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巷子深处的钟月月在二楼回廊晒太阳，身子都还没晒暖和，就见不远处房顶上站着一人，他微微眯眼细瞧，越看越熟悉，那高挑的身段，以及有些傲气的背阴，他断定是古川。为确定时古川，他又去古川房间看，门是开着的，更早些时她还送吃的过来给他，转眼就跑人家屋顶上了。

只见古川一身碧蓝，青丝微微荡起，整个人在青天白日下耀眼不已，几个青衫剑客上房顶之后脚下打滑，站也站不稳，挥着剑胡乱朝古川砍去。钟月月在这边回廊上看热闹一般瞧着，那边屋顶又上去不少青衫剑客，其中有一女子。

后上去的青衫剑客相较下来要强得多，剑光流转之间古川竟然稳如泰山一般原地不动，上半身能轻而易举躲过对方的剑招，相反对方一拥而上却没个章法，不是站不稳就是手中剑拿不稳。

古川夺了一把剑在手，直冲着其中那名青衫女子。女子脸上露出惊讶之色，眼神瞟向周围其他青衫剑客，示意帮忙，她一人很难招架古川。

不过数十招过后，青衫女子后退，脸上惊讶愤恨和无奈，“还不给我上。”

妄想让其他青衫剑客挡住古川道路，青衫女子计划逃跑，她纵身一跳，跳下街道上，拾起桌上一个狭长木盒子，头也不回地逃跑。

围住古川的青衫剑客被古川两三下打落滚下去，钟月月远远瞧着，这一幕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只见她脚尖轻点瓦片，飞跃至另外一座屋顶，顺着追了出去。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古川如意拿到木盒子，她对着那个嘴角溢出血来的青衫女子道，“就算拥有一把绝世好刀，在你们手上也如同废铁。”

青衫女子咬紧牙关，原本还是怒气的脸变得有些惊惧，“你是谁？”

古川把木盒竖着杵在地上，“你猜啊，你猜谁会来讨回自己的东西呢？”古川捏着木盒对准青衫女子手臂用力一击，淡淡道，“把话带到，就说风刀门要拿回所有属于风刀门的东西。”

青衫女子痛喊出声，再也忍不住恐惧，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钟月月几乎是挪着步子才来到小镇这条正道上，等看到古川时，整个人满头大汗，他招手喊古川，眼睛却先看到不远的地上躺着的青衫女子，那女子发丝凌乱，嘴角有血，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又一时想不起来。

古川抱着木盒来到钟月月身边，“你怎么过来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大清早你怎么跑来这里跟人打架？”钟月月注意到她手里的黑漆木盒子，“你不会是抢了人家什么东西吧？”

古川也懒得解释，眉目间是和这深秋的清冷一般，“你管得着？”

钟月月无言以对，他确实管不了啊，“你刀法我见过。”

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侧过脑袋问，“你见过？”

“虽然我看医书比较多，但是也看过不少其他的书，其中有一本书上就有你使的刀法，你是风刀门的人？”钟月月自顾自继续说话，“那也不对呀，风刀门的人活下来的话也不应该是你这个年龄。”

钟月月开始掰着手指唠叨，“若是自学也学不到什么精髓……”顿时他恍然大悟般，“你有个师傅是风刀门的人？”

古川瞪了他一眼，“没有。”

她抱着黑漆木盒大步流星回到那个隐蔽的客栈，钟月月被她甩的远远的，在后面哀嚎不已。

“哎，我说我又哪里招惹你了。”因为喊话没什么气力，声音渐渐也远了。

古川去到客栈院子里，她轻轻打开黑漆木盒，刺眼的光从黑漆木盒中散发出来，这一幕刚巧被赶回来的钟月月看见。

雪白耀眼的刀鞘吸引住她的目光，原来名叫白影的刀会如此美丽，她耳边有陆之茂的声音。

那是一个夏夜，繁星满天，陆之茂在水缸旁磨刀，古川听着磨刀的声音渐弱，接着是陆之茂的叹气声。

那个时候的古川离开九天门有一段日子了，整个人也开朗起来，她笑着问他，“你叹什么气呀？难不成磨刀使人叹气？”

陆之茂轻轻摇头，又是更长的叹气，“曾经我们的师傅请一位打铁师傅打了一把刀，那把刀通体雪白，刀鞘无任何装饰，刀刃通体雪白，师傅取名白影。”

那时的古川未能察觉到陆之茂眼里的水雾，依旧是天真笑着问，“那白影很厉害吗？”

“当然，就算是现在，白影也是江湖上最好的刀。日光下，它耀眼夺目，月色下白洁无暇。”陆之茂沉入回忆，目光及思绪都飘远。

自从离开九天门，她总觉得陆之茂不对劲，他喜欢回忆过往，他也很喜欢叹气，他已经没了初见时那股精神。

她要是早点知道，那个时候的陆之茂就已经病重，她一定不离开他，她会好好陪着他，无论用什么样子的办法都会陪着他度过在人世间的最后时间。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古川轻柔地触摸盒子里的白影，她拿到了江湖上最好的刀，可是陆之茂看不到了。

