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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叵测的帝王心
作者:井底之冰本章字数:5570更新时间:2019-03-15 10:23:38

回到宫中以后,皇帝大发雷霆,将乾清宫内的坛坛罐罐砸了个稀巴烂。整个乾清宫内侍奉的宫女太监纷纷匍匐在地,唯唯诺诺,生怕一个不慎,惹来皇帝的不快,以至于皇帝将满腔的怒火都撒在自己身上。

“荒唐!放肆!”

皇帝怒发冲冠,怒斥道:“反了!他们一半人眼里没有朕这个皇上,而另一半人心里更是压根就瞧不起朕这个少年天子。否则怎么敢在朝会上放朕鸽子?”

“还有那帮东林党人!自以为接连拥戴皇考(皇帝故去的父亲称皇考)跟朕即位,有功于社稷,有恩于皇室,便恃宠而骄,蹬鼻子上脸!难道皇考跟朕对他们还不够宠命优渥?内阁大臣,六部高官,不都是他们的人吗?从中央到地方,那哪儿都是他们的党羽,可即便如此,他们还嫌不够,还要党争!楚党就只剩下熊廷弼那一根独苗了,还能翻出多大的浪花出来?更何况,这个熊廷弼,朕正用着呐!他们怎么就不知好歹?不分个轻重缓急呢?”

发了一通脾气后,皇帝也累了,便坐下来独自扶额叹息,面对目前的朝局束手无策。这时,魏忠贤忽然进言道:“大臣们之所以不体恤陛下的难处,实在是因为他们有恃无恐啊。”

皇帝眯起眼睛,冷冷的问道:“怎么个有恃无恐啊?”

魏忠贤其心可诛的缓缓答道:“自秦以降,中原逐鹿者,真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无论何家何姓称王称霸,所颠覆的无外乎上一姓天子氏族罢了,又几曾料见新王新帝对官宦们赶尽杀绝的?”

闻言,皇帝眼中闪过一抹厉芒。魏忠贤说的对,老朱家驱除鞑虏,颠覆元朝的时候,对铁木真的子孙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可是对于元朝或望风而降或接受招安的遗老遗少们却又都恩宠有加,多有怀柔笼络。就更别提蒙元朝廷里的那帮官员了,只要肯投降的,无一不多加笼络。像刘基刘伯温这样的宰辅之才不就是从元朝那边投靠过来的吗?

总而言之,魏忠贤话里话外所要表达的无外乎就是——无论谁当皇帝,都不能少了官僚们替皇帝管理天下,所以说,铁打的是官僚士绅,而流水的才是皇帝老子呐。

想明白这一点后,皇帝愤怒的眼皮狂跳。这正是从这一刻起,皇帝心中起了动东林党的杀心。

“去!”

皇帝吩咐道:“去找骆思恭,从他那儿调些丑闻,逮捕一批贪赃枉法之徒。就从今日早朝窝在家里没动弹的那些官员中挑!查办一百个,朕算你及格,查办三百个,朕就重重的赏你。可你也别太出格了,要是现在就将东林党连根拔起,朕依仗谁去管理天下呢?”

魏忠贤叩头领旨,欢快的去了。

盯着魏忠贤远去的身影,皇帝明白,从自己的这道诏令下达开始,史书上那个恶贯满盈,臭名昭著的大权阉,算是被自己给释放出来了!

命令魏忠贤去祸害东林党以后,皇帝又唤来王安,命令他召集经筵讲官。

这个王安虽然多次忤逆皇帝,但皇帝还是没有将他驱逐出宫或者直接逮捕更或者是干脆杖杀了了事。倒不是说皇帝不愿意杀他,实在是这个王安根基不浅,骤然杀之,牵连太大,所以皇帝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他。

一来这个王安在“移宫案”中将当时还是皇太孙的皇帝给解救了出来,这便有了曾从龙之功加救命之恩。皇帝若是杀了他,免不了被扣上一顶冤杀功臣,薄情寡恩的大帽子。区区一个王安,还不值得皇帝不惜自损声威执意剪除之。

