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川如同一个石柱子,屹立不动,“你若欺骗我,我定屠你钟家满门。”说罢古川横刀用力割了双眼,海喝握着她手腕的手被一道强大的力量带过去,他压根阻挡不住这股力量,这力量甚至拖动了他整个人。
“停下。”胡吃惊呼出声,一切来得太快,他都没能来得及伸出手。
鲜血直从她双眼处流淌,怎么也止不住,用来划眼睛的刀不是一般的刀,而是白影。
钟月月整个人被按在地上,脸贴着雪水,雪水冰凉,他嘶喊哀嚎,他眼睁睁看着古川双眼就这样被白影划一刀。
他就连哭,也快哭不出声了。
双眼剧烈疼痛使她支撑不住,一瞬间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不过能清晰听到瓶子抛落地的声音。
“药还有三粒,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己了。”钟鸣远说罢带着人拖着钟月月便离开。
胡吃海喝无奈泄气,纵使他们的人围困住钟家,也抵挡不住他身边那些人,他们还是失策了,人都有弱点,而古川的弱点便是她的家人。
钟月月的声音渐渐远去,古川跪倒在地,摸索着去抱她的师傅,她师傅整个人剧烈抖动,胡吃捡起地上的药瓶,抖出一粒红色药丸,他犹豫着要不要喂下这颗药,海喝眼神示意拦了下来。
白影是极为霸道锋利的刀,此时的古川满脸鲜血,因为疼痛而晕过去。
胡吃海喝带上古川和她师傅一同回了断魂林。
初雪消融,屋内暖得让人发昏,屋外寒气逼人,古川觉得自己双眼里面犹如塞满石子,昏睡过去没有太多感受,当有意识时,一双眼睛直疼得她流泪,她尝试着睁开眼,然而疼得她立马动也不敢动。
有人用布条为她蒙住双眼,在清醒的疼痛下她试着呼喊,“胡吃海喝?”
发出来的声音她自己都吓一跳,眼睛疼得难受,她摸了一下脸颊流下来的眼泪,“我师傅还好吗?”
“川姐,你醒了。”是海喝的声音。
“师傅还好吗?”她强忍眼睛的疼痛,她发觉自己不仅仅是眼睛,就连整个头顶太阳穴都痛得厉害,这样的疼痛,她宁愿自己不要醒来。
“川姐,川姐你别哭,你现在不能哭。”听上去他恨焦急,“我这就去请神医来。”
古川立马伸手抓住他,因为看不见,她的一切行为都只能依靠听觉,“我没有哭,是忍不住自己流泪。”
海喝顿住身形,掏出手帕轻轻为她拭去血泪,从她眼里流出来的是伴随着血的泪水。
“李神医说过,你会觉得自己双眼有异物感,你会看不清东西,也可能就此就……”
古川紧拽着海喝的手松动下来,“我师傅呢?”
“李神医看过那药丸,没有问题,已经给你师傅服下了。”
“能带我去看看他吗?”
海喝搀扶着古川走过长廊,去到小院的另一头。
屋外冰雪消融,寒气冻人,她很想在外面多待一会儿,寒气能缓解她眼睛的疼痛感,她虚弱的步伐停在半道上,海喝关切问道:“怎么了?”
“只是觉得寒气舒爽,眼睛就能少疼些。”
“你可不能再生病了。”
“死不了,就是疼得厉害。”
海喝搀着古川来到她师傅所在的房间,房间暖和,她在海喝的帮助下来到床榻边,她的师父很安详地躺在榻上,古川摸着她师傅的手,顺着手臂触摸到她师傅的脸颊,她师傅现在呼吸均匀,睡得深沉。
即使是痛着的,脸上也露出笑容,“他怎么还不醒?”
海喝结结巴巴,“李神医说服下药之后会昏睡一段时间,醒来就好了。”
他虽然是这样回答,可脑海里呈现的却是李神医叹息的样子,李神医说,古川的师傅日日服毒,现在的身体已经破败不堪,那三粒药丸也不过是缓解他的毒性,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古川把头依偎在她师傅臂膀上,她握着他的手,这只手不似陆之茂的手,软绵绵的,通过他的掌心能感受到他的虚弱。
三年不见,她的师傅由一个孤剑仙被人残害成这副模样,一想到其中酸苦她不自觉流泪,可她不能流泪啊,眼睛的痛楚让她克制自己,尽量不要去想。
海喝默然地看着一切,不愿出声打扰。
古川像个孩子一样,“师傅,小时候的我可调皮了,那个时候师娘要打我,您总是会护着我,我终于又见到您了。”
安静的房间得不到任何回应,她继续叙述,她多希冀遥远的记忆能够唤醒师傅,“师傅,那个时候我们养了一只老虎,还有兔子,王胖子可喜欢白兔啦,师傅,等你好了,我们就回逍遥峰好不好……”
她是何时睡着在师傅塌前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神医来替她上药,蒙着的布条被一点一点缠绕开,出于习惯,她忍着痛睁开眼,不过一刹,眼泪横流,疼得她叫喊出声。
神医骂道:“活该,割这么大口子,还想眼睛能好?”
