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后，除了苏凌枫，和他相熟的人都再也没见过姜曼云。很多年后，某家报社的记者在国外一片细沙如盐的沙滩上，偶遇了正在享受日光浴的姜曼云。她已有白发，却仍然风韵迷人，仍然精明强干，仍然身价不菲，仍然是个为了事业终生未嫁的单身女强人。

那家报社用几个版面做了一期人物专访，回顾姜曼云多姿多彩，富有神秘色彩的一生。在文章的最后，姜曼云的一席话让世间看客浮想联翩。她说：从前我总认为，夫唱妇随，儿女绕膝的平凡生活，枯燥乏味，是不适合我的。可回头想想，大概是我太过要强了！如果从头活一次，我还会选择从商这条路，只是不会像这辈子这样，为了飞上云端，狠心剪掉自己的枝枝蔓蔓。

苏凌枫看到报道的时候，浴室里传出一个小男孩的声音：爸爸，请把我的长颈鹿给我。

接着，是一个女人温柔娴静的声音：你忘记给爸爸说谢谢了。

小男孩咯咯笑个不停，似乎是被人咯吱了：爸……爸……谢谢！

苏凌枫将报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拿起玩具箱里的长颈鹿走向浴室。他走路的姿势不太平稳，站着的时候身子会向某一边倾斜。他问小男孩：这是妹妹最喜欢的玩具，怎么在你这里？上次她回去的时候忘记带了？

小男孩捧起一捧泡泡抹在长颈鹿身上：妹妹送给我了。她说最喜欢的东西要给最爱的人。她还说，让长颈鹿代替她陪我。

苏凌枫笑了：究竟是你说的，还是妹妹说的？

小男孩亲了长颈鹿一口：妹妹说的，我也赞同！妹妹说我是她最爱的人。当然，她也是我最爱的人。爸爸，我和妹妹会一直在一起吗？

会的。你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可妹妹说，姑姑想回老家。姑姑若回了老家，我是不是就见不到妹妹了？

不会。姑姑会回来的，这座城市里有她割舍不了的东西。

那我就放心了！我会一直一直……一直陪着妹妹，妹妹也会一直一直……一直陪着我，就像爸爸和姑姑，相互陪伴。

苏凌枫扭头看向窗外的瑟瑟蓝天，想起了那年秋天从高处飘落在自己面前、又从自己手里飘走的那片枫叶。

命运的齿轮从没停止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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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阳光开始发烫。大街小巷里，爱美的姑娘们早就丝袜短袖超短裙，白嫩水滑的肉晃得男人眼里冒火星、女人眼里冒星星。

叶寒川等了半天，没等到想见的人，倒看见方蔚然悠然而来：“暮雪呢？”

“抱着那盆雁凌草在房间里转圈，神神叨叨地像是在捣鼓新药，怕是没工夫见你了。这是给姚家双胞胎的点心和治哮喘的药。”

“又让我去？她就那么想我和姚慕白冰释前嫌？”

“她如何想法，你应该比我清楚。”

“冰释前嫌这种事，如果真有那么简单，她又为何总是轻描淡写地就将我刚要说出口的心意回绝得一干二净……从前看她对楚老师柔情似水，可到了我这里却冷如冰霜……想来是我贪心了。”

“她是真性情的人，不容易动心，更难以忘情。”方蔚然倚着一棵树，笑容浅淡，“你得经得起等待。”

“我有的是耐心，可我……”叶寒川的眼神竟有点悲伤。他沉默片刻，笑了笑又说，“罢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一切就听天由命吧！”

“这话说得这样悲观，倒不像是你了。你们的故事，我也只是听说。你如何想法，暮雪如何打算，我不想知道。我只希望，她的人生从此安乐。”

“我只想在我的有生之年真真切切地爱一次。可是……人生很多事，一旦错过，就再也不可能重来了。”叶寒川拿出一个封装得很好的袋子来，“就像这卷孤本，多少人想要，可都是求而不得。”

“若能求仁得仁，人生便不会有遗憾；若无遗憾，这人间尽是千篇一律如出一辙的幸福模样，那该多无趣！”

“也是。若无遗憾，何来美满。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当然。”

“你爱暮雪么？”

“爱！因为她是萧暮雪，我是方蔚然。但我不会想着去求一个结果，因为她是萧暮雪，我是方蔚然。”

