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津似乎是没听懂陈宏义的胡说八道：“你说什么？”

　　“哎，就是我们大....哎哟大王你踹我干嘛！”

　　陈宏义见白津没听懂自己的招呼，还想解释自己原本准备说什么。话说到一半，就被陆炎一脚踹了过去。

　　“没看见我把筷子都摔到地上了！你他妈的这做的叫什么汤！拿回去重做！”

　　陆炎见白津没反应过来，暗自庆幸。但陈宏义又没脑子的想跟白津瞎显摆，陆炎便一脚踹向陈宏义，编了一个借口，岔开了话题。

　　“嗨呀，大王，你嫌汤不好喝，我去让人重做一碗就好了嘛，发什么脾气嘛？”

　　陈宏义端起汤碗，满腹委屈和牢骚地打开舱门，噔噔噔噔地大力跺着脚，准备回厨房去了。

　　陆炎心想，不能让他这么就走了，路上指不定骂骂咧咧地又露了什么陷。便跟白津随便说了个借口，让他在这里等着，自己追了出来。

　　“靠！”

　　陈宏义果然骂了出来。

　　靠，本来是“艹”的变音，现代人的骂人话。

　　不过陈宏义其实本来想骂的是“Con”。法语Connard的简洁版。

　　相当于汉语问候对方女性长辈某个隐秘身体部位的意思。

　　这是陈宏义死乞白赖地央求陆炎教他的。

　　学一门语言最快的方法，就是先学脏话。

　　“妈的！”

　　陈宏义继续骂骂咧咧。不过这句他想骂的其实是“merde”，相当于“他妈的”。

　　陆炎悄悄走到陈宏义背后，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哟呵，长本事了？敢对大王骂骂咧咧了？”

　　陈宏义先是吓了一跳，扭脸又想骂人，一看是陆炎，立马怂了：“哎？大王你咋出来了，快回去，外面风大！”

　 “卧槽变脸够快的啊？你这实心汉子原来也这么一副小鸡肚肠？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陆炎故意大声对陈宏义骂着。

　　接着他凑近陈宏义的耳朵，悄悄地对陈宏义交待了几句，让他谨言慎行，并把这个要求传达给其他头领。

　　就现在。

　　陈宏义有点犯难：“大...大王，这其他头领都不跟我们一艘船...这不是你要求的么....我现在怎么跟他们说嘛？”

　　“这是你的事，你自己想办法。”

　　“那这汤？”

　　“你自己喝吧！”

　　陆炎跟陈宏义交待清楚了，便不想再多搭理这个汉子，转身便走，回到了自己的船舱。

　　白津这个洋和尚还在等着他。

　　“撸兄迪...” 白津开口，又想说什么。

　　陆炎打断了他：“你先等下。我姓陆，陆地的陆，勒乌陆。不姓撸。你发音准确点！”

　　“什么勒乌陆...”

　　“这是汉语拼音，你不懂。反正你改下你的发音，整天撸啊撸的，你也不累。”

　　陆炎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可以用汉语拼音去教人识字。

　 己手下的弟兄，林爽文和庄大田，金娘和林瑶，天地会的会众，自己放在凤山县的屯田农民，以及一路所见过的贫苦百姓，几乎没有一个不是文盲。

　　手下头领们，虽然大多是郑氏部将的后代，有些家学渊源，但传到现在，最多也就算个半文盲。

　　将来若是要完成反清的大业，光靠自己怎么行？行军作战，传递情报，治理天下，哪一样不需要文化？

　　这清廷现在三亿人口，能识文断字的，估计连百分之五都没有。

　　为了便于统治，清廷不会在意这些底层的百姓有没有文化。没有文化，连打官司都不会。那么统治者们只需要用百姓们好理解的道德标准来管理他们。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三从四德，忠贞不二。

　　守田者不饥，积德者不倾，择交者不败。

　　只要民众们按照这些道德规范来行事就好了。

　　不需要你思考，所以也不需要你有逻辑思维能力。

　　至于科学、技术，统统不要。

　　......

　　陆炎想到这里，暗暗又许了个愿望，等真正有了个落脚的地方，有一段空闲的日子，不需要担心受怕，那就可以好好地教一教学生。

　　钱粮军资，固然是打天下的基础。

　　但只有重视教育、开放民智，才是根本。

　　......

　　“撸兄迪，你想啥呢？”

　　白津捅了捅陆炎。

　　陆炎一下回过神来，将这个愿望好好地藏到心底，接着没好气地说：“我跟你说了，我姓陆，不是撸。你想说啥！”

　　“前面我打断了你。你还没说，为什么要绕着澎湖转圈呢？”

　　陆炎说：“我这是在看附近有没有清廷水师的船只。若是有，便装作商队远远绕开，若是没有，再准备到澎湖登陆。”

　　“哦~原来是这样....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国家的水师有什么好怕的，但是你谨慎点也没什么不好.....不过......你现在这样是不行的。”

