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魏一向很擅长于制造恐慌，在他二话不说就开门走掉的那一瞬间，王阿姨惊愕得好像心脏病都要犯了。
李旭冉登时被气着了，把气撒在赵百倚身上，“他什么态度，话都不说清楚就走了，这是他家吗，随进随出吗，怎么了，怕我像上次一样把他跟那个小白脸骂得狗血淋头吗，好歹他是收了钱来干活的，就这样对待客户吗？”
赵百倚被这李旭冉这一顿谴责搞得头都大了，秉着替向魏挽回点业界名声的好意赶紧道歉，“他一向是这个样子的，您别介意，别介意，王阿姨对不住啊！”
王阿姨倒是一把拉住了李旭冉，说道：“你胡闹什么，向师傅是道行的人，有点脾性都是很正常的，你别再闹了，你回学校去。”
“妈！”李旭冉也发脾气了，“你这是迷信，你不信医生，留老爸和大哥在家里修养也就算了，你还因为一个外人不让我回家？”
“不是这样的，让你去宿舍住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赵百倚依据李旭冉门口徘徊不进的脚印判断说，“进你们家的是会传染疾病的疫鬼，你家客厅和你爸爸、哥哥的房间他都进去过了。可能是因为你不常在家住的缘故唯独你的房间没进去过。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你这段时间还是别在家里过夜了。”
李旭冉听了，即刻反驳，“那按你这么说，我妈妈怎么没事啊？我妈妈一直在家里住着呢，我妈妈是不是也要搬出去啊？”
“这……”赵百倚也被点醒了，一下子也懵了。
但赵百倚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莫侵于是提醒他，“疫鬼只挑身体健康的人下手。”
其实莫侵一直都跟在赵百倚身旁，只是李家的人看不见她。
赵百倚看王阿姨脸色的脸色一直都不算太好，于是问道：“王阿姨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我妈身体好着呢！”李旭冉大声说道：“你不会想说我妈也被那什么鬼给传了病吧？你怎么这么歹毒！”
赵百倚：“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冉～”王阿姨把李旭冉揽到一旁，颇为不好意思地对赵百倚说道：“赵先生您别介意，她小孩子……”
……
赵百倚心里暗想，看上去她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顶天了比他小个一两岁吧，哪里是小孩子了！
王阿姨咳了两声，“我的身体一直很差，有慢性支气管炎，心脏也不太好。”
“王阿姨您可能跟家里其他两位相比起来，疫鬼会偏向于挑身体强健的青年下手。”赵百倚了然，尽量委婉地说道。
王阿姨一听，不断地叹气，“哎呦，要是这回是我这副没用的老骨头惹上那些脏东西也就好了，偏偏是我那大儿子和他爸，我就说他们两个健健康康的，怎么就突然病倒了？这个疫鬼也真是够缺德的，赵先生您一定要帮帮我们家呀！”
“妈！什么叫是你惹上了也就好了？”李旭冉听着母亲的这番话，心里并不好受。
赵百倚也是听着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了，王阿姨，我跟向魏都会尽快处理的了。那个疫鬼……”
赵百倚一顿，忽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来着，莫侵提醒他：“疫鬼出没不定，问他们何时熄灭蜡烛。”
赵百倚顺承着问：“疫鬼来去无踪，你们是什么时候把蜡烛吹灭的，有开窗吗，有听到奇怪的声音或者看到奇怪的现象吗？”
