的小孩子一样，冲着他呲牙咧嘴挤眉弄眼的。

　　楚星楼冷冷的看着那几团黑雾，神色变得冷厉。

　　那几团黑雾浑身抖动几下，紧紧的躲在李娘子身后。楚星楼略微得意的勾勾唇，又退回蔚霁初身后，小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袖边，极为用力。收敛了脸上神色，便又是个可怜兮兮的小正太了。蔚霁初显然感受到了左手有微小的阻力，小心翼翼的拽住一角却不敢用力，但也不放开手。

　　蔚霁初站着没动，但也忽略不了那袖边幼子的依赖，终究还是伸手抚上楚星楼的头顶，更将他往身后推了些。

　　相比同龄人，这孩子成长得特别快，旁的孩子这个时候还青黄不接也许连话的意思都表达不清楚。但是他已经学会怎么讨人欢喜，怎么祈求旁人的怜悯了。手上墨发的触感，不像是幼 童尚未发育完成的细软，反而是恰到好处的油光水滑，像一匹上好的绸缎。

　　“看来，仙长很是怜爱这位小公子啊。”这一幕落在李娘子眼里，无比的刺眼。凭什么旁人可以有孩子在身旁陪伴，凭什么她要遭受这样的灾难？不过没关系，很快，她的孩子就要回到她身边了。

　　 李娘子面容扭曲，飞扑过去，一心想要把楚星楼擒住。她也知道蔚霁初不简单，不过是出鞘一剑，就把她儿子斩得四分五裂，所以不想跟蔚霁初硬碰硬。不过蔚霁初根本就不给李娘子机会，手掌翻转之间，六枚铜钱破空而出。直接将李娘子钉死在墙上，那几团黑雾不死心，舍弃了营救李娘子直接攻击楚星楼。

　　 楚星楼当然没有那么傻，当然是想避开的，只是回神看见挡在身前这抹身影。其实，他是不是也能稍微依靠一下她呢？

　　恍神之际，早已落入熟悉的怀抱中。露华霜清，清疏悠远，萦绕鼻尖的依然是雪巅的那抹清冽。他近乎放肆且贪婪的将身子埋进这个怀抱里，只要这个人不松手，只要这个人还抱着他。外界的腥风血雨，便尽数化作空山幽泉，翠枝映雪，那汪世间最清冽的泉。

　　被保养得宜的拂尘只需轻轻一挥，刮过的罡风将那几团雾气再度打散。被钉在墙上的李娘子猛的吐出一大口鲜血，眼中的光泽都暗淡了下去。蔚霁初将楚星楼抱稳后，见李娘子这般惨状，便知就算她不愿伤人，只怕也回天乏术。偏执至此，将自身福运乃至下辈子的福运都催到极致，最终不过害人害己。

　　“你儿子被抽魂夺魄，你眼前的这只梦魇鬼不过是别人豢养的魔物罢了。你却偏信修这种邪道，能令你儿重归于世，简直荒谬。”蔚霁初本不想再刺激她，但见她几欲逢魔，便知是被人蒙骗。

　　“你.....住嘴！我，我儿子，我怎么会认不出！”李娘子嘴角鲜血横流，双目暴起：“儿啊......乖儿子，来娘亲身旁，来......”

　　那几团黑雾似有所感，依然围绕在李娘子身旁。

　　“这就是娘的乖儿子，娘怎么会不认识自己的儿子呢......”李娘子看向黑雾时，原本凶恶的眼神都化成了春风，不难看出她的确爱子心切。

　　 “你命不久矣，也救不了你儿子。”蔚霁初看她这般痴态，不由锁眉：“你儿子的一魂的确被困在了梦魇鬼体内，但其余的无辜孩童也一起被困在了这里。你用血肉气运供养的，不只是你儿子......”

　　 “等梦魇鬼吃够了修为，它会把你也吃掉，然后回去找它真正的主人。”蔚霁初淡然道。

　　“呵，你休想带走我儿子！你们这些修士不是很厉害吗？杀了我啊！有本事就杀了我啊！”李娘子根本听不进去任何的话，只将蔚霁初当成了死敌。

　　 楚星楼乖乖的趴在蔚霁初的怀抱里，他知道阿初说的话都是真的。梦魇鬼本就是魔物，再怎么变，也变不出一个活人来给你当儿子。再则，能将低阶的梦魇鬼豢养到这种程度的，绝对不是凡俗里那些旁门左道能比的。至少也是魔界里哪位大能的手笔。

　　 蔚霁初摇摇头，身为修士便可随心所欲的做任何的事情了吗？

　　 一直围绕着李娘子打转的梦魇鬼突然变得有些焦躁不安，发出类似野兽低吼的声响。片刻，梦魇鬼张开了血盆大口，直接吞下了李娘子的头。分散成几团的梦魇鬼或肯食四肢，或吸食精气。蔚霁初将困住李娘子的铜钱打掉，李娘子的身子软塌塌的跌落在地上。

