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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天启皇帝(一)
作者:井底之冰本章字数:5739更新时间:2019-02-28 11:55:00

不知道什么时候,闭目养神的朱由校竟是昏睡了过去,直到到了饭点儿,才被一个太监轻声的唤醒过来。当朱由校睁开眼睛,看到叫醒自己的太监时,不禁面露喜色,差点儿惊叫出声。好在这名太监眼疾手快,捂住了朱由校的嘴巴。

原来,这个太监不是旁人,正是乔装打扮,混进后宫的骆思恭。

骆思恭轻声道:“少主恕罪,下臣贸然闯入,惊扰了圣安,深感惶恐。”

朱由校理解的点了点头,轻笑道:“好你个骆思恭,果然有点儿手段。”

骆思恭连忙跪倒在地,轻声禀告道:“请少主宽恕下臣闯宫之罪。”朱由校摆摆手让他起身,并笑道:“孤命你赶来,何罪之有啊?快快起来,听候差遣。”

“是。”

骆思恭起身后,恭敬的站在朱由校身旁,朱由校道:“你且附耳过来,孤要你做一件事,杀一个人。”

骆思恭不敢不从,连忙俯下身来,凑过头去。朱由校忙压低声音道:“待登基大典举行之时,你要带人如此如此。”

朱由校吩咐了骆思恭两柱香的时间后,这才将他打发走,至于他如何出宫去做事,那便不干朱由校的事了。等骆思恭离开以后,朱由校才起身用膳,一边吃饭,朱由校心里还琢磨着大明皇宫这令人担忧的治安问题。先是一个张差,然后又是杨涟等人闯宫,现在又是骆思恭乔装打扮,混入宫门,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啊。这大明皇宫算什么?菜市场吗?即便是号称“民煮”社会的英美的唐宁街10号跟白宫也不会让兆民随意进出吧?

每每想到紫禁城令人担忧的治安问题,朱由校便是如芒在背,如鲠在喉,难受极了。一个国家倘若连领袖都活在恐怖的阴影下,那么生活在这个国度里的亿万兆民的生存状态就更不用想了。

登基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抓宫廷治安!

朱由校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先把自己保护的铁桶一般再说。至于怎么把紫禁城的安保搞上去,无外乎就是紧抓锦衣卫等天子亲军大权,命其戍卫宫廷,不得懈怠,再不行就大搞内操,训练一支羽林军出来,还就不信了,堂堂一国之君,连自己的脑袋都保不住了还?

第二天一早,王安兴冲冲的跑过来报喜,见了朱由校就跪,言道:“少主大喜啊,西李娘娘带着五殿下、皇八妹搬到仁寿殿去了。”

刚起床的朱由校眉头一挑,仁寿殿?记得不错的话,给宫女养老用的哕鸾宫就是在仁寿殿!朱由校忙问道:“可是哕鸾宫?”

王安笑道:“正是。”

朱由校面色复杂的问道:“她不可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儿,为何还肯搬过去?”

王安笑道:“大势在少主这儿,她不得不屈服啊。”

朱由校烦躁的摆摆手,冷冷的嚷道:“少给孤戴高帽子,说吧,你们是怎么威胁人家孤儿寡母的?”

王安闻言,也不避讳,直言道:“起初西李娘娘听说大臣们让她搬去哕鸾宫居住,还老大不乐意。但是群臣一边保证将拨银子重新修缮哕鸾宫,一边拿后宫干政的罪名压西李,不过西李也是硬骨头啊,竟是没有屈从。好在杨大洪注意多,转移火力,不再刁难西李,而是朝五殿下跟皇八妹下手,威胁西李说如若不搬就如何如何,诸如此类的话。哈哈,这个西李毕竟是女流之辈啊,一旦事情牵连了子女,便慌了神,也就不得不屈从了。”

朱由校闻言,嘴角一抽,喝骂道:“卑鄙!”

王安嘿嘿一笑道:“何止是卑鄙啊,简直是卑鄙他妈给卑鄙开门,卑鄙到家了。”

见王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这副嘻嘻哈哈的模样,朱由校便气不打一处来,他指着王安的鼻头骂道:“无耻!”