二来嘛就是王安跟东林党关系太深了。他的存在,就相当于是东林党在宫内有了一个联络人跟眼线。试想啊,假如不是皇帝十分信重某一政治势力或者集团,皇帝会容忍这个政治集团将耳目留在宫中吗?所以说,留着王安,也算是皇帝陛下在刻意讨好或者说安抚东林党人。说一千道一万,还是皇帝根基未稳,少了东林党人,就玩不转这个帝国啦,所以没有办法,只有跟东林党人妥协、合作。

不过,现在的皇帝似乎每时每刻都盼望着掀桌子的那一天早点儿到来。

经筵制度由来已久,经筵其实就是帝王为讲论经史而特设的御前讲席。汉唐时期就已有了雏形,宋代始称经筵,置讲官以翰林学士或其他官员充任或兼任。

经筵之制虽于宋代已形成,但形式并未固定,非但历代有异,即一代之中不同君主实行情形亦不尽相同。就拿大明来说事吧,明初无定日,亦无定所。明初诸帝勤政好学,讲学虽未制度化,但于圣学犹无大碍。可是等到明英宗以冲龄即位,三杨(杨士奇、杨荣、杨溥)柄政,感于身负幼主教育之重责大任,上疏请开经筵。始制定经筵仪注,每月二日、十二日、廿二日三次进讲。

而经筵的场地,也就是皇帝的小课堂就设置在文华殿。

就目前来说,天启帝一共钦定了三位讲师,按照顺序就是:徐光启、王象乾跟孙承宗。他们三人都是进士出身,且都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大学士,博古通今的大儒。但是学问并非是皇帝对他们青睐有加的原因,更不是因为学问的缘故,而恩宠他们入宫经筵的。

徐、王、孙三人,较之于其余文臣大儒,有一个最为耀眼夺目的特点,就是知兵!

皇帝是见过徐光启的,而王象乾跟孙承宗两个却是头一回见。王象乾倒还罢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干瘦老头罢了,据说他已经七十多岁了,在明代这么一个医疗水平低下的年代中,活到这个年纪,还生龙活虎的,着实罕见。

不过最让皇帝眼前一亮的还是孙承宗同志,这位孙同志相貌奇伟,胡须张开像戟一样,声音浑厚。五十七岁的老汉了,却活成了黑旋风李逵的模样,着实令皇帝心服口服。

“赐座。”

皇帝笑容满面地朝三个老头道。

三人口称领旨谢恩。然后徐光启跟孙承宗便执学生礼伺候王象乾落座以后,他们二人才肯落座。

皇帝眯起眼睛,心中对这件事情并不以为意。倒不是说徐光启跟孙承宗尊老爱幼,让年纪最大的王象乾先坐下。之所以两个人在王象乾面前拘谨的跟个学生似的,是因为徐、孙二人都是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而咱们的王大人可就牛逼了,乃是嘉靖年间就高中进士的人物啊。

嘉靖。

隆庆。

之后才是万历!

万历之政四十八年,而徐、孙二人是在万历三十二年中的进士,也就是说两人是在万历中后期才堪堪迈进了进士这道门槛。而当两人刚刚获得大明高级官员的入场券(进士身份)的时候,咱们的王象乾老大人都已经兼管大明的国防部跟中央组织部啦。

在大明官场论资排辈风气严重的当下,即便是徐、孙二人官居一品,而王象乾仅仅是个翰林院的庶吉士,徐、孙二人见了王象乾也要行礼。原因无他,就凭王老大人比徐、孙二人要早几十年便考中了进士这一点。

而徐光启跟孙承宗相比,虽然是同一年高中的进士,但在官场与士林中的地位又不尽相同。徐光启见了孙承宗是要口称年兄的,姿态那是要放的相当低。为什么呢?因为孙承宗是万历三十二年的第二名,直接授予翰林院编修的职位,而徐光启非但屡试不第,还仅仅考了个进士,排名更是不知道排到孙承宗后边多少位去了,中了进士之后,也只不过被授予了最普通的翰林院庶吉士而已,也就是说,跟孙承宗相比,徐光启算是输在了起跑线上——

可是......

皇帝对这三名经筵讲官是怎么任命的呢?

任命的首位讲官是徐光启!

其次是王象乾,再次才是孙承宗。

假如按照皇帝的命令,徐光启才是三人的头头,可是现如今看来,三人之中反倒是徐光启的地位最低!