　　“什么不行的？”陆炎问道。

　　白津没有直接回答陆炎的问题，吩咐一旁候着的小武，让他去把这艘船的船长叫来。

　　陆炎的船舱，就在船长舱室的旁边。不一会儿，小武就把船长领来了。

　　白津跟船长说了几句话，船长点点头，说了一声“Oui（是）”,便走了。

　　陆炎当然听清楚了白津跟船长说的是什么，但仍然装出一副不懂的样子。

　　只要自己一直假装不会洋文，这些洋鬼子就不会避着他说话。

　　“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陆炎故意问道。

　　“现在我们的七艘船组成的是单列纵队，这样便于远程航行，但是你现在要的是搜索警戒，我便让船长发信号给其他船只，马上更改队形。”

　　陆炎接着问道：“那我能出去看看吗？”

　　白津点点头，不过却不明白陆炎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

　　1453年，君士坦丁堡陷落后，东西方的陆地商路，由于奥斯曼帝国收取重税的原因，便渐渐阻断了。

　　西方国家便开始了从海路寻找去往东方的努力。

　　大航海时代，开始了。

　　三百多年过去，西方人已经有了非常成熟发达的远洋航海文明。

　　麦哲伦及其伙伴完成环球航行，都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那时候还是明朝的事情。

　　而在这乾隆末期，还有很多人并不了解清楚西方是个什么样子。

　　若继续按照历史的走向，中国人将在五十多年后吃到苦头。

　　陆炎自从知道了昨天所遇到的对手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人之后，便想好好了解一下这些西方人的航海技术。

　　坚船利炮，是撬开国家大门的一把钥匙。

　　不能任由这些西方人，在中国的洋面上横行无忌！

　　要打败他们，当然要先了解他们，甚至直接向他们学习。

　　陆炎走出船舱，来到上层甲板，看着周边的其他六条商船。

　　原来自己所在的这艘船，充当的是船队的旗舰，领航在最前头。

　　随着船长发出了信号，后面跟着的六艘武装商船便纷纷离开了最初的航线。

　　其中两艘船张满了所有的船帆，全速向前驶去，大有要超过旗舰的意思。

　　而陆炎所在的旗舰也并没有要加速的意思，反而收起了一半的船帆，将速度降了下来。

　　那两艘全速驶来的商船，超过了旗舰所在的位置，并继续向前驶去。

　　陆炎看向其他的四艘商船。

　　其中两艘船的船帆也被海风吹得鼓鼓地，分别一左一右，朝着旗舰的两侧破浪而去，像是要远离船队似的。

　　落在最后的两艘船，则不紧不慢地继续行驶而来。

　　陆炎看着这些船只的行驶，动作十分娴熟，就像是经验丰富的骑士熟练地架势着马屁一样。

　　一个多小时后，各船的位置似乎是已经固定了，不再发生变化。

　　陆炎这才发现，其他六艘船，似乎是摆成了一个正六边形，像是一个蜂窝似的。而自己所在的旗舰，就在这个正六边形的正中心。

　　陆炎一下明白了，其他六艘船只，在旗舰所能看到的最远范围进行巡航。他们组成了六边形，保正相互之间的距离都相等，就能最大程度的保正侦查的效率。

　　如果附近真的有清廷的水师，那么他们很早就能发现、预警，并采取相应的策略。

　　陆炎不由得暗暗佩服。整个大航海时代，法国一直不算最顶尖的航海国家。最出风头的，一开始是西班牙、葡萄牙，后来英国和荷兰又追赶了上来。可看这些水手操帆、掌舵的技术，看船长发号施令的娴熟程度，陆炎心想，恐怕白津前面对自己国家的水军和航海能力的轻蔑和鄙视，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风大了，你跟我到海图室去吧。” 白津忽然对陆炎说道。

　　“海图室？去那里做什么？” 陆炎回过神来，听见白津的邀请，不理解他什么意思。

　　“我们总要规划下航行的线路吧？难道就这么漫...漫...没什么目标的漂在海上？”

　　“你想说‘漫无目的’？”

　　“对对！你们国家这个....叫成语的，真难学....来吧！”

　　白津叫上了船长，带着陆炎一起来到了海图室。

　　“马上还有四个小时就天黑了。撸兄迪，你准备晚上几点登陆？”白津问起陆炎。

　　“小时是什么意思？” 陆炎小心翼翼地胡说八道，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导致自己露馅的可能。

　　不过，他这其实有点过分小心了。

　　乾隆皇帝虽然对西洋人十分轻视，但他却有个爱好——西洋钟表。

　　随着西洋钟表的传入，慢慢地中国工匠也有些开始仿造起来。

　　走时准确，不依赖天气的西洋钟表，也慢慢流行了起来。

　　而西洋人的十二小时制，也在中国慢慢传开了。所以，那时候就将西洋人的一个‘hour’，也就是中国人所用‘时辰’的一半时间，称为‘小时’。而原来的‘时辰’，慢慢地便称呼为‘大时’。

　　白津跟陆炎解释了起来。

　　另一边，船长则摊开了一张海图，并拿出了圆规和直尺，等待着白津和陆炎的命令。

　　陆炎瞥了一眼那张海图，不由得心中又是一阵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