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医生？”赵百倚第一时间想到了冷彦，冷淡的双眼，冷淡的声调，人如其名般冷淡的气质好像无声无息地佐证着他的真实身份，“他也是吸血鬼？”
飞铙歪了歪头，眼神更加忧郁了，嘴里小声嘟囔，小小懊恼的语气中隐藏着浅显的敬畏，“原来你不知道啊，要是被冷医生知道我暴露了他的身份，会不会……”
赵百倚心想，莫侵和向魏都探查不出他的身份，飞铙这种标榜着高贵血统的古人身份的吸血鬼尚且都被他骂了，再者，飞铙刚出来没几天，这么短的时间内断不能对一个岌岌无名的后生毕恭毕敬，这个冷医生怕是个厉害人物。
他不禁要问：“冷医生也是……”
“冷医生也是？”飞铙挑起眉头看着他，“不该问的，别多问。”
赵百倚倒不是个对事事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下，飞铙不是一个出色的泄密者，他于是识相地暂时把这个问题放下。
他耸耸肩，“我随口问问而已，你不用这么谨慎。”
飞铙假模假式地笑笑，赵百倚转而问道：“不说冷医生，那说说你，你被冷医生骂了，然后呢，你不会是因为心情烦闷所以特意等在这里要跟我谈心的吧？”
“要谈心也不是找你。”飞铙带着玩味的眼神看向他，忽然弯下腰凑近他，“话说，我倒是看不来你有什么厉害之处，怎么身边的帮手一个比一个厉害？连冷医生也这么看得起你。”
“什么？”赵百倚连忙退开了好多步。
飞铙这才说道：“冷医生让我告诉你一声，需要你控制好事态发展，大约两三天吧，他配置疫苗需要点时间。”
“配置疫苗？”
“嗯，冷医生，是医生。”飞铙特意强调了这一点。
“你们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件事情难道不是你们吸血鬼自己搞出来的吗？”
飞铙皱皱眉，“我之前不是解释过了吗？是那群小的想出来的馊主意，我只是顺便从中帮了个忙，但是事情发生后，冷医生生气了，让我找你把这件事情处理好。”
“你这么听冷医生讲的话？”
“冷医生给我们族人提供医疗方面的帮助，我们都很尊敬他。”飞铙说道：“而且冷医生一向是不管这些事情的，冷医生只是担心，因为这件事情，可能会产生很多不好的副作用，比如变异。为了让事情不失控，冷医生才让我来找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如果这是冷医生的意思，当时我也在医院，他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
飞铙耸耸肩，“我没有要你相信我什么，我只是听从冷医生的吩咐来告诉你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且转达他的意思而已，至于冷医生自己是什么想法，我不知道。当然了，如果你自己有能力解决那些因为感染了吸血鬼血疫的人那是最好的，不过我可以提醒你一句，吸血鬼的血，适应性很强，能迅速改变人的体质。虽然说后代们的血液不纯，感染人的速度会慢下来一些，保守估计，身体强健一点的，撑个两三天还是可以的。”
说完，他抬头看了看远处，打了个响指，旁边的路灯眨了几下亮了，赵百倚看到另外六个站在或蹲在树上的吸血鬼，大约就是跟着飞铙跑出来的那几只。
原来，一直有十二双眼睛藏在暗处监控着他，而他浑然不觉。
赵百倚始终没有轻举妄动，莫侵也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发一语，但是也同飞铙一样，感觉到一股内敛的力量往这边过来。
飞铙云淡风轻地说：“话就说这么多，另外，这是私人附赠给你的，毕竟你早点把事情处理好，冷医生也能早一天放过我。因为血疫是疫鬼传出去的，血清在完全发挥作用之前，那些人好像会受到疫鬼的控制。我记得，疫鬼生前的家庭氛围不太好，所以它很反感家庭和睦，看到可爱的小孩总是要吓唬吓唬，如果更严重一点的话，说到谋害，它似乎更倾向于杀害家庭中的父母一方。”
“什么？”
“再见。”飞铙嘴角一扬，跟其他吸血鬼一样，突然就在眼前消失不见了。
但是就在这一瞬间，蛮横的一股劲风从地面上如同热浪一般炸开，仿佛“轰”的一声，原子弹似的在这儿爆炸，把四周的树木花草全都炸平了。
赵百倚把自己的头捂进自己的肘弯里，感觉身体被强风推搡着，所幸莫侵护住了赵百倚，赵百倚不至于被风吹翻出去。
不一会儿，风停了，阿修罗堪堪站在高高的路灯之上。
“找飞铙？”莫侵问道。
“嗯。”阿修罗轻轻地应说。
赵百倚这才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如同台风过后被铲平了的矮草和东倒西歪的树木，接着是瘫在地上不得动弹的流浪狗，然后才是笔直地站在路灯柱子上的阿修罗。
“阿修罗？”
阿修罗没有理会赵百倚，径直说道，像是例行公会上没有感情的读稿机器，“他说让飞铙跟在他的身边，我同意了。”
哦不，这语气是领导。
“好。”莫侵答道。
