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扣扣。”
“又什么事啊？”
赵百倚正忙着把向师傅的电话存好，以为是白宁又回来了。可当他扭头看去，只有一抹白色的衣角掠过门上的玻璃窗。
！！！
赵百倚顿时警觉，同时心底涌现出一丝悲凉，还给不给人喘口气的时间了？也不能仗着是鬼不用休息就使劲儿折腾他吧？
他开始体谅方浩野的奔溃了。
“吱呀”。
随之一声，门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一阵冷风灌进来，一团阴影盖住了原本就昏暗的夜灯，一下裹住了病床上弱小的赵百倚。
他吓了一跳，即刻扯过被子裹紧，躺下装睡。
赵百倚害怕，捏着手机的手心满是冷汗，躲在被窝里压抑住紧张的呼吸。
他感觉一股阴凉之气慢慢地靠近他，有人默默地站在他的床边，静看着他，暂时按兵不动。
但就这样静候了片刻，仍是不见动静，赵百倚冒险掀开一个被角，危险气息尽数散去，安静得只有米现吵耳的呼噜声。
可能是他多疑了。
这个房间方才经历了双鬼争斗，他心有余悸。他干脆重新把那张符找出来捏在手里，想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加之吊瓶快滴完了，赵百倚只好小心翼翼地起身，自己出去找值班的护士。
赵百倚推着点滴架子，慢吞吞地走着，隐约觉得后脑勺有些拧结。
摸着凉凉的后脑勺，一步两回头，长长的走廊安静地紧跟着他，张开黑暗的笼口，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他心想，这个节骨眼，是不是不该到处乱走？
他来到值班台，说明来意。值班的两个小护士利索地给他换好点滴瓶，嘱咐他好好休息，稍后她们会去给他拔针的了。
赵百倚放心地推着点滴架走了，小护士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问另一个小护士，“哎，他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另一个小护士没留意，“没有吧。”
然而事实表明，赵百倚确实走错了。
半夜的医院走廊，灯都关了大半，蓝白相间的竖条纹身影越走越远，缩小成一个小点，无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那个疑心赵百倚走错方向的小护士，往走廊里瞧瞧，没看见人。恰巧走廊尽头的窗户大开，她感叹了句，“今晚月亮挺漂亮的，是弯弯的。”
另一个小护士也看看，“还好吧。”
当赵百倚意识到自己走错方向后，理所当然地转身，后脑勺一疼，眼前一晃，他扶住点滴架，勉强稳住身体不倒下，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视线漆黑一片。
他转了个身，现在应该是面向来时的路。赵百倚睁着眼睛想，没理由眩晕这么久吧。
他又拧过头回去看看，身后也是如出一撇的黑暗，四周没有窗外的月色，头顶也没有昏暗的灯光。
现下他了解自己的处境了，脑海里蹦出“伸手不见五指”这一成语。他把手抬到眼前晃了两下，果然看不见。这成语形容得好，他不由地敬佩古人的智慧。
敬佩之后，他开始认真分析自己的现状：难不成是因为撞到脑袋导致失明？
他木然地钉在地上，一呼一吸，十分规矩，颤抖着摸索出自己的手机，想用手机的手电筒来实验一下。
刚一按开屏幕，亮光在眼前一晃，他曝光在黑暗里的眼睛受不住刺激，吓得他一手抖，结果不知道按到了哪里，手机直接黑屏了。
他尝试长按开机，可手机毫无反应，估计是没电自动关机了。
但不是失明，他放心了。
与此同时，他的感官正在慢慢恢复，隐约看见窗外的几缕月色照进来。
前面有腥臭的血腥味，夹杂着福尔马林和消毒水的气息，和沉重缓慢的脚步声。
他想象的画面是，刚在急诊值班并处理完多名重伤病人以至于身上气味相冲的医生向他走来。
他视线逐渐清晰，还抬起手去打招呼，“你好，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然而事实是，一个脊椎咔咔作响的人，拖着断掉的腿，走过他身边，在他说话的同时把头转了过来，破碎而挤压的面容正好接着一抹幽幽月光。
赵百倚的呼吸卡在胸腔，伸出的手几乎摸到那人的脸。
“别呼吸，躲好。”有这样一个声音提醒他。
他屏住呼吸，听话地、几乎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刚好拐进走廊的转角，避开了那双血红的眼睛。
方浩野？
怎么回事？
不是跳楼自杀了吗？
片刻，有缓缓挪动的声音。他探头出去查看，方浩野走远了。
背部的皮肤表面开始失去血色，肌肉也慢慢僵硬，但他的骨骼在高空坠楼时折碎，致使他走路时一瘸一拐，时常崴脚。
所以，现在在他面前走过的，是方浩野的尸体？
他的后背贴着冰凉的墙面，吓出一身冷汗。
尸体，在行走。
他想起来宿舍楼顶的那具尸体，心想自己不会是要把方浩野经历过的都经历一遍吧？
要不……他喊几嗓子救命？
不好吧，这是在医院，还是半夜的医院。
不怕。
我是接受过马克思主义思想洗礼的正直男青年，开过社会主义的光的!