也就是说,三人心照不宣的按照了士林官场的规矩给自己三人派了位次,而不是按照皇帝的圣旨任命!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在他们心中或者作扩大化的解释,在天下所有的官吏心目中,士林官场上的规矩,都要高于皇帝的圣旨,高于皇帝的意志!

这令天启皇帝十分恼怒。

来文华殿之前的好心情,一下子化为乌有。皇帝来之前是想要将三人发展成自己的“顾问委员会”,专司探讨国策与新政的,可是现在,这些事情想来都要按下不表了。

王象乾、孙承宗跟徐光启三人也是宦海沉浮多年,三人之中最年幼的徐光启也五十有六了,自是没一个傻蛋,相反都是人老成精的家伙,察言观色的本领更是早已炉火纯青。坐定以后,他们三人特别是初次面圣的王象乾跟孙承宗就开始打量起新皇帝。这一打量不要紧,却是看到皇帝的面色由喜转怒。

三人不禁都是惴惴难安,不知道什么地方触怒了皇帝。

皇帝的确很生气,他喝了口茶水,然后将茶碗重重的放回了茶几。皇帝冷冷的扫视三人一眼后,缓缓开口道:“朕唤你们前来,是想听听诸位老师给朕说说历史。”

王象乾是三人中资历最重的,便主动开口道:“不知道陛下想听哪朝哪代的历史?”

皇帝不急不缓的答道:“自是国朝的历史。”

国朝也就是本朝的意思,也就是大明朝自己的历史。

皇帝复又说道:“给朕讲讲蓝玉可好。”

闻言,三人都是面色微变,这个蓝玉可不好讲啊!

蓝玉者谁也?乃太祖洪武朝凉国公也。是大明王朝覆灭北元政权的顶级统帅,乃是明国不世出战将、开平王常遇春的妻弟,同时也是明国第一位太子朱标的舅父。

可就是这么一个身世显赫,战功赫赫的蓝玉,最后的下场却是被太祖洪武皇帝夷灭全族!罪名是谋反。

这样一个对朱明江山有过大功,同时也肩负大过的蓝玉,着实不好讲述啊。

好在,皇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对蓝玉的历史其实压根没有一点儿兴趣。

就在三人面面相觑,支支吾吾,不知从何处开口的时候,皇帝自顾自的又说道:“朕曾经听闻过一个关于蓝玉的故事。在三位老师同朕讲述蓝玉的历史时,就让朕抛砖引玉,先一步同三位老师讲一讲这个故事可好?”

三人闻言,没啥好说的,纷纷拱了拱手,口称聆听圣训。

皇帝于是离席而立,在三人面前踱步片刻后,缓缓开口道:“自中山王(徐达)、开平王(常遇春)离世后,蓝玉多次挂帅北伐,追亡逐北,封狼居胥,威风一时无两。特别是其在捕鱼儿海大破北元之后,他的功勋,其实已经不在中山、开平二王之下了。”

“太祖皇帝念及他的军功,何尝不优礼有加。可这个蓝玉却是不知好歹,竟日渐恣意骄横,蓄养了许多庄奴、义子,乘势横行霸道。”

皇帝的语速很慢,慢的令王象乾等三个老头都替他着急,他们一边小心翼翼地听着皇帝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一边又不禁腹诽道:“小皇帝没来由的同我们三个糟老头子讲蓝玉的往事作甚?”

就在三个老头一筹莫展的时候,皇帝终于步入了正题,开口道:“朕听说太祖皇帝曾在蓝玉班师回朝之际,亲自迎接蓝玉。当时太祖皇帝见从大漠远征归来的将士们还都身披厚重的甲胄,仁慈的太祖皇帝向来治国则爱民如子,治军则爱兵如子。那会儿已经班师回朝,而国内国泰民安,四方平靖。太祖皇帝怜悯将士们的辛苦,就当场颁诏,令将士们卸甲休息,并赏赐酒食。”

顿了顿,皇帝向三个老头问道:“三位老师猜怎么着?班师回朝的十余万将士在听到皇帝的诏命后,竟依然军容整齐,肃穆而立,纹丝不动。跟传说中的细柳营一般,军纪严明极了。”紧接着皇帝又不无嘲讽的笑道:“太祖皇帝见没人服从自己的诏命自然下不来台。蓝玉身为臣子自然见不得皇帝失了体面,于是乎竟从怀中摸出一枚令旗。只见蓝玉命传令官手持该令旗传令三军执行皇帝的诏令,于是乎,三军雷动,一起卸甲,分食酒肉。”

