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暗夜大陆,大炎王朝。
夜,电闪雷鸣。
不知是何处的山谷之中,一座破旧的祭坛孤然耸立,祭坛上方一道光束直通天际,将月光都无法穿透的黑夜照的通亮。其他的地方都在下着暴雨,这里却是除了亮光,其余什么都没有,甚至雷电似乎都在忌惮这个地方。
离祭坛百米的地方,一男一女各执一把黑伞并肩站立,神色恭谦。
女人时不时的皱下眉,面色隐有担忧。
亮光只是持续了一会儿,而后便忽地缩小成一团亮光朝远方极射而去,眨眼便消失不见。山谷中央的祭坛也随即黯淡下来,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两人望着亮光离开的方向站立了许久,而后男的转身,脚尖轻点就此离开,女人却是站了久久一夜,随后轻叹一声,飘然而去。
两年之后,天下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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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明站在墓前,左手扶额,右手扶着墓碑。他弯着腰,感觉像是很痛苦的摇着头,事实上,他的确很痛苦。
墓碑上简单的刻着“田氏之墓”四个字,再无其他。
少倾,他抬起头,站直了身体,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墓碑。
田氏,是他的母亲,可是本应该悲痛的他此刻他却丝毫没有悲伤的感觉。他俯身朝着墓碑作了下揖,而后站定,环顾四周。
这是一片树林,更像是原始森林,树冠高大的吓人,几乎遮日,随便一棵树也比他自己的腰身粗壮,虽然他目前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身上是灰色的长衫,脚上踩的是布靴,很普通。
像是古人的装束,但是他很喜欢。
抬起头,太阳至少比自己印象中大了一倍,只是一眼,便心生恍惚,这种恍惚,不是刺眼,更多的是直刺心灵。他赶紧低头,林间有一条小路通向这里。他不知自己怎会在这里,亦不知这条路走出去要通向何处。
但至少,他是陆清明,他还是陆清明。
可也仅此而已。
这是哪里,他之前是谁,每每想到这里,脑子便是一阵刺痛,他索性也不再纠结。
季节应该是秋天,树上的叶子簌簌的落下,他再次的抬头,想看下这太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依然只是看了一眼便恍惚起来。
“至阳的光辉,容不得凡人去正视的”,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
陆清明闭了一会儿眼,待不再恍惚,便睁开眼睛,循声看去。
只见墓碑旁的一个树腰之上,离地三四米,有一个人靠坐在树身上。他仰着头,左手抓着一个酒葫芦正在喝酒。
酒葫芦很小,但是他却一直喝了很久,仿佛酒是无尽的,仿佛他的肚子是无尽的。
兴许是喝的尽兴了,他把酒葫芦放下,一个翻身便落在了小路上。
很飘逸,很潇洒,不过……
嗝……
那人打了一个饱嗝,身子一个趔趄,将倒却没倒。
陆清明看着前方的人,他的背后斜背了一把长剑,剑鞘上有古朴的花纹缠绕,煞是好看。这甚至让他忘却了刚才那一幕所带来的震撼。
“你母亲方去,你也年龄尚幼,这十多年的相互扶持,支撑到现在实属不易,若心有难过,大可哭出来,不必自矜”,那人落地之后说道,声音有些沙哑,一副高人模样。
“你脚没崴吧,那么高”,陆清明就像没有听到他说话,他的声音还有些稚嫩,但是在这林里却很清晰。
“......”
浪七一阵凌乱,这都哪跟哪。
“真崴了啊”陆清明本有些希冀的脸上透漏出失望,小声嘀咕,倒是像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小子你可以啊”,浪七扭头咧嘴笑笑,“不过你时日无多,我自不会与你计较,以后便叫我七叔,跟我走吧”,而后抬腿沿着小路走去。
陆清明看到了自称七叔的人的正脸,头发有些乱,年龄三四十。风流倜傥,陆清明一瞬间便生出了这么个想法,即便七叔的衣服褶皱,还有些脏。
陆清明望着七叔离开,又回头看看墓碑,再次作揖,深吸一口气,沿着小路朝着浪七离开的地方走去。
然而只是这么片刻的功夫,浪七已经不见了踪影,陆清明也不着急,路只有一条,他双手撸了撸袖子,脑子里依然回想着刚才浪七从树上落下那一幕。
说他不惊讶那是假的,他没见过人从三四米高的地方跳下来还能毫发无伤,更关键的是还可以那么的潇洒,暂且就当是潇洒吧。
嗯,最重要是那把剑,只看一眼便让人无法自拔。
仗剑走天涯,这大概便是男人的梦想吧。
十四岁的身体已经有一米七,看上去有些清瘦,路过一条小溪,陆清明洗了把脸,顺便看了一眼水里的自己。