王安笑道:“少主,老奴是卑鄙了些,老奴是无耻了些,可这都是为了少主能够早日践祚神器啊,都是为了让大明国早日迎来明君圣主啊。为了少主,为了大明,老奴心甘情愿背负这些骂名。”顿了顿,王安真挚的讲道:“少主,你可别那么妇人之仁了啊,老奴混迹宫廷数十载,什么事儿没经历过?多恶毒,多肮脏的事情都见过,甚至都经过手!少主啊,这是政治!政治就是不择手段。成王败寇,没有任何道理可言。您更不必同情输家,即便是西楚霸王不也不干不净的吗?更何况是她区区西李?”

“这世上没谁是无辜的!少主不必心软,若是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您下不了手,甚至开不了口,只需一个眼神,只要老奴体会的到,就必然为少主奋不顾身,肝脑涂地,为少主您剪除障碍!您不愿背负的污名、骂名,统统让卑贱的老奴去背负吧,少主!”

朱由校惊愕的盯着王安,眼眸深处闪过了一丝困惑,一丝迷茫。果然,成年人的世界里,再难分的清楚黑白与对错。

王安,你是好人吗?或者说,王安,你坏吗?

也许都不是。

那么王安你该死吗?

王安你该杀吗?

头两个疑问是在问王安,至于后两个,则是朱由校扪心自问!

史料记载:“己卯,选侍移仁寿殿。庚辰,即皇帝位。”

在王安的伺候下,朱由校穿上了孝服,乘坐轿子,去了乾清宫。之所以换作孝服,是因为他要到先帝的灵位神牌哪儿去祷告,然后等候由公侯、大臣们连名上奏的《上劝进表》,等朱由校在乾清宫里等来了劝进表后,便立即命令数名礼部官员,去天坛地坛祭祀天地,意思就是说:“天老爷您瞧好吧,你在人间的儿子(天子)即将即位了云云。”

等到了吉时,宫内忽然钟鼓齐鸣,王安道:“为陛下换裳。”

然后朱由校才脱去孝服,换上明黄色的衮服。事实上除了清朝皇帝外,历朝历代的皇帝只有在十分重要的场合如大朝仪、祭祀祖宗、祭祀天地的时候才会衣着黄色龙袍,其余多说时候,皇帝们都喜欢穿别的衣服。譬如嘉靖皇帝喜爱COSPIAY,平日里躲在深宫,只穿道袍,总期冀着有朝一日白日飞升。

登基大典的场地设定在奉天殿,不过在那之前,朱由校还需要登上奉天门(天*安门)继续祷告天地,敬告祖宗。皇帝祷告时,官员们身着礼服,由鸿胪寺的官员引导,走过金水桥进入皇宫,站在午门外的广场上。然后,他们分成文武两列,文官跪在御道东边,武官跪在御道西边,静静等待着皇帝祷告完毕。

站在奉天门上,朱由校冷冷的盯着匍匐在地的文武百官,他抬手拨开额前的十二旒玉藻,看到文臣的领班是首辅方从哲跟吏部尚书赵*南星,而武将的领班则是英国公张维贤等与国同戚的功臣之后转过头,朱由校看到身后护持的侍卫中,皆是些威风凛凛,高大威猛的大汉将军,不过在这些仪仗兵身后,则潜藏着一个贼头鼠脑的家伙。此人正是骆养性!

见到骆养性之后,朱由校朝他重重的点了点头,骆养性见状,连忙会意的躬身领旨,转身传令去了。见骆养性领旨离开后,朱由校这才心安的放下十二旒玉藻,不急不缓的祷告起来。

根据典仪的记载,等皇帝结束了祷告,才能走进奉天殿就座,文武百官才按照官职的高低依次进入。锦衣卫鸣鞭,将军卷帘后,鸿胪寺官员高喊行礼,官员们便开始行五拜三叩头的大礼。行完礼后,百官来到承天门外,等翰林官员在诏书上盖上大印。然后,鸿胪寺官员要奏请颁诏,得到允许后,翰林官员将诏书给鸿胪寺官员。鸿胪寺官员捧着诏书一路经过奉天门、金水桥,到达午门,放入早已准备好的云舆内,然后由云盖导引,送到承天门,宣读诏书。诏书读完后,整个登基大典才宣告结束。

总之整个流程十分的繁复,朱由校被闹得烦不胜烦。

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地时候,贼头鼠脑的骆养性竟又跳了出来,满脸喜色的望向朱由校,而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见状,朱由校明白,骆思恭那边得手了!

