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沉思了片刻，双眉间无不是透露着一种沉着的智慧。

“其实吧，关于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也想过。说难做，确实不容易。可说简单，从人体学上来说也不算是什么不能解释的事情。在运动比赛的赛场上，就曾经有过好几次运动员的眼珠被抠出来的案例。你想想，比赛可不是刑事案件，他们真的是故意的吗？不一定吧。换句话说，那些运动员真的会有那种特殊的技巧吗？也许就像秦昊说的那样，混乱之中他自己都未必知道那两个人的眼睛是怎么出来的。群殴之时大家都会拼死相搏，力量可想而知。人的后脑如果突然遭受重击，眼球也是有可能掉出来的。只是他们在混乱中又弄断了神经，才变成最后那个样子吧。”

　　“沈墨，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真的有些疑神疑鬼了。这个案子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命，可是我却觉得格外压抑。”李进对沈墨说出了自己此刻的内心感受。

　　沈墨也十分理解的说：“我想，我是能够理解的吧。这个案子虽然暂时不关乎人命，但是却关乎所有当事人的一生。那失明的富家子弟会落得终身残疾，而秦昊，如果弄不清事情真相的话，他的故意伤害罪一旦成立，就会被判处十年以上，十五年以下的徒刑。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四十岁了。这场斗殴，赔上了他的一辈子。”

　　“是的。当时的情况，已经无法避免了。不管是为了保护董薇，还是为了自保，秦昊似乎别无选择。这架打得，代价惨重。而且，那几家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量刑这方面稍微做做手脚，就不一定是多少年了。我很想弄清楚事实，可是唯一一个看似群殴之外的关键人，现在却还不能开口作证。沈墨，你说该怎么办？你知道真相的两极，对秦昊是多么大的差距吗？”李进十分苦恼，他似乎开始明白王局长说的，这是一个很麻烦的案子。相比之下，李进可能更愿意去破那些命案。至少，人命案当中，总有一个死人，是不会说谎的。但是在活人的案子里，充斥着谎言、狡诈，以及那些为求自保的假相。

　　沈墨也很认真的点点头说：“是啊，对他来说，是改变一生的转变。如果是那四个人说的那样，秦昊重见天日遥遥无期。可如果他是正当防卫的话，他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回去继续自己的生活了。刑法二十条，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对正在进行行凶、杀人、抢劫、强奸、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卫行为，就算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都不属于防卫过当，可以不负刑事责任。这证明，只要秦昊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即便有人为此失去了眼睛，秦昊也不必为此负责。这当然是影响他一生的案子。如果你觉得那记者和秦昊的话更加可信，那就得想办法证实。就算没有董薇，其实也可以反向作证啊。要证明秦昊的话是真的，只要证明对方说的全部是假的就行了。这些，只能从那些背后的靠山入手了。而这，却也正是违背了王局长的意思。”沈墨忧心的说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李进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我要是按照他的意思，是不是应该站在就把秦昊送进去？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如果秦昊说的是真的，那这种只手遮天的行为我怎么能视而不见？他们那几个靠山，要是真的有能力，就连着我一起办了！”李进一身傲骨，从不畏惧权贵，怎么可能怕什么不良后果。

　　沈墨无奈的走了过去，将李进按坐回到椅子上，劝道：“你这个人啊，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些什么了。最大的优点是正直，最大的缺点也是太过正直。刚正不阿，有时不是件好事。其实，现在倒也不一定非要闹到撕破脸的地步才能解决问题啊。其实你眼前就有一个能帮助你了解那几个靠山的人，就看你愿意不愿意了嘛。”

李进抬头看着站在身边，面带微笑的沈墨，问了句：“眼前？谁啊，你啊？你还用我求吗？”

沈墨忍不住转身笑道：“破案的时候，你的智商奇高。可一到这时候……哎……我说的人，当然不是我啊！我的意思是，那个记者说的有道理，你应该去见见郁少君。听说他对你十分崇拜，惺惺相惜，这点儿忙应该不成问题。”

李进瞥着沈墨说：“连惺惺相惜都听说了？一向生人勿近的法医室都知道了，看来没有不知道的了。”

“这又不是坏事，你要是能了解那几个人，就不必从董薇身上想办法了。况且，董薇的问题，根本解决不了，只能等她自己清醒。”