王阿姨想了想，“蜡烛是我女儿回来后灭掉的，应该是在……”
“今天上午十点半左右，我回来灭掉的。”李旭冉自己说道，颇有点自豪的感觉。
赵百倚也不忍心告诉她，或许就是因为她灭掉蜡烛，才让疫鬼进来，间接害了她爸的。
“所以疫鬼进来的时间可以缩短为今天上午十点半后到我们过来的晚上十一点。”赵百倚继续问说：“在这期间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两母女忽然沉默了，应该是在回忆，忽然李旭冉的脸色变了变，皱了皱眉。
赵百倚注意到李旭冉欲言又止的表情，正想像班主任点明开小差学生那样点名她，肯定会有发现的。
但王阿姨却抢先说道：“十二点多的时候吧，我老公下班回来吃饭，那时候还好好的，但是他说他一坐到饭桌上就觉得有人拉他的椅子脚，两三次了。”王阿姨还特意指出那张椅子，“喏，他平常就坐这儿。”
赵百倚一看，椅子脚上确实是粘着点湿润的泥，似乎还沾着几条毛。
他抬头看了眼餐桌上方的灯，顺道把顶上的脚印收揽眼底，礼貌地征求主人家的意见，“能开一下灯吗？”
“当然可以，小冉去开。”王阿姨说道，李旭冉这才不情不愿地去把灯打开了。
借着灯光，赵百倚把那两条细毛捏起来看，“太细了连颜色都看不清楚，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莫侵也不知道，只说：“带回去给向魏。”
“嗯。”
在李家两母女看来，赵百倚在自言自语。
但是李旭冉皱起了眉头，“你发现了什么吗？”
王阿姨也好奇地问道：“你在跟我们说话吗？”
“额，没事。”赵百倚糊弄过去，“我拿张纸巾。”
他小心地用纸巾把那两条细毛包了起来，继续问道：“吃完饭他就觉得不舒服了吗？”
“对，吃完饭就直说身子冷，之后就开始发烧，吃了退烧药也不好，还去医院打了针也没用，症状跟我儿子一模一样，所以我就赶紧打电话给向师傅了。”
赵百倚点点头，忽地把目光移到李旭冉那依然紧皱的眉头，“那你呢？”
“我什么？”李旭冉当场回击，“我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我吃完饭就回学校上课了，晚上七点才回来的，可以了吗？”
“那七点到十一点……”
“没有！什么都没有！可！以！了！吗！”
赵百倚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看在王阿姨的面子上硬是挤出了一个微笑，“可以。”
如果信息无误，那么疫鬼来这里的时间约是上午十点半到晚上七点。
他也懒得再问了，转身抓住飘在空中的灵符，给蜡烛点上火，“没什么事了，我给蜡烛点上火就行了。”
哪知他刚点上一支，李旭冉就冷不防地凑过来一吹——赵百倚倒是被吓了一跳，然而蜡烛刚点上的火却是晃也没晃，依旧亮着，赵百倚甚至能看见跳跃的火光中若隐若现地暗藏着一丁点儿的浅蓝色。
李旭冉不服气，再吹了一下，烛火还是纹丝不动。她于是伸出手指去捏灯芯，怎么也捏不熄，她也没有感觉到火的灼热感！
她诧异地看向赵百倚，赵百倚笑笑，已经猜到这是木灵火了，一般人应该是吹不灭捏不熄的，施施然地把其他的蜡烛都点亮了，对王阿姨说道：“王阿姨，您好好休息，我跟向魏商量一下情况，明天再过来。您放心，我们会尽快解决好这件事情的了！”
“好好好，那太谢谢你跟向师傅了，谢谢赵先生！”王阿姨感恩戴德，把赵百倚送到门口，忽地又记起来什么事了，拜托赵百倚说：“赵先生，您看，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现在已经很晚了，您看能不能送我女儿回一趟学校？”
正忙着研究蜡烛的李旭冉猛地抬起头来，态度强硬，“妈！我不回学校，我今晚就在家陪你！”
“你这孩子……”
