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嘈杂的宴会厅仿佛当即就安静了片刻。
厉憬衍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女人。
慕时欢。
哪怕隔着距离，哪怕隔着那么多人，他竟然就是一眼看到了她。
一袭惹眼红色晚礼裙，瞬间成了宴会厅里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就像当年在慕家别墅后花园……
久远的零星片段忽然冒出，厉憬衍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而她的身旁……
一抹阴暗自眼底一闪而逝，眉目生寒，他抬脚就要过去。
衣服，被拽住。
他低眸。
“憬衍……”唇畔强撑着漾着笑容，慕暖望着他，美眸轻眨，近乎恳求地小声说道，“别过去，好吗？你答应我的，今晚会陪着我，憬衍……”
每说一个字，她攥着他衣服的手指就无意识用上了一份力，只几秒，他衣服褶皱。
慕暖咬了咬唇。
“憬衍……”哭音隐隐绰绰，再开腔，她嗓音愈发小，听着也愈发可怜，“至少……至少不是现在，可以吗？如果你现在过去了，别人怎么看我们？怎么看慕时欢？我……我不想成为被议论的焦点。还是……还是你已经不爱我了，想承认她的身份，让所有人知道我是见不得光的小三？”
“憬衍，别走……我害怕……”
字字颤音，楚楚可怜。
仿佛是为了印证，在她说完后，宴会厅内热闹的气氛重新回来，与之一起的，是不少探究八卦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来，落在两人身上。
厉憬衍脸廓沉冷，没有作声。
慕暖却是明白了。
“谢谢你，憬衍……”吸了吸鼻子，她一副难过到差点就忍不住哭出来但还是硬生生逼着自己忍住了的表情，甚至，她还努力扬起了笑容。
“憬衍……”
厉憬衍眸色悄然变得幽暗。
此时，宴会厅门口那。
慕时欢很不自在。
而当自己的名字被惊讶喊出时，那一刹那，她的第一反应竟是，原来还是有人认识她的，只是下一秒，更强烈的不舒服感觉取而代之。
那种感觉，就像是……
是了，慕时欢想起来了。
此时此刻她的不自在不舒服，分明和那晚唐遇带她参加聚会时一模一样——
心慌无措、想临阵脱逃，更是排斥。
尽管她强逼着自己忽视，但从四面八方射来的探究视线太多了，她根本无视不了，即便不回视，她也分明能感觉到视线各种各样。
而其中，有道从左前方射来的视线似乎格外明显。
强烈。
深沉。
心，莫名跳了下。
到底没忍住，慕时欢小幅度地转动了下眼睛看过去。
下一秒，她怔住。
那人……
他不是……不是聚会那晚在别墅后跟着自己的男人？！
他也在？！
他……
“哈哈，厉老，不是说不来？”
突然，一阵爽朗笑声由远及近，老人出现的同时，她一下混乱的思绪也被迫拽了回来。
只是，心似乎更慌乱了。
不由自主的，慕时欢再次挺直了背脊。
听说厉老爷子到来时，吴老爷子本来还不信，又听到说他还带了个面生的小姑娘来，他更惊讶了，当即把可爱的小重孙给了孙子，自己则快步走了过来。
老远，他便看见了。
确实带了个面生的小姑娘，也就是这时，一句“竟然是慕时欢”钻进了他左耳。
慕时欢……
慕家？
不及深想，他已走到了两人面前。
“厉老，”他再打招呼，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了他身旁，终于还是把疑问问出了口，“这是……”
尽管宴会厅重新恢复了热闹，仿佛他和慕时欢的出现仅仅只是引起了小片刻的惊讶，但到底是活了大半辈子，一路勾心斗角上来，在场的人在想什么，厉老爷子比谁都清楚。
“呵呵，”他笑得慈蔼，“这是慕老的孙女啊，叫慕时欢，刚回来，在外面碰着了，我也差点没认出来了，想着到底是慕老的孙女，就等她一块进来吧。”
他声如洪钟，更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自然，周围的一些人听得清清楚楚。
“竟然真的是慕时欢？！她居然出现了！她……她没死啊？”
“她就是传说中的第一美人儿慕时欢？”
“慕家……不是派人来了？她怎么也来了？难不成……”
“……”
慕时欢听力极好，窃窃私语全都一字不漏地钻进了她耳中。
无意识的，她垂落在身侧的一只手攥得更紧了，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变得更为紧绷。
她更想逃了。
可是……可是……
厉老爷子自是第一时间敏锐察觉到了她的变化，眼底一闪而逝一抹幽暗，他笑笑，自顾自很是自然地继续和吴老爷子说话：“怎么？还没印象？”
都是老谋深算的人，吴老爷子就算没见过慕时欢，自然也不会那么说。
“当然有印象，这孩子眉目间和慕老还是挺像的。”他乐呵呵地笑，眼中的慈爱不比厉老爷子少。
