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闹了这么一出,薛凯和张哥还在跟刚正不阿的宿管大叔交涉,好给学校一个交代。
大鹏瘦弱的身躯挤在项楚士和向魏中间,腰板挺得绷直。
项楚士懊恼,“我刚在楼上就该骂那小赵同学,凭什么把我拉下水啊,很明显他是因为你骗了他蓄意报复啊。”
向魏没理他。
项楚士无趣,扭头看窗外,刚好瞧见方浩野的鬼魂鬼鬼祟祟地溜走。古人的智慧结晶真不是吹的,还真是“鬼鬼祟祟”。
但是项楚士现在自身难保,没那个闲情逸致去抓它,反倒是忍不住质问向魏:“那小子就是拿了你画的避身符,才躲开地府的追查的吧?”
向魏面无表情地推卸责任,“他是我的客户。”
言下之意是,他只是提供给他的客户所需要的东西,至于他的客户怎么使用,对谁使用,不在他的业务范围之内。
“要不是你那张符,地府三个月前就逮着他跟书仆灵了!人皮书这事儿也就轮不到我身上!”
项楚士气得咬牙切齿。一个时辰前,他的顶头上司勒令他回趟地府,他昨儿按时回去述职的时候怎么不说,非得让他多跑一趟,还装模作样、正儿八经地把人皮书的相关工作交给了他,美曰其名是他将功补过的好机会,呸,这明明是他替向魏背了黑锅!
一个时辰后,他发现了书仆灵和那摄青鬼的踪迹,好心好意地叫上向魏来搭救那小赵同学的性命,结果那小赵同学对向魏怀恨在心,又把他连带着祸害了一遍,得,他认了。小赵同学是不知道他花费了多少唇舌才磨得动向魏那尊大佛,不知者不罪,他可以宽容大量原谅小赵同学,但是向魏这茬……
向魏义正言辞:“现在他死了,地府捉他,名正言顺。”
“反正这事儿跟你也脱不了干系,我一天没搞定人皮书,你也别想甩手。”
“我昨天已经替你去验明死因。”
“这跟你那张避身符不是对等的帐。”
向魏:“……”
大鹏杵在两人中间,听着项楚士和向魏的对话头皮发麻,但丝毫不敢动。
项楚士还贴心地问候他:“小兄弟你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啊,我说话吓到你了?”
“没没没没……”大鹏连忙摆手,一见薛凯和张哥两人回来了,热泪盈眶。
夜深了,大家都休息了。赵百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细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洗衣机哐啷哐啷的吵耳得不行,他没有头绪,渐渐偏离了主题,开始在“到底要不要起床上厕所”这个问题上犹豫不决。
经历了浴室一事,他诚心诚意地把佛珠重新戴上了,并立誓再不离身。可他戴着佛珠,佛珠里住着莫侵,虽然莫侵是鬼,但始终男女有别,总归还是很尴尬的。
但是半小时过后,生理需求还是赢了。
上完厕所出来,赵百倚被风一吹,打了个寒颤,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他关上阳台门,正打算上床好好休息一下,从窗外吹进了“呜呜”的风,把窗帘拍得“哗啦哗啦”的,他又打了个寒颤。
几番犹豫之下,赵百倚终于把踏上楼梯的一条腿撤下来,摸着黑往窗户那边去了。
他心里嘀咕,都怪米现,开什么窗啊......
如此想着,不经意地往楼下扫了一眼。
这一看,果不其然。
方浩野还昂着头站在原地,仿佛他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千年万年了终于等到赵百倚,那双绝望的眼睛重新焕发了生机。
赵百倚赶紧把头缩了回来,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影响着大脑皮层,后脑勺一跳一跳地痛了起来。
看我干嘛呀?
他轻声哀叹,远远地把窗关了回来,再把窗帘紧紧拉上,密不透风,好像这样就能保证他的安全一样。
然而下一秒,宿舍门戏剧性地“吱呀吱呀”地打开了,赵百倚背脊僵住,静止了好久。但是那扇门,好像也静止了一样,跟他对峙着。
门外是一片黑暗,连紧急逃生牌的绿色光亮都没看见半点,像个巨大的黑洞,有逆向的风,就要把他吸附进去。
这是几个意思,让他下楼,两人促膝长谈?
要不把白宁他们喊醒?多点阳刚之气镇镇宅?——别了,这大半夜的,他会被群殴的。
他在这时候终于想起来莫侵的用处了,摸摸手腕上的佛珠,小声问:“莫侵,你说我要去吗?”
莫侵还没回应,从门外窜进来两个戴着面具的……“人”,一个是牛面具,一个是马面具,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身材魁梧。
赵百倚很有压迫感,顿时木了,不敢动弹。
那两人一左一右张开手,礼貌地邀请他下楼,很有酒店迎宾的氛围,甚至可以说,他们抓到了精髓!