钟月月挪着身体靠近古川，嘴里啧啧赞叹，“我钟月月什么名刀名剑没见过，这样的刀倒还真是第一次看见，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做，竟白得发光。”

内心却是在想，难怪她总是惹上事。

古川目光停留在刀身，随机他取出白影捏着刀柄缓缓抽出刀来，一种气息从刀刃上传来，像是血的气味，又带着天地之间的风的味道。一整个刀身被抽出来，顿时空气如同被割裂一般。

有风吹散她的发丝，一缕发丝碰上白影的刀刃，立时断开来。那样缥缈又令人感到恐惧。

钟月月目瞪口呆，手指指着白影半晌说不出话，又恍然醒悟一般生怕手指被割没，立即缩了回去。

他咽了咽口水，“绝世名刀，白影？”

古川爱不释手，随意挥舞两下，“原来它是这样的。”

白影拿着很轻，比一般的刀还要轻得多，同时刀身也不似普通的刀，它更接近剑的样子，也比一般的刀短上几分，她不由得再次感叹，“好美的一把刀。”

青城山投奔楚王，以名刀白影为信，青城山弟子护送白影被劫一事在江湖中传开，古川自此在江湖彻底露面。

她把刀系在身后，心情舒畅，就连步伐也轻快的多。

在马车里的钟月月眼神迷茫，后背已经不疼了，只是痒的难受，他朝后背挠就会被古川打，现在后背不疼，手疼。

“我是伤残，这样赶路是吃不消的。”钟月月双眼无神道。

古川倚着马车木板，难得解释一回，“你吴姨不会放过我的，如今我又拿回白影，杀我的人可是一群一群的来呢。”

钟月月迷茫的眼神顿时化为愧疚，“不会的，吴姨收到我的信不会这样做的。”

古川轻笑出声，眼神变得柔和，“你知道你吴姨为什么要杀我吗？”

钟月月试探性回答，“你放了牢里的那个人。”

良久，古川缓缓出声，“她叫陆小七，她被你吴姨下毒，为了能够缓解毒性，她运功逼毒，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她的模样不会老，她的心每日都会如被虫蚁啮咬一样痛。”

钟月月认真听着，他不敢问，也不敢打断。

古川凝神，回忆陆小七的模样，“后来她就麻木了，她能忍受那份疼痛，她能走，可是她见不了光，她以为自己所爱的人都死了，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古川突然笑，“你的吴姨想要陆小七的武功心法，而今，那套心法在我身上。”

钟月月不敢看古川的眼睛，他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古川还是笑，“我说的是你的吴姨，跟你没关系。”

“可是……”

可是，她还没讲出钟家的事。

他们一行来到南华城外，住在一户猎户家，两个人如同亡命天涯的鸳鸯，一路被追杀，一路躲一路逃。

钟月月很不理解古川的行为，照他的逻辑来想，来南华城岂不是更加危险。

殊不知，这是他与她在一起的最后一天。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的话，他一定会找某一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合适的理由来阻止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他对她始终有着复杂的感情，这感情里有喜欢，有愧疚，有欣赏，还有很大一部分的爱意，当时的他不自知自己的情感，再回首，痛彻心扉。

在猎户家，古川随着猎户去打猎，留着猎户的孩子和钟月月两人在家，钟月月在屋里把弄那些动物皮毛，而小孩亦步亦趋跟着他，他往东，小男孩也跟着往东，他往西，小男孩也跟着往西，听话得不得了。

古川还是猎了两只兔子回来，她下厨做饭，猎户剥皮洗肉。炊烟袅袅升起，烟火气息浓厚，南华刚进入冬天，在冷空气里的烟火有着别样气味，钟月月同小男孩一样，亮着大眼睛蹲在一旁托着腮帮子看两人忙活。

夜幕四起，满桌子的菜肴摆放整齐，食物的香气环绕在整个小院里，猎户招呼着钟月月坐下，一旁的小男孩也乖巧地搬来小凳子给古川，随后自己才坐下。

钟月月回想那时，他已经不记得猎户的样子了，只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情，应该和那个猎户的孩子一样，满心期盼那顿晚饭。

他期盼的没错，他不是没吃过兔子肉，可是那顿兔子肉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肉，肉汤也是喝过最好喝的肉汤。

饭桌上钟月月大快朵颐，小男孩也不逊色，竞赛一样跟钟月月两人吃兔子肉。古川如同一个贤妻良母，做饭刷完，打扫屋子，晚上还替他铺床。

只是那天的她话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