“另外。”阿修罗把目光转移到赵百倚身上，“不便与他交往过多。”
“什么……交往？”赵百倚一头雾水，难道说的是飞铙？冷医生？
就算是送钱给他，让他贴上那两个人，他都不愿意好吗！
“他们牵涉到另一个种族，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越界。事态发展如何，都自有安排。”
赵百倚虽然听不太懂，但是阿修罗沉重的语气，让赵百倚不敢多问，只是乖乖地说了个：“好。”
阿修罗没头没脑地说完，转身跃进黑暗里，也不见了。
赵百倚：“……他是在提点我吗？”
莫侵却说：“他从不提点别人。”
赵百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是这样才恐怖！”
要是有个人用那种语气跟你说“不要越界”，妥妥的恐吓加威胁好吗！
“我们先……”赵百倚转过身来，脚下一不小心踩到柔软的狗肚皮，吓了一跳，“……走吧，莫侵。”
赵百倚一边走，一边琢磨着，阿修罗这些很厉害人说话就是爱故弄玄虚，什么话都讲得高深，让人琢磨不透，好似什么事情都尽在他的把握当中，他赵百倚就是一个打杂跑腿的，把事情安排下来给他就完事儿了。
可真是，很让人不爽。
莫侵察觉到赵百倚的情绪不是很好，开解他说道：“你不必介怀，有的人，知道的事情越多，越能知道什么不能说。”
赵百倚叹叹气，“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莫侵，你讲话也很让人发闷……”
“你向来可以很快调整好。”莫侵说道，“再者，那些事情，即便你不问，以后都会水落石出，你不用着急。”
赵百倚点点头，确实迅速调整好了。
“哦那个……狗？莫侵。”
“跟丢了。”莫侵说道，“因为感觉到飞铙，所以回来了。”
“嗯。”
飞铙……
对了，飞铙！
赵百倚突然想起飞铙的话，如果说疫鬼控制那个吸血鬼病人要报复李家，按照飞铙的说法，疫鬼应该去找王阿姨他们，而不是李旭冉！
坏了！
他急急忙忙地跑到李家，却在李家那栋楼前面的长椅上发现了悠哉悠哉地坐着吹风的向魏和项楚士。
项楚士跟他打招呼，“嗨，小赵同学，我回来了。”
赵百倚跑了过来，“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项楚士一如既往地担当着向魏的官方发言人。
“坐着。”
“那个狂犬病人呢？”
“搞定了，向魏说扔在了李家旁边的楼梯间。”
“那李家没出事吧？”
“没事。”
赵百倚松了一口气，“那有没有看到那条狗？”
“什么狗，之前那条？没看见过。”
“那现在怎么办？”
项楚士打了个哈欠，“先回去休息？”
赵百倚：“……”
项楚士笑笑，上前说道：“这件事情是这样的……”项楚士于是把七爷的话再讲了一遍，说：“其实这些东西这么容易搞定，我和向魏觉得，可以先缓一下，等地府那边审完了疫鬼，我们直接从疫鬼下手，把事情从根源上解决。”
赵百倚迷惑地点点头，听着好像有些道理，于是把刚才飞铙和阿修罗的事情也都说了一遍。
项楚士语气里有一种莫名的酸味，“怎么赵百倚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总能遇到些厉害人物呢？”
赵百倚：“……你以为我乐意是吗？”
项楚士：“啧啧啧，就是这样才更让人嫉妒，他自个儿还不想要。”
赵百倚：“别酸了行吗，那现在……其实算是控制住情形了吧？最后一个狂犬病人都已经被抓住了。”
“难说。”向魏说道：“你怎么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潜伏着。”
赵百倚：“……向魏你用这个表情这个语气讲话特别适合午夜恐怖电台。”
项楚士也同意，“对对对，出租车里放的那种！”
向魏：“……今晚让薛凯巡一下，看有没有遗漏。他们不是鬼，不是尸，我的灵符找起来有点麻烦。”
“好。”
向魏转身走了，两人赶紧跟上，赵百倚走到小区门口，突然想起来李旭冉。
“糟了，李旭冉怎么没有消息！”
赵百倚于是急急忙忙地又跑回学校。
薛凯一看见赵百倚来了，可算是长呼了一口气，赶紧迎了上去，笑容满面，“你可算来了，这姑奶奶可比我家里那个难缠一百倍，我实在搞不定她了，别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吧？”
这转折……
果然是为人民服务的薛警官啊！
“狂犬病人在明珠小区那，向魏他们要是走得慢估计还在。”
“太好了，我立刻就去！”薛凯拍拍赵百倚的肩膀，赶紧开溜了。
薛凯走得是真快，赵百倚喊他，“我具体的地址还没告诉你呢？我手机呢？”
薛凯一边快步逃离一边转回来指了指李旭冉，开车走了。
赵百倚看了看阴暗角落里捏着他的手机，并且用一种“绝杀”的眼神死盯着他的李旭冉，他叹了叹气，生无可恋地走了过去。
怪不得薛凯也走得那么快，李旭冉很明显在生气。
但是，生什么气呢？
赵百倚不知道，也懒得管。
“手机？”赵百倚向她伸出手。