随着皇帝的话音落下,王象乾、孙承宗、徐光启三人却已是汗如雨下,面色惨白。

这种坊间的流言蜚语,他们自然也听说过,其实蓝玉那种传说级别的战将又何止这么一个故事?他们三人甚至还听过更加离谱的故事:

太祖皇帝进入蓝玉的军营,想同蓝玉探讨军机大事,当事时蓝玉的帅帐中尚有十数名蓝玉的心腹爱将在,太祖皇帝便命令这些人离开大帐,因为他要探讨的军机大事只能给作为北伐大军最高指挥官的蓝玉一人交代。可是当时蓝玉帅帐中的将领们没有一个搭理皇帝的。在皇帝下达命令之后,他们竟然敢将皇帝晾在一边!这在皇权独尊的封建社会里简直是难以忍受的行为。

最后还是看出太祖皇帝要单独跟自己商量军国大事的蓝玉亲自下达将令,这帮将领才悻悻然离去。坊间多有传言,正是因为这一幕给太祖皇帝的印象太深刻了,才导致了后来蓝玉的悲剧性下场。

是啊,帝国的将士不听皇帝的旨意,而只服从你蓝玉的将令,这你让皇帝如何自处?

今天你蓝玉可以命令将士们朝北元挥动马刀,明天是不是就可以下令让军队攻击朕的都城!

故事都是老调重弹,没什么新鲜的。连年轻的皇帝都有耳闻的野史,王象乾三个老头又怎会是第一次听说?

但是令他们费解的是,皇帝为何苦心孤诣的同自己三人讲述这么一个故事呢?

俺们三个老头可不是蓝玉那种功高震主的勋贵武将啊!

俺们三个老骨头虽然都懂一些兵法兵事,可是在军队里的声望就是拍马也赶不上蓝玉啊,皇上啊,您不至于拿蓝玉的前车之鉴,来敲打俺们三个啊。

见三个老头始终没有明白自己的苦心,皇帝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他冷哼一声,重新做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并开口命令道:“王安,重新赐座。按照三位老师成为经筵讲师的先后顺序排座次!”

话音落下,王象乾三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兜了这么大一圈子,竟是为了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是三个老头毕竟人老成精,他们回过头细细思量后,却又是暗自咂舌,他们扪心自问到,这件事对于皇帝而言,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吗?

假如心中还有疑惑,那么不如就去参考一下太祖皇帝是怎么处置蓝玉的。

军户士卒服从蓝玉的将令,能够在蓝玉的指挥下,令行禁止,如臂使指,发挥出十成的战斗力,这不正是太祖皇帝任用蓝玉担任北伐元朝残余势力主帅的原因吗?如若将不识兵,兵不识将,那么这支北伐军还能发挥出如此强大的战斗力吗?假如蓝玉不能严苛的统帅部下,假如不能训练出一支军令如山的铁军,他又怎会击败北元?击败孛尔只斤*铁木真的子孙!

可皇帝不这么想啊。

皇帝是绝不会允许在自己的江山里头,有一支不听命于圣旨,只听命于将令的军队存在的。

有时候想想还真是讽刺啊,皇帝既要求蓝玉打胜仗,可打胜仗就要打造出一支拥有铁的纪律的军队。就需要一支如臂使指的军队,就需要一支完全听命于自己的军队,否则打胜仗谈何容易?

可假如一支军队只听命于他蓝玉,只听命于一位将令、一个统帅,那么又置皇帝于何处?要知道,这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的时代啊。

当王安重新给三人排好座次之后,徐光启、王象乾、孙承宗三人这才战战兢兢的落座,这一次三人望向新皇帝的眼神中已经没有刚来时的试探与好奇,更是收敛了因为皇帝年幼而不自主生出来的轻视之心。

三人小心翼翼地瞥了皇帝一眼,这一刻,他们忽然生出一丝明悟。他们的确不是蓝玉那种功高盖主的赫赫人物,也许此生也无法建立起足以比肩蓝玉的赫赫功勋,可是他们觉得,兴许自己眼前的这个小皇帝即将成为比肩甚或是超越太祖皇帝那般雄才伟略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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