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临危不惧！
赵百倚给自己壮胆，摸索着墙，小心地挪回去。
“别走。”一个回声响起。
赵百倚顿时寒毛竖起，紧紧地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好像这样就能把耳朵关起来一样。
那个声音居心叵测地在他耳边重复，“别走。”
不走才怪呢。
赵百倚溜着墙壁，僵硬的身体挨着墙壁快速直走，忽然“嘀”的一声——白光一亮，他睁不开眼，身形一歪，就要倒进不小心打开的电梯内。
可就在这时，在他身后，一只纯白的右手从黑暗里窜出来，扒拉住他的肩头，他半截身子马上瘫软下去。
赵百倚绷着神经，往前挣脱，危机时刻还不忘把口袋里的符箓掏出来。
但是鬼爪子劲道强势，一用力，就把他翻转过来，扼住他的手腕，就要把他重新拽进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与此同时，方浩野那张摔得不忍直视的脸也从黑暗里扑出来，僵尸般横着双手向他掐过来。
“啊！”
赵百倚惊呼，把手上唯一的武器——点滴架向前推倒，脚上胡乱踹了几脚，蹭着地面后退到角落里。
慌忙退逃之时，分明看到方浩野身后凭空出现一条白色的腿，一脚将行动缓慢的方浩野给踹进电梯。
赵百倚眼疾手快，爬出电梯的同时，反手就迅速摁下关门键，把方浩野关了进去。
不仅如此，一道黄色的弧线——那道方浩野给他的黄符，也同样被他扔了进去，成功击中方浩野的后脑勺。
紧接着，一颗冒着浓浓黑气的头瞬间脱离了方浩野的脑袋，刚一转过来，就见那脸上的嘴巴咧开到耳朵，无声地嚎叫着，那双冒着青光的眼睛一看到赵百倚就立刻呲牙咧嘴地冲他飞过来，幸好在电梯门关上的最后一刻消逝殆尽。
赵百倚瘫坐在地上，精神紧张，心脏剧烈地跳动，想要趁着电梯门再次打开之前马上拔腿就跑，可是他不争气的双腿此时正抖得厉害，半点力气也没有了。
“别走。”
耳后突然响起来这两个字，震住了他。
又是这个声音！
赵百倚脆弱的神经一绷，有如受惊之鸟，猛地一回头，那张白花花的骷髅人脸从黑暗中忽地显现，顿时把赵百倚堵得死死的，空洞的骷髅眼近距离地盯着他。
忽然之间，天昏地暗，微弱的月光仿佛灯光“嗤”地一声灭了，赵百倚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周身黑暗，前有神出鬼没的白色骷髅，后有随时开门扑出来的尸体，赵百倚可谓死路一条。
就在这恐怖的死寂中，赵百倚心跳加速，忽然一个清明而冷酷的声音在黑暗里回荡：“你好。”
“谁？”赵百倚壮着胆子，假模假式地颤抖着嗓子喊：“别整这些玄乎的，有本事出来打一架！”
一阵安静过后，那个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怎么有我电话？”
“电话？”赵百倚一愣，低头把手机屏幕一翻，自己紧紧握着的手机正亮着屏幕，上面正好显示着他先前存好的向师傅的电话，应该是他自己慌乱之中不小心拨过去的。
赵百倚抓住救命稻草，“向师傅救命！有鬼在追我！”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问：“哪里？”
“城东第一院，不知道几楼。”
“太远了。”那边说。
什么东西？
赵百倚心急火燎，“那我怎么办，向师傅？这里好黑，我看不到路。”
“咬破左手中指，血点在眉间。有东西追你别乱跑，有声音喊你别乱答，有东西碰你别乱看，哪里有路往哪里走，没有就站住。什么时候走出来了，挑个中午过后的时间来城西青河巷47号。”
那边慢悠悠地交代完，电话立刻就断线了。
赵百倚尝试再打回去，发现手机已经没有任何信号了，电量也告急。不一会儿，手机屏幕一黑，赵百倚就完全陷入了黑暗和寂静当中。
“呜～呼～”
细碎的风声幽幽地飘进耳朵里，赵百倚寒毛竖起，后脑勺一疼，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现一栋破烂的高楼。
那栋巨大的高楼像是被炸掉一个角的水泥房，看上去只有一个水泥空壳，有着错综复杂的楼梯和窟窿。
他这是在哪？
“还想不想活命了？”赵百倚看着眼前的一切，狠心把中指咬破，感觉着指尖的痛楚，似乎有热辣的鲜血流出来。
刚要点上去，灵光一闪，哎？向师傅让我咬左手的吧？
赵百倚犹豫片刻，看看眼前阴森诡异的高楼，咬牙将左手中指咬破，重重地往眉间点了上去，像开光一样。
赵百倚身边的冷意瞬间消散了大半，但是那栋高楼依旧伫立在眼前，有两个差不多高度的窟窿，像一双巨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那双“眼睛”散发着幽深的鬼魅气息，吸引着赵百倚。
赵百倚的眼神变得混浊，不自觉地迈出一步。
就一步。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别乱走。”
赵百倚即刻清醒过来，撇过眼，不敢再看，耳边吹过阵阵风声，穿过破烂的高楼，发出低沉的啸声。
向师傅让他哪里有路往哪走，另一个不知名的声音却阻止他往前走。
赵百倚捂住心脏，企图减缓心跳的速度，冒险回头一看，确定身后无退路，可眼前又只有这一条通往高楼的路，他没有选择，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之下，他更倾向于相信向师傅。
他硬着头皮往前走，颤颤巍巍地迈出腿——可是下一秒，破碎的窃笑声轰炸在他头皮之上，接着得意地说：“原来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