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大人，一位自称杰洛特家族的人求见，就在门外。”达文·阿伯罕木匆匆跑向冬至身前禀告到。这个红发孩子今年刚刚十七岁，“二十四勇士”之一，和八月同样年纪，身材也相仿，他父亲为他起了一个听上去老练的名字，因希望他有朝一日能成为某座宏伟城堡的管家。目前作为冬至身边的小事务官，尽管现在做事毛躁，但显然他已经走在他老爹愿想的那条路上了，而且冬至也有耐心培养这个年轻人。

“杰洛特家族？”冬至依旧是专注舞弄手中的笔连头都不肯抬起，“我要把这份信笺写完，你能让客人在外面等候一下吗？或者你可以带他去参观一下我们的马厩，刚搭建完，无比宏伟，值得一看。”

“不必了。”哨站的门被推开，声音的主人是个姑娘，她穿着黑色长裙，裙子要比正常女孩的长出很多，黑血兔兔毛制成的披肩，棕色的长发在头顶后方聚成精练的单马尾，加上一张精致无比的脸蛋儿。姑娘摘下皮手套，余光注意到了门厅角落中盘卧的灰子。“粗鄙，竟然把畜牲养在屋内。”姑娘语气中尽是嫌弃之色，却无惊讶和惧怕。

达文见女人直闯了进来，递给冬至一个满含歉意的眼神，随后便低头退下。

“很有礼貌的小伙子，呆得像一根木头，个头还没我高，应该还没成年吧。”姑娘玫红色的嘴唇即使是充满讥讽的笑意看起来也无比美丽。冻硬的鞋跟在哨站老迈的地板上已敲不起十分响亮的声音，她只三两步就走到了案旁，寻了个看上去干净些的椅子坐下，将手套放在桌子上。

“潼恩·杰洛特？”冬至拧着眉头看着眼前人，虽然是疑问语气但在心底早就肯定了自己的说法，杰洛特只有一个女儿，但据说在生下来因为是女孩而被抛弃了，冬至难以相信第一个找上门的杰洛特家族人竟是当年弃子。冬至多希望她是来为杰洛特的死道谢，毕竟这么多年父女未见，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之间是否还拥有血浓于水的亲情。但他仍沉下眉毛的两端，“对于你父亲的遭遇我深表同情。”

“尊敬的冬至大人，您大可不必如此。”潼恩不屑地将脸甩向一边，这男人的嘴脸让她想拎起壁炉旁的铁斧对着他头中央狠狠来上一下。

“我可不是您口中的什么大人。”冬至赶紧解释道，“一个无名之辈而已。”

“刚才那小子就是那么叫的，客随主便，我也应当如此称呼你。”潼恩上下打量着这个男人，他和小丁迪的描述除了脸上多了几丝皱纹及黑眼袋外几乎毫无差别。小丁迪并未告知她冬至有一位长相一致的兄长，所以这男人就是冬至，他脸上的疲态应该是日夜操劳导致的，案子上成堆的图纸和卷轴证实了这点。

“我无数次告诫他不要叫我‘大人’。”冬至伸手在后脑勺上扣挠了半天，“这孩子在监狱里受人欺凌，我一直希望能帮他建立起自信。”

“听起来你倒像个好人。”潼恩抿嘴微笑，并开始为冬至的言辞发出真挚掌声。

“难道有人告诉你我是坏人？”冬至没有选择正视潼恩，他略带恼怒地的声音并非表达对潼恩的不满，而是小丁迪，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个家伙干的，这世界上除了他没人知道冬至和杰洛特的死有关。但若这姑娘总是在这事儿上旁敲侧击，冬至不介意把那天的真相说出来然后和那个告诉她情况的人撕破脸。

“小丁迪说你和他是一类人，我不知道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好了潼恩小姐，卡纳到此路途遥远，您是一个人到此吗？”冬至不愿再做纠缠，他边说边收拾着桌子上的狼藉，要塞图纸、信笺、昨日征集的意见稿子全都叠在一起。他甚至开始有点同情达文这孩子了，鬼知道他每天打理这张桌子在心底里对冬至骂上了百遍还是千遍，但他一定是骂了，昨晚睡前冬至无休止地打着喷嚏，直到最后感觉自己的肺部要炸了才肯罢休。