陌生的自己,清瘦,还有清秀。
未知的世界,未知的浪七,更可怕的,是未知的自己。
可生死都经历过的人,又岂会在意这些,他甩甩袖子,大步往前。
浪七依旧看不到身影,一路上除了树,还是树,以及从没见过的花花草草。走了一个时辰左右,陆清明停了下来。他面前出现了岔路。
这本是小事,按道理来说陆清明知道怎么来到墓碑这里,便也应该知道怎么离开这里,这似乎是一个不会出错的真理,可现在却行不通。
他还是叫陆清明,只是来时与此时,却已是两人。
他停了下来,坐在路旁的石头上恢复体力,他本就清瘦,走了一个时辰已然让他微微喘气。他双手抓着头发,想从脑子里揪出一些有用的东西,可没有用。
他只知道自己是陆清明,田氏是他的母亲。
他抬头又看了一眼太阳,虽然眼睛受不了,可他还是习惯性的看去。眼前的恍惚褪去,他睁开眼,朝着左边的路走去,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天色已经渐晚,陆清明依然在走,他不确定是这树林太大,还是他选错了道路。林里渐渐的不再如白天那般安静,而是听到各种声音。
刚刚听到狼嚎,此刻一声虎啸般的声音彻底让他停下了脚步,他眉头紧皱,这里的野兽似乎不一样,听到那声音他甚至本能的有一种畏惧,看到附近有一个灌木丛,便毫不犹豫的藏进去。
经历过生死是一回事,被老虎生撕是另一回事。
自从见过了浪七从三四米的高处落下以及他离开时那看着很慢实则转眼就不见的身法,他就觉得,在这里活着,似乎不应该很随意。
夜晚降临,温度也降了下来,除了狼嚎虎啸,还有许多之前从未听过的声音传来,甚至有的声音自己听到之后就身体不由自主的发软,他可以保持冷静,但身体的本能他却无法控制。甚至还见到了一个遮天蔽日的飞禽急速的掠过,他发誓,那是他这辈子还有上辈子见过的最大生物。
让他疑惑的是这里白天的太阳很大,很亮,但夜晚的月亮却极暗。
他忽然想到了这个地方的名字,暗夜大陆。
即便有光,也依然刺不透的黑暗。
何况没有光。
他闭上眼睛,想先在这里待一晚上,明天再寻出路,然而刚刚闭上眼,便如受到惊吓一般突然睁开。
他所在的灌木丛其实不算太高,坐在里面也只是正好能挡住身子,然而此刻远处有两个黄色如宝石般的亮光,夜很黑,但是那俩点光芒却很亮,他可不觉得有多好看,如果没记错,那是猫科动物的眼睛。
野兽!
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不是他不想动,动与不动似乎是一样的结果。脑子里则是急速转动,思索着脱身之法,然而那两个眼睛离他太近,近到也许他随便一动那野兽便能扑将过来。
眼睛的光亮还在靠近,兴许是眼睛适应了黑暗,他竟然大概看清了那生物的轮廓。
两米多高……
陆清明很绝望,可他的眼神很平静。
一人一兽对峙起来,野兽似乎并不着急。
挨着灌木丛的一颗树上,浪七本来微闭的双眼睁开,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着下面。
岔路的地方,浪七就已经跟着陆清明。
只是他很疑惑,陆清明明明知道路却走向了岔路,必定是想做出一些事情。想必是母亲的离开对他的心神造成了巨大的打击,浪七自顾自的想到,便一路跟了过来。
本来一路无事,可青豹出现了,普通十四岁的孩子看到青豹,第一反应必定是转身逃跑,此刻的陆清明却是一动不动。
他不会是想寻死了吧,浪七想到。
陆清明若是知道他已经被贴上了寻死的标签,想必会一头撞死浪七。
一人一兽已经对峙了半个时辰,兴许是青豹玩腻了,毕竟这个人类的眼里丝毫看不出胆怯。它四肢微微用力,强健的身躯便窜了出来,然而刚刚跃起,便感到一道剑气袭来,兽性的本能让他偏了一下脑袋,但似乎无济于事,下一刻,青豹便跌落下来,首尾分家。
抬手,拔剑,劈出,收剑,回鞘。
一气呵成。
浪七甚至没有改变坐的姿势,仿佛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陆清明的眼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他只看到一道亮光闪过,然后便听到噗通一声,是那野兽掉落在地的声音,然后一股子血腥的气息便弥漫开来。他不由得微微皱眉,有些气急。
不过心里却是长舒一口气,还好,不靠谱的浪七一直都在。
然而落在浪七眼里,则是定性了陆清明自己寻死却不得的事实。
看到陆清明皱眉,浪七似乎有些得意,坐在树上说道“我受人之托,保你一程,你便是寻死,也需等我离去,且男子汉生于这世间,随随便便的寻死,未免有些羸弱”。
他翻身落地,摇摇头,长叹一声,未等陆清明反应,反手一掌拍在他的颈间,陆清明随即便瘫软下来,失去意识。随后浪七脚尖轻点,便带着陆清明离开了此地。
“你大爷”这是陆清明失去意识前唯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