一时间,朱由校精神大振,颇有些踌躇满志了。

午门外,一个翰林慌张的跑到方从哲跟赵*南星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惹得文武百官尽皆注目。赵*南星恼怒地嚷道:“你想死吗?新君登基大典岂容你造次?还不退下!”

不料,那个翰林非但不走,还大声的叫嚷道:“他回来了!刘桥被他杀死了!”

闻言,赵*南星面色大变。

而方从哲则是面露困惑之色,英国公等人也是面面相觑,议论纷纷,不知道这个翰林到底在讲些什么。

“刘桥?他不是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吗?”

方从哲蹙眉。

张维贤眯起眼睛,暗道:“死了?既然是锦衣卫指挥使,那么刘桥就是此次登基大典的最高安保官,如若连这个负责安保的最高头目都遭遇不测,那还了得?”一念至此,张维贤连忙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高声叫嚷道:“有刺客,护驾!”

听见了大明国最高爵位获得者张维贤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后,戍卫在奉天门周围的锦衣卫闻风而动,全部冲过来,围住满堂文武。

见状,张维贤愤怒的挥舞着拳头,指着一个锦衣卫千户喝骂道:“你是猪吗?本公爷是叫你护驾啊,不是护持百官!你们的刘指挥使被杀了都不知道吗?还不快快登上奉天门,如若陛下出了什么闪失,你可怎么担待得起?”

不料,那个千户嘿嘿笑道:“英国公莫恼,贼子刘桥阴谋在陛下登基大典上作祟,已被陛下钦命之信任指挥使骆思恭骆老大人亲手斩杀!”

“什么!”

“是他!”

“骆思恭!他又回来了?”

盯着满脸桀骜不驯之色的锦衣卫千户,文武百官尽皆失色,当然,五军都督府的武官们只不过是纯粹的惊讶,而文臣们却是情不自禁的颤栗起来,一个个是又惊又惧,又恼又怕。

方从哲闻言,惊诧的抬眸望了眼此刻威风凛凛的站在奉天门上,装模做样祷告着的朱由校,心里若有所思,却是聪明的闭上了嘴巴,不对此事发表任何见解,似乎只是紫禁城里被踩死了一只麻雀般。

赵*南星扭过头来看着眼观鼻,鼻观口,装聋作哑的方从哲一眼后,心中大骂方从哲老奸巨猾。方首辅可以明哲保身,可是他赵*南星却是不成。赵*南星虽然不是内阁大臣,可他却是大名鼎鼎的东林党三君,跟顾宪成、邹元标二人一样,属于东林党当之无愧的领袖,在党内的声望要比入阁的何宗彦等人还要高。现如今顾宪成在野,邹元标去职,身在庙堂的也只有他赵*南星一个人了!

所以说,这个担子只能由他挑起来。

赵*南星愤怒的呵斥千户道:“放肆!刘桥堂堂朝廷命官,正三品的要员,他骆思恭凭什么说杀就杀?骆思恭如此欺君擅权,其罪当诛啊。”随着赵*南星给此事定了性质,充斥朝野的东林党羽们便对骆思恭跟锦衣卫们展开声讨,议论、谩骂之声犹如市井,惹得奉天门上的朱由校老大不乐意了。

朱由校心说,不是不让你们闹,朕下了杀刘桥的决心以前,就料到你们肯定要闹一闹的。但也要分个轻重缓急不是?现在在干嘛呢?登基大典啊,大明国最重要,没有之一的典仪啊。好歹给朕个面子,等登基大典过了再提这一茬不行吗?

朱由校轻咳一声,身后侍奉的王安心领神会,连忙躬身上前,听候差遣。朱由校轻声道:“去看看百官议论什么呢?朕这儿可正潜心祷告上天跟祖宗呢,群臣如此的在君前失仪,却是为何啊?”

闻言,王安吃了一惊,君前失仪?这可不是什么小罪名。王安连忙先替百官争辩了两句,然后连忙跑下奉天门,拨开众锦衣卫,跻身到了百官面前,王安扯着奸细的嗓子喝问道:“何事喧哗?紫禁重地,登基重典,岂容尔等放肆?”

瞧见王安,赵*南星定了定神,连忙上前,扯着王安的手腕,神情恳切的嚷道:“出大事了,刘桥被杀,骆思恭复起,现已重新指掌了锦衣卫大权......刀——又重新架到了你我的脖子上!”