厉老爷子侧头，很是和蔼地介绍：“这是吴老爷子，是你爷爷的好友，你得叫一声吴爷爷。”
他的眉目很是温和慈祥。
可慕时欢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在南山别墅时，他……
“吴爷爷。”强行逼着自己暂时压下那股害怕情绪，不着痕迹深吸口气，她乖巧打招呼。
“好……好……”吴老爷子笑得开怀。
只是心中藏着事，到底不解，他没有多加寒暄，只是道：“时欢啊，我和你……和你厉爷爷还要和其他几个老朋友打招呼，你自己转转，或者，我叫我孙媳妇来陪你，可以吗？”
慕时欢刚想张嘴说什么……
“吴伯父，不用，有我陪着时欢就好。”
一道温润的声音插了进来。
慕时欢一怔。
是他？！
慕斯年朝厉老爷子和吴老爷子颔首算是打招呼，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慕时欢身上。
“时欢。”他叫她。
一瞬间，莫名的，慕时欢手指攥得更紧了。
厉老爷子点头：“那就这样，让斯年陪着她就好，一家人嘛，就该在一块儿，又都是年轻人，就别跟着我们老头子咯。”
顿了顿，他又看向慕时欢，满脸欣慰：“时欢啊，和你叔叔随便转转，不过也别忘了厉爷爷的嘱咐啊。”
他笑笑，说完便乐呵呵地和吴老爷子一块儿往里边去了。
独留慕时欢震惊地僵愣在原地。
她……她叔叔？！
这个男人，是她叔叔？！
到底……
“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吃点甜品垫垫肚子？你不能饿。”
声音落下。
慕时欢猛地回神抬头。
“你……你……”
她脑子乱了，有一大堆的东西似乎在里面横冲直撞，还有很多很多的问题也像是要冲出来一样。
“你……”
“有话要说？”慕斯年替她说了出来，而目光始终注视着她，“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时欢，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你觉得呢？”
慕时欢一愣。
随即，她回神。
确实，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那么多人看着呢。
那些视线……
“……好。”她茫茫然点头，来之前满脑子想着的厉憬衍就这么给忘了。
……
走廊尽头。
小花园。
风吹过，像是全身的感觉都被吹散，一个激灵，慕时欢回神。
而回神之后，是后怕和懊恼。
她竟然……竟然就这么相信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跟他来到了小花园？
她的脑子呢？
她的防备心呢！
慕时欢懊悔不已，唇瓣直咬了又咬。
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慕斯年勾了勾唇，微笑着直接将她的心思点破：“时欢，你是在怕我会对你怎么样？后悔不该跟我出来？”
冷不丁的一句，语调虽是温煦，但钻进慕时欢耳中的瞬间，她的身体还是尴尬地一僵，甚至于呼吸也变得紊乱了起来。
“我……”她想说什么，偏偏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而就在她瞥见男人唇角噙笑的神色时，她忽然惊醒。
那晚……他也是这样的！
“你骗了我！”她忽然忿忿出声，“你……你明明是我的……叔叔，那天晚上我问你时，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肯说？！你是故意的？！”
慕斯年神色依旧，只是笑意加深了些：“为什么要故意？对我有什么好处？”
“当然是……”
慕时欢噎住。
羞恼一下涌出，她恨恨反驳：“我又不是你！我当然不知道！”
慕斯年失笑。
“你……你笑什么？！”慕时欢怒。
笑容依旧，慕斯年摇头：“没什么。”
……骗人！
慕时欢才不信！
咬咬牙，她想怼回去，然而话到嘴边，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最重要的疑问到现在自己还没问，甚至思绪还差点被他带跑了。
她恼怒，暗骂自己又没长心眼，太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今晚……今晚……
脑子倏地闪过种种，焦虑和迷茫一块席卷而来，慕时欢逼着自己必须迅速冷静。
用力地重新咬了下唇，她复抬眸，一瞬不瞬盯着慕斯年深邃的双眸，直接把所有的疑问抛了出来：“你早就知道我失忆了，对吗？”
“既然……既然你是我叔叔，那你就是慕暖的哥哥了？我抢走了慕暖的心上人，如今又让她背上了小三的名声，你应该恨我，至少是讨厌我才对，可那晚，你却跟我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