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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固原镇
作者:井底之冰本章字数:5516更新时间:2019-06-27 19:16:47

第九十一章

孙承宗深知朝廷久困与钱粮财赋,所以竭力催促军中士卒赶路,不过二十日光景,便抵达了固原镇。固原镇位于六盘山北麓,清水河上游,素来有“左控五原,右带兰会,黄流绕北,崆峒阻南,据八郡之肩背,绾三镇之要膂”之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从明弘治十年起,为了低于来自北方的入侵,朝廷在固原设立“三边总督府”,总督陕西、甘肃、延绥、宁夏等地的军务。在努尔哈赤跟张献忠、李自成尚未成气候的时候,三边总督算得上是明廷在地方上最大的实权官职——三边总督节制河西巡抚、河东巡抚、陕西巡抚以及甘、凉、肃、西、宁夏、延绥、神道岭、兴安、固原的九总兵。可谓位高权重。

在抵达固原镇后,孙承宗及朱由检受到了三边总督杨鹤的隆重欢迎。

酒过三巡,孙承宗问道:“叛将张飞豹现在何处?”

杨鹤答道:“仍拒守罗家山。”

“三边囤积了那么多兵马,何以致被区区张飞豹所掣肘?”孙承宗不满的说道。

杨鹤摇头苦笑道:“孙阁老有所不知,陕甘延宁四地的民众颇为悍勇,民风刁顽。加上这些年月灾害频发,朝廷又没有救济粮,便有越来越多的流民落草为寇,占山为王。此次叛将张飞豹率所部两千余人造反,占据了罗家山,为何?就是因为罗家山原本就有一伙跟张飞豹有勾结的匪盗,这些时日里,张飞豹呼朋唤友,不知道在罗家山附近聚集了多少人马,不容小觑啊。”

孙承宗不悦的说道:“修龄(杨鹤字),休要助长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依我看来,张飞豹率众不过乌合之众,之所以你不能统兵平定,完全是你御下无方,将士们也都不肯用命!”

杨鹤面色微变,他自然不敢奢望孙承宗会看不出破绽,但是杨鹤没有料到孙承宗一点儿颜面也不给自己留,竟然当着五殿下朱由检的面揭穿自己的老底。

杨鹤紧张的答道:“阁老教训的是。可下官也有苦衷啊。”他这后半句叫苦的话,多半是将给朱由检听得。

“孙阁老,敢问张飞豹放着好好的朝廷武将不做,为何要同那帮流民草寇为伍?这不是自甘堕落吗?”杨鹤反问道。

孙承宗无言以对。

朱由检这时缓缓开口道:“来的时候,我听皇兄讲,是你们将张飞豹给逼反的。”

杨鹤闻言,连忙跪倒在地,朝朱由检嚷道:“殿下,冤枉啊。下臣乃是三边总督,逼反自己麾下的将校,这是何道理?”

朱由检说道:“可廷臣们都向皇兄劝谏说,是你们这些在地方上主政的封疆大吏们,举措失当,对叶阁老主持的整顿九边的事务,操之过急,这才激起了兵变。”

杨鹤变了颜色,忙道:“殿下!若非叶阁老苦苦相逼,勒令臣下限期完成整顿任务,臣下也不会硬逼着麾下的将校们啊。”话音落下,杨鹤从袖口内摸出数封书信,嚷道:“此乃臣下与叶阁老的书信往来,可做凭证——臣下曾多次劝说叶阁老不可操之过急。整顿军务跟整顿吏治不同,硬逼这官吏就范,他们就只能乖乖就范,顶天了写写诗词歌赋,发发牢骚而已。可是若是将吃兵饷的将校兵卒们逼急了,他们可是要造反的啊。果不其然!这书信往来还不足一月,张飞豹便反了。”说着,杨鹤将书信呈递给朱由检。

朱由检面色一变,接过书信后,看了看,果然发现杨鹤曾数次劝阻叶向高对于整顿九边,革除积弊这件事,应该从缓处置,但是书信之中,叶向高言辞恳切,用词严厉,勒令杨鹤务必从速革除九边弊政,特别是要从严从重惩处一批贪腐的将校。

事实上在张飞豹谋反之前,杨鹤已经按照叶向高的意思,查办了四五个总兵官以及数以百计的游击、参将官。张飞豹也是慑于杨鹤的威势,畏罪谋反,以图自保。

朱由检收下书信说道:“这些书信我回京之后,定会呈送皇兄,杨大人若果真无罪,我也定会在皇兄面前替你开脱。”

杨鹤闻言大喜。

至此孙承宗不再咄咄逼人,而是缓和了口气问道:“修龄,张飞豹有多少人马?”

