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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恋人情(一)
作者:壶中慢本章字数:3435更新时间:2019-10-07 19:40:52

陈芸听了这谜面,实在抓不到头绪,不禁蹙眉道:“单这谜面,实在看不出什么蹊跷!”

陈蔷也是头一遭猜谜语,虽觉新鲜,可好比刚入班门的木工,榫头榫眼分不清,方矩墨斗不会用。自从加入猜谜活动开始,她就云里雾里头疼脑大,此刻听陈芸抱怨谜面迷惑性强,真真是中了她的心怀,她不由得也随声附和起来:“就是就是,你家中读着私塾,所见所识远胜于我们,怎好欺负我们?”

沈雪茹无奈鼓起双腮,不赞一词。

沈复见陈芸确实猜不出,便笑嘻嘻插嘴道:“这个不难,我倒知道谜底,谜底就是土,只是取了字形而已!”说罢,见陈芸和陈蔷恍然大悟,他又笑道:“唉,我又想到一个你们一听就能猜出来的谜语,说给你们听听!”

陈芸、陈蔷屏气凝神,侧耳聆听。

“头尖身细白如银,称称没有半毫分,眼睛长到屁股上,光认衣裳不认人——打一用品。”沈复说罢,遽然一笑。

“光认衣裳不认人,这也太明显了,不就是天天捏在手里的绣花针吗?”陈芸兀自说着,看沈雪茹和陈蔷相视一笑,不由也笑道:“那我也说个好猜的。左边一千不足,右边一万有余——打一字。”

陈蔷绞心脑汁,费解地摇了摇头。

陈邦彦见妹妹冥思苦想,忙道:“她素来只在针黹女工上用心,即便猜不出来,也情有可原。罢了,还是我来接上吧!”见众人无异议,才缓缓张口道:“很简单,日复一日——打一字!”

陈芸与沈复听得清楚,心里头早已洞悉谜语机锋,可硬是藏着不解答,还佯装大为费解。

陈蔷见他俩眉心紧蹙,心以为俩人没猜到谜底,于是嚯嚯笑道:“这个我知道!”说完,得意地望了望揪发挠头的沈复,然后又瞅了一眼坐姿端正的陈邦彦,求证:“日复一日,可解为日上叠一日,如此一来,那不就是克昌名字里的那个昌字吗?”

陈邦彦听了,舒眉展眼,灿然一笑。

陈芸赶紧夸道:“妹妹果真聪慧,我和复兄弟还百思不得解呢,你却将谜底先揭露啦!”

“你们俩鬼着呢,天晓得你们俩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沈雪茹拿轻蔑的目光从陈芸和沈复脸上一扫而过,然后又特特瞧了陈蔷一眼,最后才笑道:“按规矩,这回该轮到我出题了吧?”不等几人接话,沈雪茹自顾自又道:“红冠黑嘴白衣裳,双腿细瘦走路晃,漫步水中捕鱼虾,凌空展翅能飞翔——打一野禽!”

陈芸听了,默默看了沈复一眼,因见沈复也冲她使眼色,让她不要打压沈雪茹的兴致,只好数着时间思考了半晌,然后才用不确定的语气问:“这谜底该不是‘鹤’吧?”

“是!”沈雪茹蛮不高兴地点了点头,随后又继续道:“芸姐姐,您猜对了,接着出题吧!”

陈芸见她有些不高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出口道:“七品小官不明断——打一吃食!”

“芝麻糊!”陈邦彦灿然一笑,随即咬字清晰,道:“南北安全,左右倾斜——打四个字。”

“东倒西歪!”沈复即听即答,傲视了沈雪茹一眼,才继续道:“两人十四个心——打一字!”

“德!”陈芸很快答上,然后顺嘴问了旁边的沈雪茹一句:“怎么不见你猜呢?”

“猜什么猜?你们一个个全是当中好手,单撂下我一个人。真没意思,早知道这样没意思,我还不如陪娘去村里逛门子呢!”沈雪茹胸中气愤,连连发了一通抱怨后,气哼哼挺身而起,“你们几个接着玩吧!”

陈芸见状,立马拿嗔怪的眼神瞪了沈复一眼,然后匆忙离开围桌,快走几步上去拉住沈雪茹的胳膊,温声温语劝道:“好妹妹,不过是永日无聊,大家聚在一块玩闹,图个乐子而已,你就是心中不快,也不该公然流露,扫了大家的兴致呀!”

陈蔷也劝:“是啊,不过是闲着无聊,你又何必较真呢?”

“我才不管,我就是爱花连枝惜、怨鸡连窠怨的脾气,从不委屈自己,装模装样以假面目示人,那样不光自己累得慌,别人看着也烦!”沈雪茹只图嘴上快活,哪顾及陈芸和陈蔷的脸色由晴转阴,“刚才猜谜猜得很没意思,我也不想猜了,不如你们陪我出去斗草玩吧!”

正说着,见外面天地变色,风声渐渐,像是要下雨的前奏。

沈雪茹叹了口气,沮丧道:“看样子,要下雨了,斗草是不成了。不如,你们屈屈驾,移步去我屋里,教我几个绣花样子吧!”

“这......”

陈芸露出难色,看了陈蔷一眼.