　　李进正在思考着沈墨的提议，敲门声响起，孟小川就急匆匆的跑过来，晃着手机对李进说：“李队李队，你看没看到头条新闻啊？打脸了，打脸了，哈哈！本来这几个官二代想利用新闻卖惨博取同情心，结果啊，网上态度一边倒的认为警方包庇官二代，他们还准备联名游行，替秦昊他们讨回个说法呢！”说着，孟小川还没心没肺的拍着大腿狂笑不止，好像很解气，又很欣慰人民群众的是非观是正确的。

可是李进和沈墨，却面无表情，异口同声的问了句：“那你到底在高兴个什么？”

嗯？

孟小川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冷静一下想了想……诶？对啊！老百姓都已经认定是警方包庇官二代了，大家义愤填膺，负责案件的刑警队更是被打击辱骂的头号目标。如果真的有游行，怕是第一站就是来这里吧……所以……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

孟小川呆呆的看着李进和沈墨，一时间气氛死寂一样的……尴尬。

　　李进瞪了一眼孟小川，然后从他手里拿货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新闻标题。

　　“官官相护，平民的公道今何在？”

　　“正义在权贵的面前从未到场。”

　　“正当防卫反成凶手，都是爹不对的错。”

　　“比富二代更可怕的是官二代。”

　　“纨绔子弟欺男霸女曾扬言杀人不犯法”

　　“父亲高官，只手遮天”

“普天之下，何来王法”

“法律，给平民定制的准则”

　　看着这一行行犀利到有些刺眼的标题，以及底下那数以百万的评论量，李进都有些茫然了。这件案子才刚刚接手，怎么可能网络上就炸开了锅呢？难道还真像是钱来说的，那几家人疯了？打算用这事制造话题，结果偷鸡不成？

　　“该死！”李进的脸色很难看。因为办案是办案，一旦牵扯上群众舆论，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老百姓们“满腔热血”，能把明明简单的事情搞到更复杂。反正不是自己家的事，起哄热闹热闹呗！大伙骂谁我就骂谁，跟着大军旗帜就对了。这样的舆论效果，有时候会起到反作用。

孟小川回过神来之后，可怜巴巴的看着李进说：“李队，原来我刚才的失态。我就是看到以强凌弱，太气愤了！您是我的偶像，我想问问您……您是不是不会像他们说的那样，去维护那几个有钱有势的儿子？”孟小川眼睛水汪汪的，那可怜样儿好像是生怕自己的偶像堕落了成天下乌鸦一般黑。

李进好笑的拍了孟小川一下说：“你这孩子是不是傻，我要是打算维护，还管这事儿干嘛？但是你记着，我不偏袒任何一方，也不会带着情绪报案。如果说，秦昊不是被冤枉的，那他也得为此付出代价。”

　　孟小川一听，激动的指着手机说：“李队，沈教授，你们当然不会让我这样的忠实粉丝失望啊！看看，看看，我从知道这个案子开始，就关注那几个官二代了，尤其当我看到那么多网友的评论之后，心里更是有一种冲动，想要亲自找出证据扳倒他们！于是我就调查了他们的背景。嘿嘿，都是年轻人嘛，网络信息时代还是很方便的。我这一调查才知道，这几个人都有过暴力欺凌的历史啊！只不过人家都有钱有势，把档案背景做的很干净，像是一张白纸一样。但是那些赔偿费、医疗费、还有律师诉讼费，经过网络可就不会消失。它们就清清楚楚的印在这几张白纸上！”

　　“嗯？那几个人都有霸凌的历史？”沈墨凑近了一些，看着孟小川利用黑客小手段所调查出来的资料。

　　孟小川这个it少年，大概也是被网络情绪干扰了，这会儿义愤填膺的哼了一声说：“哼，他们何止是有过啊！是从小学就没老实过啊！人家上小学的时候就是奔驰接送，其中有一个混蛋啊，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坐在车里，用鸡蛋或者其它物体从车窗往外砸过路骑自行车的学生！在他们那个学校，除了他们几个权贵子弟，没有谁是没被砸过的。还有那个女的！那个女的！没了眼球绝对是报应！你说一个女孩怎么能有这么恶毒的心肠呢？把女同学关厕所里强迫喝便池里的水，把同班比她漂亮的女同学头发剃光，还用烟头烫过一个转校借读生。您说说，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他们做这些时候的年纪，还都是孩子呢！怎么能这样恶毒？”

沈墨轻声叹息着说：“恶魔没有年龄，也不分大小。暴力，是人类原始本性之一，在出生之后，随着教育和超我的束缚，压制住了这种本能冲动。但是这几个人的教育，显然就是那种可以为所欲为的教育。这样一来，不但对劣根性没有任何管教束缚，反而还让它们更加膨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