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吱扭”一声突兀响起，相念阁的门往里打开，一位少年出现在视野里，聂空健步来到湖泊前。他的双目微闭，张开双臂作怀抱远方状，清凉的晨风缭绕周身带来心旷神怡的惬意，“嗯！”他的喉咙忍不住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喜悦，沉睡一夜的倦怠顷刻间被一扫而空。

“我已把早餐备好放在锅中温着，公孙先生醒来洗漱一番便可下口。我在汐京已有一月还没有感受过汐京的早晨，不如，今晨趁此间隙出去走走增长见识。”聂空在心里如此默想着。说做便做是他的行动准则，他用行动做出回应，矫健的身影踏在湖上的木桩闪烁腾挪，娑娑之声不绝于耳。

“噗”，岸边的泥土扬起一小团尘埃，聂空的双足稳稳落在土地上，他环顾四周，略做思索，随后迈步向前方走去，如烟如云的雾霭渐渐隐去他的背影。

宽敞的汐京街道两边远近不一响起断断续续的吆喝声，聂空坐在一张老旧的长凳上，老旧的木桌前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他已在相念阁吃过，肚子并没有多少饥饿之感，因此，他正百无聊赖地有一口没一口吃着。主持摊子的是一老妇人一少年，身着单薄并打补丁，生活落魄失意的苦命人。

“ 客官,老身看你心不在焉,可是食物不合你的胃口？”老妇人看到聂空的吃相走过来小心翼翼问道，双手摩挲着腰间的围裙局促不安。

“馄饨很好，老人家多心了。”聂空闻言扭过头正色道。

“那就好，那就好。”老妇人如释重负道。

“老人家之年已高还如此早便出摊，家中是有什么困难？与你一起出摊的可是你的孙儿？”聂空好奇道。

“汐国南面接海，我本为渔民在海边谋生，不料海贼凶狠，儿子与儿媳皆殒命其手，为躲海乱，我便带着孙儿迁至京城，现住在西城郊外。当今皇上看重读书人，我想孙儿上私塾将来考个功名好光宗耀祖，我儿在天之灵亦能瞑目啊。”老妇人说及此已双眼浮雾，连忙别过头去。聂空定定听着，双目失神，他想起了在南海的出海口处与海贼遭遇的惨痛经历，海贼少年的冷酷无情，海贼喽啰那如狼人羊群的勇狠战力都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他还想起了迎接他来这汐京的那位镇东王龙嬴。“汐京在汐国的东部，我来时在汐国的南部遭到截杀会不会是他的手段？不，应该不会，他为镇东王其势力范围应该在东部，他如此行动难道想的是嫁祸？”聂空在心底默默分析着，线索千回百转不得要领。他晃了晃脑袋，魂魄回归本体，老妇人已回身忙活，少年默不作声在一旁搭手，他的馄饨不知不觉已凉，招呼老妇人重新温一温。

聂空双手撑着桌子，双目滴溜溜左顾右盼不知在看些什么，或许是汐京的晨景，或许是汐京的风土人情。“咔。”耳边传来一声物体腾挪声，一位身穿金蓝色锦衣的少年坐在他的对面，少年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十指纤细修长，文质彬彬，气宇轩昂，年纪虽小，举手投足却扑面而来一股人上的尊贵气息，俨然是非富即贵出身。聂空注视少年，少年亦在观察聂空，眼前之人虽身穿银灰色布衣，双目看他时却没有在脸上浮现丝毫局促不安之色，仍然气定神闲，老神在在如无事人般。对面之人的平静成功引起他的好奇心，他要探一探此人的底细。

“朋友，我能这样称呼你为‘朋友’？”少年疑道。

“当然可以。而且，你是我在异国他乡遇到的第一个称呼我为朋友的人。”聂空单刀直入道。

“异国他乡？”少年疑道，“朋友的贵名能相告？”

“你唤我为朋友，我对朋友从不吝啬，何况是一个名字。我叫聂空。”聂空快人快语道。

“聂空，聂空，曾有耳闻，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到底是在哪里呢，让我想想。”少年用右手捏着下巴口齿喃喃自语，脑海不由自主陷入思索。一旁的聂空定定注视着少年一言不发，他相信眼前的人能猜到。

“聂空，莫非你便是那个到我汐国为质一年的锐国质子？”少年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话刚出口，少年便感到一阵后悔，这是伤人之言，轻率了。

“质子！呵呵。”聂空喟叹，“看来，我的名字是天下皆知咯！以这样一种方式。”聂空伤感自嘲道。

“古人曾云：‘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你是为什么来汐国？”少年疑道。“真的是因为汐国与锐国接壤处的五座金矿？”

“钱财是身外之物，锐国是我在这个人世顶天立地的家，为家的生存、安危置个人生死于脑后是无上光荣的。”聂空垂首低沉道。

“我的生活很无忧，你的经历是我无法理解的。”少年低沉道，“我的名字叫龙英，认识你很荣幸。”

“龙英。我记住啦。我能有缘认识你并知道你的名字亦很荣幸啊。”聂空感慨道。

“你们的馄饨来啦。”老妇人的声音在身后飘荡，人的身影已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馄饨来到桌边。

聂空与龙英围着一张桌子，时而两人吃着馄饨一言不语，时而一人吃馄饨，一人高谈阔论，时而两人谈天说地，吐沫横飞。两个意气相投的少年在命运红线的羁绊下，在纯真无邪的岁月里邂逅了。

东方显出鱼肚白，缕缕金黄光束撒落大地，大地的黄土迎来新的一天，生灵迎来新的一天生命。

聂空放下手中的碗注视对面的龙英道：“在这里能遇到一个相谈甚欢的人不枉来此一趟，今天的帐让我来结。”

“不。身心好久没有这么放松，我来结。”龙英双手往腰间摸索，一个预料不到的状况让他的脸上显出绯红陷入窘状：他独自一人不打招呼便出门，身上不带钱。目不转睛注视龙英的聂空发现龙英脸上的异色，脑海略一思索便猜到是一个什么情况。他站起身向老妇人走去把两人的账一起结啦。

“今晨真是一个愉快的早晨啊。”龙英感慨道，“平等，自由，慷慨，没有繁文缛节，没有尊卑贵贱。”

“无忧的时光总是快乐地流逝。”聂空注视龙英道。

“后天是我母亲的生日，我来接你，我希望你能来。”龙英缓缓道，“他有朋友了，他不再是孤单的不倒翁，他希望母亲知道他长大了，他可以决断很多事情。”龙英在心底默默如此想着。

伫立原地望着龙英渐行渐远的背影，“好，我一定到场。”聂空的耳边不断回响这句承诺，“母亲，你的空儿不在身边，你在武王府住的习惯？吃的好？‘父母在，不远游！’圣人的教诲执在他的身上是一句空话，空话啊。”

人带着血肉之躯来到人世总会伴随一些牵绊，这些牵绊在人生的道路上或许让人在某些时刻动摇，但无法否认这样一个真相：人曾在某一个时刻对这些牵绊无比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