陈蔷屏声息气,点了点头。

“走吧,芸姐姐!”沈雪茹催促。

陈芸无奈,捱不过沈雪茹催逼得紧,又没有说得过去的借口推脱,只能任由沈雪茹拉走。

围桌旁,沈复见人变少了,顿时感到兴致索然,就随手将眼门前散墨严重的黑麻纸丢到一边。

重新捏了一张纸在眼前,正欲提笔凝墨,沈复冷不丁瞧见表姐妹三手挽手出去,不由迟了一下,然后回头对陈邦彦说:“这三个人,神神秘秘的,又要背着咱们到哪里去?”

“你管她们几个到哪里去?反正只要茹妹离了跟前,咱们耳根子就能清净不少!”陈邦彦说着,慢慢站起身来,而后越过杨木板凳,悠悠走到半开的西窗旁边,“这风越刮越厉害,看样子,该是要下大雨啦!”

话音刚落,窗外的风一阵紧似一阵,终于在天边出现几条长龙似的雷电后,拳头大小的雨点就哗啦啦砸下来。

暴雨来势汹汹,忽而似银河倒泻,忽而似沧海倾盆,还不到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天地间风云变色,飞沙走石。

沈复干坐在杨木凳上,清晰看见院子里的杨树槐树被刮得沙沙作响,几欲摧折。

雨中屋里空气沉闷。

沈复兴味寡然,放下墨汁将尽的毛笔,信步走到四尺高的窗台前,巴望起窗外的凄凄风雨,“久晴必雨,眼下正逢三伏天,这场雨送来凉意,本是值得开心的事,彦哥儿怎么看上去怏怏不乐呢?”

陈邦彦呆望着风云变化的天空,神情严肃,两道英气十足的豪眉间藏着一缕忧愁。

“你不懂!”

“我如何不懂?”沈复见陈邦彦看不起他,赶紧往前凑了凑身,问:“彦哥儿面带踌躇,可是为了柳姑娘?”

陈邦彦不料沈复早已知道,所以呆了片刻,才长长叹了口气,说:“那年浣花溪畔,我和雪儿一见倾情,后来,我们相知相伴,原已山盟海誓,私定终生,奈何双方父母始终不肯点头同意我们的婚事,竟是有缘争似无缘,最后还不如无缘无分的好!”

“彦哥儿打算怎么办?”沈复向陈邦彦投去哀怜的目光,“难不成真要辜负柳姑娘一片心意吗?”

陈邦彦理不出头绪,只是眺望着天际一闪而过的几道雷电,哀愁道:“五年情分,个中种种,哪能说抛就抛?”说着,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可我娘态度强硬,死活不肯让我纳如雪进门,任我千求万求,她自毫不动摇,我也是无计可施呀!”

“彦哥儿已经十六岁啦,照理可以自己做主了,怎么还事事听从舅妈的安排?”沈复恨其不争,气咻咻坐到一边,沉起面孔道:“男子汉大丈夫,本该顶天立地,奋发有为,更该全心全意保护心爱的女子,如果彦哥儿连心上人也不能护于羽翼之下,岂非太无能了些?”

“你的想法太天真了!”陈邦彦半带嘲笑地说,“人活于世,本就有诸多无奈,好比这婚事,不光要考虑自己心中所求,还要顾虑父母,顾虑礼法,也就是你从小生在金玉堆里,不愁吃穿,不计用度,才可以行为率性,做事随心。否则,只怕如我一般!”

沈复听够了这种宿命论,微微有点不高兴,就直率道:“我是想得简单,也不晓得你口中所言的种种无奈,我只知道,一个男子,若不能与他心爱的女子长相厮守,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人生那么漫长,总能找到值得自己花费精力做的事情!”陈邦彦摇头淡淡一笑笑容苦涩得像吞了口苦瓜汁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相思相望不相亲,纳兰的词永远这么隽永,却也道尽了有情人难成眷属的悲哀!”

陈邦彦面带悲伤说完,兀自叹了一口气,然后望了几眼窗外的雨况,最后才准备整理衣衫离开。

沈复见表哥拔腿要走,刚想张口让他多逗留一会儿,可挽留的话才一冒到嘴边,不知怎的,他又吞吞吐吐说不出来,最终只能眼巴巴看着陈邦彦魁梧体态一点点消失在如丝雨幕中。

转眼正午,饭桌上摆了野鸡炖蘑菇、莼菜银鱼羹、凉拌荠菜、萝卜丝团子、苋菜饼、荷叶粥。

沈复家中豪富,早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来几回山肴野蔌,不免吃得大快朵颐。

陈芸见他吃相难看,恨不能狼吞虎咽,就趁着布菜的空隙,嘻嘻笑着凑到他身边,嘲讽道:“好歹你也是个富家公子,怎么一吃起饭来,就活脱脱似路边饿了几天的叫花子呢?”

沈复不以为然,一边扒饭,一边声音阻塞道:“人以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在美食面前,不论是天皇老子,还是斗升小民,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哪来这么多拘束?再说我一个翩翩少年郎,何必非学你们姑娘家细嚼慢咽?”

陈芸原不过随口一说,哪成想会激发出沈复的辩士精神,于是不再辩难,转头坐下吃饭。

这时,陈母转了转眸,见沈复只拣素菜吃,就笑着拿住竹筷,五指颤颤夹了一大块鸡肉,慢慢送到沈复碗前,道:“还正长身体呢,不能光吃素的,好歹也要吃一点荤腥才是!”

沈复随口应了一声,信手将青花瓷碗往前挪了挪,等接下了陈母夹来的鸡肉,沈复先扒拉了几口饭,然后才咬肉剔骨吞了一些鸡肉入肚,搭配一些莼菜扒拉完一大碗白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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