王阿姨既感动又担心，就要开始开导李旭冉了，赵百倚却说：“只要蜡烛不灭，门窗关好，倒也没什么关系。”
赵百倚刚说完，脑子忽然反应过来，他这么说是不是没有科学依据？但是转念一想，这事儿有什么科学可言的！
而李旭冉也一愣，转而是一副蛮不服气的样子，却也还是承着赵百倚的话说：“听到了吧，妈，那个神棍说没关系！”
赵百倚悠悠地微笑起来，主动关门，“……王阿姨，那我先走了，好好休息。”
一进电梯，赵百倚就卸下了虚伪的“低配版七爷同款假笑”，并且开始跟莫侵发牢骚，“居然说我是神棍，小丫头片子！回去我得让向魏把疫鬼这事儿也收钱，还得比冥婚收的的价格贵！我是神棍？我脾气好才没跟她计较，要是向魏和项楚士……”
他一愣，忽然明白了，“我就说项楚士那家伙整天跟向魏形影不离的，今儿怎么不跟着来了？还有向魏巡了一圈就赶紧跑人了留我一个人在那儿！”
刚出楼道，向魏和小十已经在外面的花园的长椅里候着了。
他第一件事就是问：“疫鬼这事儿能收他们家钱吗？”
向魏答：“看你喜欢。”
赵百倚见钱眼开，“行业价格是多少？”
向魏答：“我只知道我的价格。”
赵百倚很好奇，“那你的价格是？”
向魏报了一个天价，赵百倚傻眼了，“我干法医十年的工资都不够这个零头吧？”
向魏答：“白宁够了。”
赵百倚很确定，“他是非常够！”然后又想了想，惋惜不已，“人家王阿姨也不容易，就这样吧，做人还是要厚道。”
他用一种旧社会时受剥削农民工看无良敛财大地主的眼神看着向魏，向魏仍泰然处之。
赵百倚不禁要问，“那我第一次找你的时候，你收的那四千块是最低价格了吗？”
“人皮书的事，我没有接下。”向魏冷漠地说：“那是折后咨询费。”
咨询费！
赵百倚震惊，“……打了折之后，还是我砍价砍回来的。你这是暴利啊暴利，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向魏答：“不会。”
赵百倚输了，不是输给向魏，是输给贫穷。
“小十，你继续在这里看着，尤其是上午十点半到晚上七点。”向魏对小十说。
小十乖巧地点点头，变成狗狗的模样，绕着赵百倚的腿蹭了一下，跑开了。
赵百倚问：“你怎么知道疫鬼可能会在这个点过来？”
“灵符。”向魏如此说道，指挥灵符从赵百倚身后飞出来，顺便夸他一句，“你做得不错。”
赵百倚沾沾自喜，却也不忘莫侵的功劳，“多亏了莫侵在一旁提点我。”
然而莫侵却说：“是向魏吩咐我的。”
赵百倚：“……”
？？？
向魏说道：“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自己也要能应付。”
赵百倚在那一刻忽然醒悟了，是啊，向魏不可能陪着他处理每一个人皮书的怨灵的，他要开始积攒经验，学会独立解决了。
他侧头看看向魏，莫名觉得向魏有点像梁教授。
“怎么？”
“没什么。”赵百倚说道，心里也多了些失落。
梁教授教会他非常多实用的知识，无论是理论上的还是实操上的。但是最后，他还是得离开梁教授，自己去找新实习新工作。
向魏则是把他带进另一个世界的其中一个人，对他的帮助极大，光是职业头衔带给他的安全感就足以了。但是最后，他还是得学会自己搞定人皮书……
良师益友他都得了个遍，赵百倚这样想着，好像最后的伤感也能被瓦解那么一点点。
但是当他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时，他的伤感又随之消散了。
“来这儿干嘛？”
他们来到假山的后面，假山后有一座小石桥，石桥下是一条小河，在皎洁的夜色下显得波光粼粼。
向魏踏过草坪，来到石桥底下的一个角落，让灵符照了过去，“你看。”
“跟王阿姨家里的脚印是一样的。”赵百倚说道，又细看了看，附近还有些小猫小狗的脚印，“疫鬼在这儿待过啊。”
“嗯，但是小十说这边的流浪猫流浪狗很多，跟疫鬼的味道混在了一起，河水也能隔绝气味，很难追寻。”