李旭冉怒气冲冲地把手机往他手里一怼，“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来了为什么不先问我怎么样？”
这语气，听着怎么这么像情侣约会时男朋友迟到被女朋友骂呢？
他忽然想起来白宁，白宁的女朋友温温柔柔的肯定不会骂白宁，更何况白宁那个恋爱脑，肯定压根就不会让自己迟到，让梁斯匀等他。
赵百倚胡思乱想着，手上摸着自己那部被攥得发烫的手机背面，有些心疼手机，给薛凯发去具体地址，漫不经心地说：“我不是让薛凯来接你了吗？”
“他迟到了！”
哦，赵百倚瞬间明白了，难怪李旭冉跟快炸了的气球一样。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又忘了带手机，很着急要用手机打电话回家里！”
赵百倚被气笑了，“……你忘带手机也怪我？你回去拿啊！”
“是你让我自己下来找个僻静的地方的，要是我回去宿舍了，疫鬼谁来了，那我舍友怎么办？”
您可真是思虑周全、姐妹情深啊，我祝您和您舍友友谊长存好吧？
“那要这么说，你进全家借啊，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吗？”赵百倚看看全家门口亮着的光，“再说了这同学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总不能没一个带手机的吧？买东西也要付款啊！”
李旭冉气结，“现在什么年代了，还问别人借手机，别人会以为我是骗子的！”
“……你当着他的面打不就可以了，再不然站门口的摄像头对面打，简短地说几句。”
“你非要顶嘴是吗？”李旭冉吼他，“那你迟到的事怎么算？”
“你注意啊，小师妹，是薛凯迟到，不是我！薛凯不熟学校，兜错了路什么的，迟来一点很正常，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我说的是你！”
李旭冉不依不饶地跟赵百倚争吵着，赵百倚头都大了，随便应付她几句，把她送回宿舍，恨不得瘫在莫侵身上。
他感叹，“莫侵，还是你好，我喜欢你这样安安静静的，要是现在现在你能带我飞回宿舍，就更好了。”
莫侵无语，默默地伸出手扶住他，卸下赵百倚一半的力气。
赵百倚惬意，哪知薛凯转头就给他打了个电话，“百倚，不好了，那些人死了！”
赵百倚瞬间精神了，“死了？这么快。”
“我来接你！”
薛凯接上赵百倚，给向魏和项楚士打个电话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医院说那些发病的病人全都死了，我现在带百倚回医院，你们也过来一趟吧。”
挂点电话的项楚士怒气冲冲地把出租车的门拍上，“我这刚叫到的车，知道回青河巷的车多难叫到吗？薛凯这是把我们当苦力吗，我求你了，下次问他拿点钱吧！”
向魏：“不好意思，师傅，去第一院。”
“好的。”出租车师傅倒是松了一口气，去第一院可比去青河巷好太多了。
赵百倚到了之后，医院一片混乱，幸亏薛凯控得住场面，逐一安抚住惊慌的病人。
赵百倚站在一旁，一不小心就看见冷医生端端正正地站在侧对面的拐角，一双死鱼眼，冷冷地看着外面的混乱。
但是赵百倚看过去，他像被打下一束隐形的追光灯，周身没了空气，活在没有任何物质和情绪的虚无中，待他慢条斯理地把目光移到你身上，你也像吃了迟钝剂一样，慢慢地接受他冷淡的目光，像溺水一样浸在最后的死亡一刻。
赵百倚挣扎出水面之后，蓦然反应过来，冷不防地打了个哆嗦，他脸上一下子挂不住，嘴角一扬，假惺惺地笑了一下。
冷医生慢慢地一眨眼，像是慢动作放映，接着转身走了，丢下所有慌闹，清冷也孤独。
白宁突然出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冷医生离开的背影，“你怎么了？”
赵百倚振作精神，“薛凯让你过来的？”
“嗯，又跟你有关系啊？”白宁啧啧啧几声，“赵百倚小兄弟，你最近扯上的人命可有点多啊。”
赵百倚不耐烦地把他推开，“干活去吧。”
白宁笑笑，走开了。
赵百倚等在医院大堂里，纵观着这间医院的浮沉，病人都安置妥当了，一个接一个地离开赵百倚的视线，赵百倚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会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别人的视线，但是一个接一个的鬼差飘进赵百倚的视线，带走一个接一个的灵魂。
白宁说得对，他最近确实跟很多的性命扯上了关系，在安静的时候，他深感不安。
他静坐着，莫侵也在他身边静坐着。
他以为自己是来这里等消息的，但是等什么消息，等谁的消息，他毫无头绪。
太多的事情没有得到解答。
人皮书落到他手上，惹上麻烦的鬼魂接踵而来，他认了。有关少主和阿修罗的远古神话找上门来，带给他无尽的困惑，他妥协了。
他忽然意识到，不是所有的问题都会有答案，不是所有的答案都会告知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