杨鹤蹙眉道:“一万人左右吧,但真正有战力的还是他养的那两千家丁。”

“家丁?”朱由检大惑不解。“行军打仗关家丁什么事?”

杨鹤忙道:“殿下就在宫闱,怕是对九边的武备不甚了解。我大明朝虽然在九边布置了几十万的部队,可是这些人马之中,多数都是不教而征者,战斗力低下,唯有将校们的家丁军事素质过硬,敢打敢拼,不怕死,实乃边军之中坚。”

朱由检闷闷不乐的追问道:“几十万部队都不重用?反倒是需要将校们养的家丁打仗?这算什么事?”

见朱由检发怒,杨鹤不了解他的脾气,不敢吱声。见状,孙承宗忙道:“殿下,你可知驻扎在九边诸镇的官兵都是从何处而来?”

朱由检虚心的朝孙承宗拱了拱手,问道:“还望孙老师指教。”

孙承宗说道:“太祖建立了卫所制度,及至成祖,这一制度得到巩固。无论是九边的驻屯军还是地方驻军,皆是出自各地卫所。国朝卫所制度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兵民合一。也就是说戍边的将士们都是入了军户的农民。他们一边耕种土地,一边组织军事训练,这样便可以自给自足,不需要国库的供养,便能够养兵百万!”

顿了顿,孙承宗叹了口气道:“可是随着年月日久,人口滋生、土地兼并,将校贪墨,这卫所制度已经崩坏,他们无地可种便四处逃亡,即便没有逃亡的那部分,也沦落成了将校,地主跟商人们的佃户奴仆,士气全无。这样被苛待的军户,既没有得到充分的军事训练,也填不饱肚皮,还能指望他们打胜仗吗?”

“殿下,由于卫所制度的崩坏,无论是边军还是地方军,皆战斗力涣散,迫不得已,将校中的有识之士,才想出了养家丁,来应付兵事的法子。”

“所谓的家丁,就是‘武将所辖不入兵籍者,是将帅用于御敌卫身的私兵’,家丁们战斗力普遍强于寻常士卒。自嘉靖朝以来,几乎所有的名将名帅都是依靠家丁、私兵进行作战的。比如戚少保的戚家军,俞大猷的俞家军亦或者九边名将马芳、李成梁的部队,都是依靠家丁来作战的。”

“跟卫所兵的半农半兵不同,他们唯一的职责就是行军打仗,故而拥有较强的军事素养。往往可以以一当十,以一挡百。养这样的家丁,既可以提高军队的战斗力,也可以减少军队员额,节省募兵费用,可谓一举两得。所以从嘉靖朝起,养家丁在官军之中已蔚然成风。”

听了孙承宗的话,朱由检点了点头,并开口向孙承宗倒谢。他是心满意足了,杨鹤却是眉头微蹙,作为三边总督,亲临一线的他,当然知道孙承宗刚刚对家丁制度的评价并不中肯,事实上,孙承宗只讲了家丁制度的优点,而可以忽略了家丁制度的弊端没有向朱由检交代。朱由检毕竟年幼,那里能够想到还有这一层。

杨鹤瞥了孙承宗一眼,见孙承宗老神哉哉的接受了朱由检的倒谢,便没有敢吱声。

孙承宗说道:“既然皇上命我为督师,那么在这里便厚颜向修龄发号施令啦。”

杨鹤忙道:“一切唯孙阁老马首是瞻。”

孙承宗道:“平定固原叛兵,本督师已经定下上中下三策。”

“请孙阁老示下。”杨鹤忙道。

“上策乃是攻心。”孙承宗摸出一张京报纸说道:“皇上听闻张飞豹率部众反叛之后,痛心疾首,御笔亲书了一封劝降表,言辞恳切,感人肺腑。假如张飞豹但凡有一丝良知,读到这封劝降表,必然率众下山,向北叩首,负荆请罪。”