赵百倚转身看了看王阿姨家的那栋楼，正好就在他所站位置的正对面。
“但是如果疫鬼已经进了王阿姨家好几趟了，为什么不干脆在王阿姨家里待着呢？”
“一般来说，疫鬼喜欢住在水边，水可以有效隐蔽它的气息，而水源必定离它传染疾病的对象距离不远。”
“但是附近没发现疫鬼，王阿姨家里也没有。”
向魏说：“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或许有什么地方，我们漏掉了。”
漏掉了？
赵百倚脑海里忽然闪过李旭冉房间的画面，她房里似乎有别的东西，但是她的房间同时也干干净净。
“为什么疫鬼不进那女孩的房间？因为她不常在家住吗？”
“或许是。”向魏说道，“又或者她有病。”
赵百倚：“……你说话慎重啊。”
出了小区，向魏问他，“你是回学校还是回青河巷？”
赵百倚想了想，把发现的毛转交向魏，“明天周二上课，我回宿舍。”
“好。”
赵百倚踩着点挤进了宿舍大门。
宿管大叔已经很久没看见过赵百倚了，深深地怀疑他已经很长时间夜不归宿了，一板一眼地教导他：“门禁几点不知道啊，下次早点回来！”
“是是是是是是，大叔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早！”
赵百倚逃命似的摁了电梯，但是电梯迟迟不下来，此情此景，赵百倚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宿管大叔把宿舍门锁了，回屋的时候提醒他，“电梯坏了，走楼梯吧！”
赵百倚：“……”
这怎么跟几个月前那么相似呢？
他一皱眉，不死心地再在电梯前等了好久。
虽然说他现在见过鬼识过神了，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身边还有莫侵，他倒也不是一朝在楼梯间撞过鬼，十年就不走楼梯了，就是觉得心里隔应。
他最近的预感，一个比一个准。
可无奈两部电梯都迟迟没有下来，他只好放弃。
“嘀——”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电梯到了。
电梯打开，里面空荡荡的。
他没动，电梯也不关。
他于是走了进去，摁下楼层，但是电梯迟迟未动。
他抬头看一眼楼层显示屏，发现电梯顶上悬着一个鬼。
他心脏猛地跳快了一拍。
“这部电梯坏了。”电梯顶上那个轻飘飘地落地，落到他的斜对角，低着脑袋提醒他，声音低哑。
赵百倚愣愣地看他一眼，“哦我，我这就出去。”
他走了出去，电梯再一次关上，他从电梯的门缝里看到，那个鬼又轻飘飘地浮到顶上去了。
赵百倚走上楼梯，好长时间都在回味自己方才从容而淡定的应对，仿佛自己已经身经百战了一般，好像他自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一般。
回味过后，他气喘吁吁地爬着楼梯，忽然想起来问：“莫侵你为什么不提醒我电梯里有鬼？”
“不是恶鬼，不会伤人。”莫侵如此说道，轻飘飘地飞到赵百倚前面。
赵百倚很是羡慕，请求莫侵，“你能带我飞上去吗？”
莫侵拒绝，“有监控。”
赵百倚：“……啊啊啊啊啊！”
等赵百倚爬上八楼，他摸着栏杆回到宿舍门口，听见里面一派欢乐喧嚣，以往两年多来，他们宿舍就是这样被隔壁宿舍和隔壁的隔壁宿舍投诉的。
他面无表情地打开门，里面忽地一下静止了，里面的三个人露出来被宿管大叔和辅导员突击检查宿舍时的惊恐。
米现停留在欢呼雀跃的双手举起来庆祝的动作，在看到一脸懵懂的赵百倚后冲过去热情地抱住了他，“赵百倚小兄弟，你回来啦！我明天要去联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