这个消息对于王安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自光宗朱常洛崩殂以后,大明朝局历经杨涟等人闯宫跟西李娘娘移宫两案,他王安之所以能够在其间游刃有余,发挥巨大的能量,乃至影响两案的最终走向,靠的是什么?还不是刘桥的袒护!

要知道刘桥指掌的锦衣卫才是戍卫宫禁的唯一武装,假如在杨涟闯宫跟西李娘娘移宫两案之中,刘桥不是暗中私通东林党跟王安,他只需要恪尽职守,把守宫门,那么杨涟等人再怎么闹,也进不了紫禁城的大门不是?

杨涟等人就是再占理,再大义凌然,再言辞恳切,又能利的过锦衣卫的刀锋不成?

还有,假如不是刘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王安又怎能如此得心应手的控制后宫,以势压人,抢走朱由校尚且罢了,最厉害的是还能将西李逼迫到仁寿殿哕鸾宫去,这其中没有暴力威胁,任谁也不会相信的。

可现在,跟他很有默契的刘桥死了,曾经那个神宗朝挥之不去的阴影又回来了,这道阴影不但时刻笼罩在文武百官的头顶,还如影随形的跟在他王安背后,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要日后王安的工作稍有差池,就免不了被暗中中伤,参弹一本。

不过,这一切都还不是最可怕的......

王安颤颤巍巍的转过头,望向奉天门上,一袭华贵威严龙袍的朱由校。忽然,王安惊恐的抱住脑袋,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龇牙咧嘴的抱住脑袋,滚落在地,疼的面色扭曲。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赵*南星等文武百官,赵*南星更是第一时间的将王安扶起,连忙问道:“公公,你这是怎么了?”

王安面色惨白,他哆哆嗦嗦的嚷道:“你怎么还不明白?你忘记了我曾经偷偷溜进内阁,将少主意欲召见骆思恭的事情,通报给内阁诸位臣工了吗?再结合今天骆思恭肆无忌惮的杀害刘桥一事,你难道还不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闻言,赵*南星面色一变,他满眼不可思议的抬眸望向奉天门上的那道身影,然后转身又盯着明哲保身,一言不发地方从哲,他惨笑道:“怎...怎么会是...不会的,陛下还只是个孩子不是?他又怎会有这份城府与心机?不会的...不会的...”

赵*南星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不,我不肯相信,被我们一手扶持上去的这位,竟是一个......竟是一个......不!陛下一定是受到了奸人的蛊惑,我等忠诚正直的臣子应当仿效古来圣贤,清君侧!剪除朝堂之上的奸佞小人,肃清朝野,重塑纲纪!”

随着赵*南星振臂一呼,东林党内最得力的两员干将杨涟跟左光斗立刻跳将上来,这两员干将,凭借着一不怕死,二嗓门奇高的本领,在百官之中,奔走呼号,舌绽莲花,地涌金莲,挑唆百官群臣同他们一起声讨朝堂之上的奸佞,诛除骆思恭这个蛊惑君上的小人云云。

奉天门上,朱由校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心说,怎么派了王安过去,反倒叫嚣的更大声了呢?无奈之下,朱由校又接连命令数名主持依仗的“大汉将军”奔下奉天门,向群臣宣告,勒令他们安静,一切争端事由,皆要等到登基大典结束以后,再作计较。

可是大明的文臣们骄纵惯了,那里听得进“大汉将军”的传话号令?这些相貌堂堂,英武不凡的“大汉将军”不来倒还罢了,见他们一到场,文臣们便死活拉扯着他们不让走,说什么也要他们带着百官登上奉天门,面见君上,誓死也要让朱由校先弄死骆思恭再说。

总而言之,文官们算是不要面皮了,撒泼耍赖,也要先将骆思恭赶跑,否则他们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如若朱由校不肯向群臣低头执意要保骆思恭怎么办?

怎么办?

哼!

赵*南星面露冷笑,如果皇帝不妥协查办骆思恭,那么群臣就在奉天门外一直跪着,至于登基大典,去他娘的登基大典吧,让我们没有好日子过,你也就别想好儿。

奉天门上,朱由校的面色逐渐变的冷峻起来,他明白,自己又一次被要挟了!

可这一次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现在都到什么时候了?登基大典啊!

这么重要的时刻,如若再由着文臣们的性子来,那么日后他这个皇帝当的将无半点儿威信,跟提线木偶何异?

既然退无可退,那么便从此刻起,向群臣亮剑吧!

来吧,官僚们,跟朕一决雌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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