　　晚了一步，梦魇鬼被操控噬主了。

　　长剑再度出鞘，直接将梦魇鬼斩得剩下一层薄薄的烟雾，消散开来。

　　上前几步，想要看看李娘子的情况，蔚霁初将怀中的楚星楼眼睛遮住，静静的看了一会李娘子的躯体片刻。指尖气劲弹出，将一旁的烛火点亮，只是火苗烧得有点猛，连带着床边的薄纱也点燃了。蔚霁初跨出厢房，看了一眼天上的弦月，李家已经没有活人的气息了。

　　 蔚霁初轻笑一声，分不清是薄凉还是别的，轻轻道了一句：“做个好梦。”

　　 不知道是对楚星楼说的，还是对后面烧得火势连天的李家说的。

　　 楚星楼看见李家被一片赤红渲染，猛的心头一惊，脸色苍白。双手紧紧的抓着蔚霁初的衣衫不放，蔚霁初感受到了怀中人的紧绷，步子还是不急不缓的走着，只是不算温暖的手轻拍着他的后背。过了有一会儿，蔚霁初感觉他慢慢放松，呼吸变得绵长匀称，才停手。

　　 明日的洛水依旧还是繁华如初，不过多了一处废墟静静的趟在洛水一角罢了。

　　 身姿纤细的身影慢悠悠的走着，好似在欣赏夜间美景，别在腰间小巧玲珑的玉瓶震动了一下，又重新归于平静。她伸出手碰了碰玉瓶，玉瓶似乎有所回应，散发出莹莹光泽。蔚霁初垂眸看着怀中已然熟睡的小人，顿了顿脚步，还是缓缓向前走。

　　 襄原民风热烈豪放，不论是男儿郎还是女儿郎，都习惯于直来直往的飒爽。天色翻起鱼肚白，城中的小贩茶楼升起第一缕炊烟，空气中飘散着米茶炸两的香气。闻得早起的过路人肚子馋虫直起，哪怕是站在路边儿上，也得先吃上几口早点。城内不起眼的小摊里，蔚霁初将新上来的米茶推到楚星楼面前，又点了几个当下很受孩子们欢迎的点心。

　　 “阿初......”楚星楼不像原先那般拘谨，只用亮堂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蔚霁初看。

　　 “嗯？”蔚霁初本不是多话的人，兴许是了结了昨晚的事情，心情不错，嘴角正微微扬起，平日里疏远的眸子里也透露出柔和。

　　 “她们怎么样了？”楚星楼吃了一口糯米团，软糯糯的问道。

　　 蔚霁初见他大口吞咽着手中的糯米团子，两颊被撑得略有些胀鼓鼓的，他人五官本就长得清贵讨喜，皮肤又白又嫩，镶嵌在脸上的眸子还灵动的转着。谁会想到这样一个冰雕玉琢的娃娃，会是魔界的魔种。奶声奶气的又软又糯，让人生不出半分苛责之心。

　　放在世俗人家里，都怕是要被捧在手心里宠，哪里还舍得打骂叫唤。

　　“她们......”蔚霁初知道楚星楼问的是那两个小姑娘，良久才道：“大概还在好梦里吧。”

　　楚星楼看了看天色，已然大亮，街道边上的小贩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得到了答案后，楚星楼也不问为什么，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跟桌子上的点心米茶大战三百回合去了。蔚霁初看着他乖巧的把食物都吃干净，目光落到他微微撑起的小肚子上。

　　她是不是点太多了，只是这孩子不管食物有多少，每次都一定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将碗筷都放好。不难看出，这些细节是有人教过他的，而他学得很好。往桌上放了碎银，便起身往闹市走，楚星楼乖乖的跟在身旁。路过的妇人牵着孩童，或停驻小摊摆弄一些小物件，或买些小物件哄孩童欢心。

　　楚星楼每次经过，眼睛都要看好久，才舍得挪开。小手不自觉的牵扯上蔚霁初的衣袖一角，又不敢用力。蔚霁初自然是感受到了，便停了步伐，楚星楼有些胆怯的看向蔚霁初。他们恰好停在一个卖绫酥的小摊上，绫酥半个巴掌大小，外皮酥香软糯，不同的口味被做成了不同的颜色。

　　每次面对楚星楼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眸子，蔚霁初也说不出话来了，也不问他心中所想，淡然收回眸子。

　　“包一个小孩爱吃的口味。”蔚霁初对摊主道，给了碎银，接过绫酥。

　　“等想吃了，再吃罢。”蔚霁初将用油纸包好的绫酥递给楚星楼，免得他一下子就把自己吃撑了。

　　“嗯！”楚星楼接过绫酥，尾音里的雀跃却不难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