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待在九天门近一年，大部分时间是在静院，偶尔谈心也是同陆之茂。那晚，恒安很会说话，或许是酒的缘故，亦或是她太久没有放松自己，借着醉意将心头的话说出来。

静院的山风从不停歇，风是冷的，月光是冷的，就连那些星子也是清冷的，酒总能引诱人说出一些平时说不出的话。

恒安砸吧嘴，试探性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大师兄？”

“是啊，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就是他配不上你。”

双颊通红的古川在灯火映照下竟也是美的，修长的双腿斜斜搭在木板上，古川又嘬一口，双眼直盯着恒安，眼神坚定道，“胡说，你就是嫉妒他。”

恒安被一个醉酒的人戳中痛处，眉头微微一皱，猛地灌一口酒，“你想不想和大师兄在一起？”

古川呆呆地点点头。

“那你嫁给他，你们永永远远在一起怎么样？”

古川猜想恒安也醉了，净说胡话，她确实想和管芦峰在一起，可九天门谁人不知他们的大师兄和琳琅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拿什么跟管芦峰在一起，想到琳琅她喝上一大口，眼睑低垂不搭话。

恒安手肘碰了碰她，“我帮你怎么样？”

古川迷惑的眼神看向他，她竟然忘了一开始恒安眼里的邪气，忘了他是个喜欢做交易的人，禁不住他的诱惑，她用力点头，“你帮我，我也帮你。”

瞬时恒安嘴角上扬，她还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眼下剑主病重，九天门由谁来统领成了一个问题。其他资历老的小门小派的长老是无可能的，九天门规矩，历代剑主及几位长老将会选选出九天门继承人，继承长平剑。放眼整个九天门，有点资质的弟子也就那么几个，管芦峰当然是最被看好的那个。

古川知晓，恒安想要继承长平剑。

翌日，古川从床榻上醒来，脑袋还昏沉沉的，她还记得恒安将她架起来拖到床上，他收拾收拾酒坛子走了，依稀记得酒后的一些话，心底莫名的虚。

她拾起刀心神不宁的开始每日的练习，她想找陆之茂谈谈，可是陆之茂已经下山很久了，她也很久没见到他了。

没过多久她被安排和管芦峰一起下山，听闻九天门下一个小帮派众多门人被打伤，其中不少商铺被抢去。

古川来九天门从未插手过其中的事情，这次这样的事情来得太突然，但她也想到多半是恒安的安排。

临走前，古川想留些字给陆之茂，提笔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就这样稀里糊涂随管芦峰下山。

琳琅吵闹着要跟管芦峰一起，也不知恒安用了什么办法，愣是把她劝下。

能单独跟管芦峰相处，古川内心开心得如枝头欢闹的小鸟。一路上管芦峰自然是很照顾她，等到目的地时，两人的心思都已然明了。

所谓商铺被抢，门人被伤不过是一桩小事，古川在当地过了两日舒坦的日子，不早起，不练武，只管吃得饱饱的，去街上逛两圈回来，然后拄着下巴等管芦峰回来。

回九天门时一路山花浪漫，正值草长莺飞时节，管芦峰牵着她的手一路往上爬，他也不在乎下山来的九天门的弟子，握着她的手坚定而又踏实。

就在她还心跳如雷为这牵手欣喜时，道边猛然窜出一条蛇咬伤她的腿，她反应已经很迅速，霎时那条蛇被她用刀割成两段。

山里的蛇大多没有毒性，管芦峰诧异她迅猛的反应，一时愣住，然后蹲下身温柔的查看她的腿伤，其实她不怎么疼，她也知道这样的蛇没有毒，可她就想要被照顾。

管芦峰一路背着她上山，古川想，无论怎么样，那个时候的管芦峰是真心的吧。

待到九天门，她和管芦峰的事情传遍整个山头。最气愤的当是琳琅了，她直接跑来静院质问古川。

在琳琅来静院质问她之前，古川在静院外的小溪边同管芦峰私会过一次，她很坚定，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到头顶，她鼓足勇气对管芦峰道，“芦峰大哥，我喜欢你，我想要跟你在一起，你是否也一样？”

管芦峰将她揽入怀里，他声音有些不安，可还是答应，“当然，等我坐上九天掌门之位就娶你为妻，到时我同你一起找你师傅，还有你师妹。”

古川欣喜中带有一丝不安，但是能听到管芦峰的承诺她已经满足，日后无论是什么情景，她要坚定地为她和他着想。

琳琅压抑着怒火来到静院，古川正在研究一把刀，拿起来挥舞两下琳琅便站到她身前，古川若无其事地把玩手中的刀，她没打算搭理琳琅。

“你同我大师兄的事是真的？”

古川抹开嘴角，笑道，“为何你不去问芦峰大哥？”