杨鹤点了点头,劝降表他自然也看过,虽然他身在固原,可是以他的根基势力,想要得知每天京报纸上的内容却是不难。不过,杨鹤对于孙承宗的上策却是不以为然,直道是孙承宗在拍皇上的马屁吧。

想要用一纸文书,虎躯一震,用王霸之气就慑服宵小,这种事情,只能发生在戏台之上。杨鹤不是死读书的秀才,他宦海沉浮几十年,早将这尘世的不知羞耻看的真真切切。

孙承宗又道:“本督师的中策乃是与修龄你合兵一处,围困罗家山,只围不攻,本督师料定,不出十日,叛兵就会自乱阵脚,不击而溃。”

杨鹤点点头道:“督师说得透彻,罗家山上的叛兵毕竟是我大明朝的士卒,只要咱们旗帜鲜明地打出‘惩办首恶,协从者不问’的口号,再围困他个十日八日,待山上的粮草耗尽,叛兵们为了活命,自然捆绑了张飞豹下山请罪。”

孙承宗又道:“若是张飞豹及其部众当真冥顽不灵,那么本督师也只好强攻了。到时候修龄你负责封锁罗家山,而本督师则率领本部人马进山剿灭叛兵。”

杨鹤闻言面色微变,但还是点了点头。

孙承宗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解释道:“别怪本督师抢你的功劳,这是皇上的意思。”顿了顿,孙承宗道:“想来你还不知道吧,本督师此次率领的乃是皇上一手打造的新军,外加上四千名声威赫赫的川兵。”

“新军?就是李如柏给皇上操练的那支军队?”杨鹤问道。

孙承宗点了点头。

杨鹤面露不屑之色的嚷道:“李如柏本就是败军之将,他能训练出像样的军队出来?孙阁老,不是下官多心,您这一路走来,就没有好好巡阅一番?这支新军当真有战斗力吗?张飞豹的叛兵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这真交起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孙承宗笑道:“从京师开拔的时候,本督师肚子里的疑问比修龄还要多嘞。但是现在我要告诉修龄的是,你大可将心放在肚子里。这支新军虽然没有经离战火的磨练,但无论是装备还是将校的军事素质,都是一顶一的。本督师敢断言,假以时日,让这支新军多打两仗,磨练一二,日后新军的成就当不在戚家军之下。”

虽然得到了孙承宗的当面保证,可是杨鹤仍旧顾虑重重,只当是孙承宗在奉承皇帝罢了。见状,孙承宗也不以为意,正所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想要彻底让杨鹤心服口服,待他日战场上相见就是了。

……

两日后,一个哨骑快马上了罗家山,半道上便被守军拿下,捆绑了去见张飞豹。张飞豹见了来人之后大惊,连忙走下木椅,亲手替他松绑。

“人龙兄,你怎么上山来了?”

张飞豹抱着来人的双肩问道。

来人名叫贺人龙,乃是延绥镇的守备将军,张飞豹当年在延绥镇做参将的时候与贺人龙交好,现在因为张飞豹的反叛,三边总督杨鹤从宁夏、宣大、延绥抽调兵力前来平叛进剿,而贺人龙所率的本部人马,正在抽调的名单之中。

贺人龙答道:“朝廷派了孙承宗做督师,率重兵来剿你嘞。”

闻言,张飞豹面色大变。

这时,贺人龙从怀里摸出一份京报纸递给张飞豹,说道:“杨鹤让我来把这个交给你。”

“这是啥?”张飞豹问道。

贺人龙嗤笑道:“还能是啥?要么是檄文,要么是招安表,难不成是表扬你张飞豹起兵造反的颂词?”

张飞豹哈哈大笑:“痛快痛快,人龙兄快人快语,俺喜欢。来啊,速速备下酒宴,老爷我要跟人龙兄把酒言欢。”

两人坐定以后,张飞豹一边劝酒一边看京报纸,片刻之后,张飞豹哈哈大笑道:“他娘的,老爷我还以为是啥玩意儿,原来是小皇帝卖惨的作文,想叫老爷尽早归降嘞。”

贺人龙抓着一根大肘子,边吃边问道:“如何?我来的时候可看了,小皇帝说自己老爹老妈死了个干净,孤苦伶仃的,你张飞豹怎么忍心在他最需要依靠的时候背叛他?还有没有点儿良心?”