“这是我听过的爱一个人的最好的理由。可是，我还是舍不得放手。”

“能舍才能得。人生是一条设满了路障的单行道，只能朝前，不能退后。别总盯着失去的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想想你还拥有的。”方蔚然拿着书原路返回，“她还愿意视你为友，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叶寒川默立半晌，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他把东西送到姚慕白公司楼下，拜托给门卫就离开了，又忽然想起萧暮雪交代的事，便给方宇墨打了个电话。刚接通，就听见电话那头的骂声：“那么多人盯一个人，还能盯丢了，几年警校都白读了？警局的盒饭不要钱？每个月的工资拿着不烫手？养你们这帮没脑子的残次品！还不滚出去给我找！找不到别回来见我……”

我这是踩了地雷的节奏。叶寒川塞住一只耳朵，说：“我要去看猫咪，你去不去？”

“废话！老地方见。”

叶寒川扔下手机，自言自语道：“有本事在梦芽面前这么嚣张。”他又想起自己在萧暮雪面前的样子，不禁失笑，将车开上了快车道。

警察局门口，方宇墨来回溜达，时不时揪一把乱糟糟的头发，那头发看起来就越发像个鸟窝了。每隔一两分钟，他就看一次手表，像是在等人。

豆豆拿着一叠纸边跑边喊：“队长，队长……”

方宇墨充血的眼睛里全是烦躁：“叫什么叫！有事就说！”

豆豆面色如常，眼皮都没多眨一下：“这是你要的资料。”

方宇墨抓过纸飞速浏览，表情就像暮春时的天气，多云和阴雨之间徘徊。“池昊还没消息？”

“没。一旦联系上他，立马通知你。”

“好，去忙吧。”方宇墨目光不离纸面，继续研究那些资料，“下午我不在警局，有事打我手机。”他朝姚梦芽公司的方向走去，边走边盘算自己的事。

接近正午，太阳越发炽热了，走得快了就浑身大汗。一群推着婴儿车的老人不着急不着慌地边聊边走，根本不在乎路人是多么的行色匆匆。

婴儿车里的孩子约好了似的歪头困觉。此时阳光浓烈，正好照在那一张张红扑扑的小脸上，推车的老人却浑然不觉。方宇墨期期艾艾地说：“大娘……那个太阳光太强了，您……您拿个东西给挡挡，别晒着眼睛了。”

老人急忙拉起遮阴的纱篷，连声道谢：“谢谢你提醒！我这只顾着聊天了。”

一位大娘说：“这小伙子人不错，估计也是爸爸了。”

又一个说：“那肯定的。男人只有当了爸爸，才知道关心孩子。”

方宇墨苦笑：我倒很想有个孩子。他想起猫咪，目光变得平静而温柔。要是她是我的孩子，该多好！

对面路口，叶寒川望着方宇墨，嘴角有了笑意：这个从认识那天起，就跟自己亲如兄弟的男人，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了。十几年的时间，很多事已天翻地覆，唯独两人的情谊，历久弥新。

方宇墨冲他挥挥手，脸上便有了笑容。他快速通过红绿灯，跑步上前：“这么快？”

“为人民服务，当然得跑快点。不然，回头说我觉悟不高，我可就惨了。”

“够哥们！你今天过来可是帮我大忙了！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跟梦芽开口。”

“啥事？吃力不讨好的事可别来找我，找我也不干。要是得罪了梦芽，暮雪怪罪下来，我可担不起那责任。”叶寒川想起老刀，还有麦家铭，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又见方宇墨神色严峻，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老刀最近有何异动？”

方宇墨把那叠纸卷成一个卷敲脑袋：“若无异动，我又为何如此烦忧？本来今天是要收网的，结果那家伙好像提前得到了消息，带着所有赃款和证据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扑空了。”

“跑了？”

“对，跑了。这家伙绝对是个惯犯！从他第一次假装借火接近麦家铭，到慢慢获得麦家铭的信任，再到这次诱麦家铭下注，前后花了这么长时间……这耐性和谨慎，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麦家铭下注了？”

“他不但下注了，而且还是借的高利贷，数额高得令人咋舌！”方宇墨拍着额头说，“钱还好说，大不了借贷。可你知道他借这笔高利贷是用什么作担保么？”

叶寒川没敢贸然猜测。对一个赌徒来说，没什么是不敢赌的。若以正常人的思想去猜度他们，十之八九会猜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