“莫侵~”
赵百倚小声地求救,颤颤巍巍地迈开腿,莫侵这才现身,说:“它们是鬼差,应该是来接方浩野的。”
“那接啊,找我干什么?”赵百倚慢吞吞地走着,回头看那两鬼差十分谨慎地把门拉回来,门“吱呀吱呀”地关上了。
……
赵百倚再也无法直视鬼片里恐怖的开门声了,每一声“吱呀吱呀”的背后都有一个谨小慎微且随手关门的鬼差,尤其那鬼差还戴着可爱的手绘生肖面具。
“那是牛头马面的鬼差,耳根子软,应该是方浩野求了它们几句,走前想见你一面。”
啥呀?
牛头马面?
还真是打开新世界大门了。
至于方师兄,罢了,有鬼差在,他应该不敢对我怎样。
俗话也有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鬼而已嘛,方师兄而已嘛,没什么好怕的,我有莫侵我怕谁?
更何况,他确实有事想问清楚的。
头顶的走廊灯接力赛似的,照着他走的方向接连亮起来,直到电梯前。
他来到宿舍大堂,身后的鬼差几步走到前头,给他开了锁,他第一次半夜偷溜出宿舍出得这么方便,尝到甜头。
方浩野还站在原地,因跳楼身亡而沾染上的血抹在白色衬衫上,让他看起来很狼狈,但是他脸上显然挂着温和的微笑。
他带着歉意,“没有吓到你吧?”
“没,没关系的。”赵百倚傻愣愣地摇头,眼神飘忽到方浩野的脚下,他没有影子,月色穿透他的身体。
人死了,灵魂没有了依靠,变得虚无,光明和黑暗都在一面。他昨晚受惊过度,方浩野死了的事实,在此时此刻变得清晰,他不免感到郁结。
“我一直在等你,你去过解剖室了吗?”
赵百倚想起昨晚解剖室里被向魏赶跑的无名鬼和被揪出来的女鬼,问:“等我做什么,解剖室怎么了?”
“那只摄青鬼来找你了,我以为是你进去解剖室了。”
摄青鬼?
“你说的是那只浑身冒着黑气、发着臭味的鬼?”赵百倚再三确认:“他在解剖室里?”
“嗯,他经常在那里看你。”
赵百倚毛骨悚然,“看我?”
“也是它让我把人皮书交给你的。”
???
“这又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清楚,他只说,如果我想摆脱书仆灵,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但是……”他有些犹豫,话只说了一半。
“但是什么?”
“但是我没想到摆脱的代价是我要死。”他微微一笑,有些苦涩。
“额。”赵百倚想说安慰他一下,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是那个摄青鬼让你跳楼的?”
“嗯。”方浩野看一眼旁边站着的鬼差,倒也不是看不开,“虽然代价惨痛了些,但是是理所应当的。你应该知道了吧,我是连续活体解剖案的凶手。”
“我知道。”赵百倚忽然有些佩服自己,连环杀手就站在自己面前呢,他一点也不怂。
毕竟,方浩野在跟他相处时,无论是作为人还是作为鬼,都不失温柔润和,哦,除开好像被附身似的要插他那一刀。
“你跟那个摄……”青鬼是什么关系?
“听说罪孽深重的人,死后会被拖入地狱受罚,抵清罪行后才能投胎转世……”他呢喃道,惨白的脸因为死亡而失去血色,明净的眼睛也因为设想得到的苦罚而暗淡下来。
“方师兄,你也不用这样……”
你刚刚打断我的话了,师兄……
“我没关系,活着的时候犯了法,逃过了法律的制裁,死了也一定会奉还给我,我应该忏悔着接受。只是有两件事,我放心不下……我希望你能帮我,这是为什么我在这里等你的原因。你的宿舍很奇怪,我靠近不了,只好拜托两位鬼差上去找你。”
赵百倚有些为难,也不知道自己一个普通人能帮鬼什么忙,“你要我帮你什么?先说好,我不一定能帮得上的。”
但是显然方浩野并不在意他答不答应。
“解剖室里我的储物柜,你知道是哪个吧?”
“我知道,梁教授一直没清空。”以至于他在接任工作的时候一直是借用白宁的储物柜……
但是前段时间好像有人来检查过内务,把方师兄的东西搜刮了一遍……
赵百倚突然想起来这件事,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难道是那时候警方怀疑方师兄,去搜证了?也因为方师兄一直没被抓拿归案,所以一直没清空?
“里面有一页纸,是我从人皮书上撕下来的。”方浩野着重强调:“你一定要收好那张纸,尤其是那个摄青鬼,千万不能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