张飞豹哈哈大笑道:“放屁,要是有爹有娘,他这个皇帝能做的那么舒坦?要我看,没爹没妈才好嘞,没有约束,想干啥就干啥。”话音落下,张飞豹胡乱将京报纸丢在一旁,他朝贺人龙说道:“人龙兄觉着我下一步应当如何?要不我跑吧,树挪死,人挪活,我还就不相信,孙承宗的大军能够一直驻扎在固原!等他们粮草用尽,自会离去,皆是我再杀个回马枪就是了。”

“跑?”贺人龙摇了摇头,说道:“孙承宗的部队里少说有1500名menggu骑兵,他们一个个可都是一人双马,乃至一人三马!你手底下的马匹满打满算才多少?能跑得过menggu人?”

张飞豹面色一变,嚷道:“那怎么办?总不能被困死在罗家山吧?”

贺人龙笑道:“咋?你张飞豹也有怕的时候?”

“他娘的,老子从十三岁就开始杀人,这辈子杀的人没有五十也有三十,早他娘的够本了。只是这占山为王,逍遥快活的山大王日子过得刚没几天,就要死了,总觉着舍不得啊。嘿,人龙兄,今晚别走了,就留宿在山上吧,前几日,兄弟我下山劫掠,可是抢了不少美娇娘嘞。手下兵丁们懂事,跳了二十个最有姿色的送到了我的营帐。你若是再晚来几日,可能老哥都不能直起腰给你讲话了。”张飞豹自鸣得意的笑了起来,脸上对生死性命全然没有计较。对于命如草芥的他们而言,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他们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逍遥快活,今日尽兴,明日死去,在他们的价值观里才算是够本,否则就白活一世,死了也不能瞑目。

贺人龙哈哈笑道:“别担心,老哥,你真走运。”

张飞豹眼前一亮,忙问道:“兄弟此话何意?”

贺人龙笑道:“孙承宗此次率领的三万兵马全是新兵蛋*子!除了那1500名menggu人跟4000川兵外,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每一个上过战场,见过人血的。”

“此话当真!”

张飞豹眼睛发亮,兴奋的跳了起来。

贺人龙哈哈笑道:“这种大计我怎敢愚弄老哥,事实上就连杨鹤也对孙承宗的部队直犯嘀咕,听说训练这支新军的将领还是李如柏那个丢尽父兄脸面的蠢货。”

“什么?李如柏训练的?”张飞豹哈哈大笑,似乎已经胜券在握了。

萨尔浒一败后,李如柏这个“名门之后”算是臭大街了。大明军界都将李如柏当成“将门虎子”的典范,教育自己的子孙后代了。一听是自己的对手是李如柏这种庸将训练出来的部队,张飞豹觉着自己已经赢了一半了。

贺人龙奉承道:“老哥你可要稳住啊,此役若是胜了,山寨二当家的位子可得给兄弟留着,兴许日后我贺人龙还得跟着你老哥混嘞。”

张飞豹面色红润的笑道:“好说好说,都是自家兄弟!”顿了顿,张飞豹笑道:“等会儿我修书一封,你且带下山去,交给胡凡、邓璋两位总兵官。”

贺人龙蹙眉道:“他们两个不是被杨鹤给软禁起来了吗?老哥此时给他们写信,莫非是......”

张飞豹笑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何被杨鹤软禁?那是因为老哥我起兵反叛之后,杨鹤派他二人统兵前来同我交战。可是这两位老哥日前也被杨鹤抓着了苛待士卒,侵吞土地的把柄、罪证。他们不愿意与我为敌,便同我的部下短暂交手一场,便诈败而走。由是触怒了杨鹤,被杨鹤关了起来。想来此二人想在心里定然愤懑不平。我这封书信,就是劝他们跟我一道干的,反他娘的!”

贺人龙点了点头,笑道:“老哥深谋远虑,人龙拜服。只可惜如此以来今晚就不能留宿在山寨之中了,只盼着老哥能念及往日香火情分,将寨中的美娇娘给兄弟留着。”

张飞豹淫笑道:“兄弟放心,兄弟放心!待我击溃孙承宗的部队,便一鼓作气攻下固原镇,到时候还愁没有银子跟女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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