古川双手想要捂住眼睛,被海喝死死捏住,她不敢紧闭眼睛,也不敢睁开眼睛,痛到极致也只是流眼泪,然而流泪会让她的伤口更加疼痛,总之这一双眼疼得她快发疯。
神医细细撒药,其实撒的药粉也不过是在眼皮子上,至于眼珠子里面的伤,只能靠古川自己身体恢复,能恢复过来那就是她运气好,若是恢复不了也就是做个瞎子了。
她抑制不住自己想要揉眼的双手,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能不能取出我眼里的东西,我觉得我的眼睛快要胀裂。”
神医冷笑,“你眼睛里没东西,觉得胀痛是你眼珠子被你划的口子。”
她泪水不断,“有办法能不疼吗?”
“没办法。”神医无情回答。
海喝捏着她的手松懈了些,眉头紧皱,不忍看她。
神医正要走,古川挣开双手,在空中胡乱挥动摸索,“李叔,别走,大师兄找到阿雪了吗?”
长久的安静,没有一人回答她,她看不见,可她听得见,神医还没走,海喝也在她身后,她能感觉到海喝僵住的身形。
她的双手在空中停顿住,“师傅回来了,我想大师兄和阿雪能够见见师傅。”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到最后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罢。
“很快,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海喝回答。
她知道这不过是海喝安慰她罢了。
第二日,她还是去师傅的房间去和师傅说话,她忍受住眼睛的痛苦,陪在师傅面前说话,说的还是逍遥峰时候的事情,可是无论她怎么讲,师傅纹丝不动,醒不来,也感觉不到他受了什么伤。
古川摸索着出房间门,屋外的寒气让她眼睛舒服不少,她静静等在门口,等海喝过来。她隐隐担忧,她总觉得她的师傅一直不醒,是身体出了问题。
海喝端着药过来,古川听出了他的脚步声,这两日一直都是他在她身边照顾,他的脚步声她还算熟悉。她的眼睛瞎了几日,几日的时间漫长得犹如几十年,她尽可能地控制自己不去扒自己的眼睛。
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和鼻子尤为灵敏,她听得见很多细微的声响,也能闻得出更多的气味。
海喝抬眼看到古川彷徨地在房间门口,疾走几步到她身旁,古川拽住她的手臂,险些打落药碗,“师傅怎么还不醒?”
海喝不敢告诉她,她的师父就靠着成日喝点药吊着一口气,随时会没命。
“你师傅的病想要治好,还需要一味药材,这不几日见不到胡吃,他就是去寻药去了,你要快快好起来,这样才能帮神医找药材,才能更快地让你师傅醒来。”
撒这样的慌最让人难受,海喝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来,先喝药。”
古川听后心情激动不已,“好,我喝药,我要尽快好起来。”
海喝搀扶着她回到她自己的屋里,从南华回到断魂林后,她一直没有安排钟鸣远的事情,她猛灌下汤药,从怀里掏出一只金钩。
“以金钩为令,追击钟家,愿意降的就收服,宁王起事,免不了要打仗,看能怎么安排你来决定,钟鸣远和那个人留下,我要亲自动手。”
海喝怔住,欲言又止,半晌回道:“钟鸣远只怕是早就北上奔着他主子去了。”
“追。”
“明白。”
钟月月并没有被带回钟府,他被五花大绑横躺在马背上,他父亲遣一队人马北上,他被堵着嘴,绑着手脚,马蹄声响了整整一天才停歇下来。
其中一位他父亲的亲信替他解绑,端茶倒水给他。他在马背上被颠得头晕眼花,只觉得客栈清清冷冷,不似一个普通的客栈。
他抖着身体喝下一口热茶,软着脚步去找他的父亲,他父亲在房间内静坐着,床榻上躺着的是吴姨,他先跑去看吴姨,钟鸣远严肃的一张脸开口道:“她没事。”
钟月月猛地站起来,眼中是复杂的情绪,“为什么?为什么她师傅会在你手里,你不是说风刀门跟你没关系吗?”
没有得到回应。
“就算你们各为其主,你也不必要做这么绝,父亲,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钟鸣远沉心静气,缓缓闭眼回答道:“你懂什么?钟家的一切你不过是觉得理所当然,你除了找药材,琢磨药方,你还会做什么?”
“最起码我不会这样折磨一个人。”
钟鸣远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生活在腥风血雨的江湖里,却有着一颗不该有的天真的心,天真是个危险的东西,他也不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背激怒,平淡道:“你做什么,我没有管你,但是我为钟家所做的事情,你没有资格去说。”
“我要回去。”钟月月昂着头,眼中充满血丝。
“不许。”
“你说你不管我的,再说你也从来没管过我,从小到大只有吴姨关心我,你只会顾着你的地位,顾着你的主子。”钟月月字字伤人,句句诛心。
钟鸣远冷着一张脸,他们之间的矛盾日积月累,也从来没好好说过话,他开口喊他一声爹,还是在那个女孩被要挟的时候张口喊出,他不会就此被激怒,还是平静道,“你以为那女孩会放过钟家?你以为她又会放过你?”
钟月月一回想起古川横刀割伤自己眼睛的画面心中就沉闷的痛,“我要回去,你拦不住我。”
“她是宁王的人,她不会放过你,宁王更不会。”这是钟鸣远最后的忠告。
“我只知道,她闯进云霞山庄,没有杀一人,就算到最后她也没有选择要谁的命。”
两人对峙,谁也没有动摇自己想法。
钟鸣远甩袖离去,钟月月倔强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