“还有一个马夫，不过你放心，他仅仅是一介马夫而已，我们两个加起来也打不过你。”潼恩笑道，她声音爽朗，有点像刚成年男孩子的声音，白皙的面庞在冬至的余光中始终闪烁着，冬至故意将目光放在手中文件，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对着那双蓝色眼睛说上几句。

“如果男人非要打架，姑娘不必参与。”冬至终于转过头，四目相对，这姑娘一看就是练家子，右手虎口处粗的就像老农一样，胸脯更是平得和圆山村那边一望无垠的戈壁滩别无二致，她的脸上也有伤疤，那层薄薄的脂粉根本掩盖不住。“这裙子不适合你。”冬至笃定地说。

“裙子比较适合你，像教会那帮圣女一样，如果你把胡子好好收拾收拾，没准晚上会引来恶汉跟踪呢。”潼恩的话语暧昧，眼睛已开始瞄向冬至那令人羡慕的臀部。

冬至将手里的文件一股脑全都仍在桌子上，甚至比刚刚还要乱。潼恩这姑娘的话就和她的人一样毫无富贵人家出身的修养可言，谁会选择在优雅的黑色长裙下穿一双钉头皮鞋？冬至对从桌下伸出的脚嗤之以鼻，那尺寸甚至要比自己脚上的大上半码。而且她的发型也不像是女孩子该有的，右侧太阳穴以下全被剃掉了，冬至悔恨自己没能早早发现，他和街头混混互相调侃可从没落过今天这般下风。

很显然潼恩意识到她打扰了这位“大人”的工作，但她并不打算作罢，小丁迪可是说这男人身边卧虎藏龙，但除了进门那条大狗以外只有达文让他留意过，不过那家伙可称不上龙虎，顶多算个未成年的小猫。冬至则硬着头皮看这姑娘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看着她走向壁炉，看她拿起武器架上的锈刀，看她用指甲刮蹭烛台上的积尘，那样子就像是要入住此处的暴发户。

“灰子！晚餐时间到了！”燧石在门外大喊着，一双小手拍打得铁窗上的锈迹哗哗直掉。

灰子打了个哈欠，这懒狼没有立即响应。而燧石则像发了疯一样变本加厉对铁窗施压。

“你就不能直接进来把他领走！”冬至抻着脖子朝门外喊道，心里想着这小丫头成长起来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谢谢冬至‘大人’！”燧石从门缝探出脑袋，小嘴儿里咬文嚼字，“走了灰子，我们的‘大人’说过他可不会为一头狼提供任何食物，如果你不想饿死就赶紧给我出来！”

灰子晃了晃脑袋，不紧不慢走到门边，一脸不情愿地顺着燧石腋下的门缝钻了出去。

“灰子?”潼恩从隔墙后斜出半截身子，朝门口蹙着眉头道：“牛车都不会取这样土到掉渣的名字！”只可惜燧石没听见，只留下没关紧的门缝和涌进屋内的冷凉寒气。

“燧石！你就和你的狼一样，屁股上夹了根尾巴！”冬至轻骂，两步并一步，待关好门，发现潼恩在墙后露出半张脸，那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燧石?”潼恩狂笑着摇头不迭，“是那个小丫头的名字吗？难不成她是从土壤里种出来的？”

“好了！潼恩·杰洛特姑娘。”冬至将双手扶在面前的空气上厉声道，“如果你是来为父报仇的，我奉告你找错了人，如果你只是拿我身边的朋友们寻乐子，我奉劝你赶紧离开，我可以既往不咎。”

“我不是来报仇的，我是来道谢的。”潼恩瞪了这个沉不住气的男人一眼，玩弄起桌子上还未清洗的餐刀，“我从生下来就被他抛弃，虽然后来找过我，但却是派杀手想要杀掉我，我真正的父亲是一名渔夫，寡言少语，待我如己出，教我捕鱼，教我些不实用的防身本领，最后死在杰洛特派来的杀手刀下。”

“好一个悲惨的身世，你为何···”

“我为何仍然用杰洛特做姓氏？”潼恩打断了冬至，“因为我想铭记自己的仇人，我怕我哪天忘记了，这是在我去向诸神庭院之前必须要杀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