琳琅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怎么也不让眼泪掉下来，“你会后悔的。”

古川从容自若，她不敢看琳琅的眼睛，对于琳琅她总有一种亏欠感，可是她和管芦峰已经约定好的，她不能退缩。

琳琅在九天门备受宠爱，她想要的都会得到满足，从没吃过什么苦头，她太过倔强，在古川面前不肯掉一滴眼泪。

日子就这样轻飘飘过去，古川在潜心练习各式各样刀法剑法时，听闻剑主咳血，众人都传剑主即将西去，随之传来的是管芦峰的继任大典以及他和琳琅的婚事同日举行。

陆之茂还是没回来，她内心慌乱，将路过静院的弟子截住问个清楚，那些弟子都支支吾吾不敢说全，她跑出静院想要找管芦峰，路程走一半她就已经想明白，她凭什么能够和管芦峰在一起。

可是他还是想亲口问问管芦峰，问问那些承诺是否是真的。

不想半道就遇上琳琅和管芦峰，他们身后的弟子托着大婚用的喜服，那美艳的红色刺得她眼睛差点落泪，来来往往众多九天门的弟子遇上此情此景都避开。

古川挺直脊背，眼中含笑，“你要取的人是我还是琳琅？”

看得出管芦峰的为难，眼中流露出痛苦，可是古川看不出这是真还是假，他牵着琳琅的手，“是琳琅，我要娶的人是琳琅。”

古川憋住眼泪，俯首恭贺，“芦峰大哥，谢谢一直以来的照顾，祝二位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她压根不敢看琳琅的模样，不用想也是得意的样子。

如今的她就是九天门的笑话，一个无名无派的人妄想嫁给九天门未来掌门，简直可笑至极。她收敛情绪，回到静院收拾好包袱，走去剑主住处将剑主当日给的刀谱还给剑主，那刀谱上还有她的笔记，想来她在九天门光想着管芦峰，刀法学得乱七八糟，若是在逍遥峰，长达一年多的时间，她不知要学多少招式。

剑主已经昏迷不醒，她将刀谱放到剑主枕下，退身磕头，剑主突然醒来，伸手搭到她肩头，“你要走？”

古川挤出一个笑容，想说话又怕自己声音颤抖，只得用力点头。

剑主气息虚弱，可话语却不似气息那般虚弱，“没出息，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古川努力抑制的泪水一瞬间崩塌，控制住声响地大哭，抱着剑主的手臂泣不成声。

剑主叹气，“小小年纪，不要想着依靠谁，你剑法绝妙，刀法精湛，为何想要依附他人，去吧，去吧。”

抱着剑主手臂的古川使劲点头。

“若日后你出头，莫要责怪九天门。”

古川泪眼抬头，不解为何剑主会这样说，她没犹豫点下头。

来到山门处，琳琅眉眼都掩饰不住的喜悦，“邀你去大师兄的继任大典。”说着将手中的帖子递到她身前。

看到她双眼浮肿通红，琳琅更加得意，“你当你是谁？大师兄是要继任九天门的人，他怎么可能会选择你？”

是啊，琳琅是九天门的人，她的父亲是几位长老中最有声望的人，管芦峰娶她再合适不过。

古川没有接帖子，也没有和任何人告别。下山的路是恒安陪她走完的，很显然他们俩可能是九天门最失意的两人了。

恒安满脸落魄，“你走后，我在九天门没好日子过了。”

“我不走你也没好日子过。”

“你不走，最起码不好过的是两人。”似乎是含着恨意，“你就不能让大师兄娶你吗？你就不能同大师兄远走高飞吗？”

古川冷冷看着他，“有用吗？”

后来古川写信给王胖子，告诉王胖子自己已经离开九天门。想当初，王胖子还一心想要入九天门，可家中父母逼迫他才回去继续念书。

之后的时间她同陆之茂辗转各地，陆之茂带她前去各个门派取回当年风刀门的物件，因而也惹上不少是非，凭借着一身好功夫，加上一路混出来的生活经验，也能好好活着。

越是年少时犯下的糊涂事，越是不堪回首，她暗自发誓，此后一生，不踏九天门半步。

那是她屈辱的地方，是她内心阴暗的一面。回过头再看管芦峰，她当时确实是很喜欢他，可也有自己的私心，她确实如剑主所说的那般心思，想要依附他人，可心痛是真真切切的。

为了能够不让古川长期陷入昏睡中，黎酒多次将古川唤醒，醒来的古川发现自己一路都是在马车上，偶尔下车歇息吃点东西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行路，她睡得太久，总觉得自己回到了两年前，自己心伤离开九天门。

那时候陆之茂教会她不少事情，在一些帮派里打打闹闹，被人追杀就躲起来，或是找个天气好的日子里做上一顿美味犒劳自己，因为在接下来的日子又是流浪逃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