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师对乔琳要求很严格，但从未像今天这样严厉地斥责。乔琳受了莫大的委屈，又被孟老师给吓到了，不知所措地抠着手指。

对于乔琳担任领舞这件事，其他人没有什么意见，或者说，她们没有当面提出意见。有一个队员说得好，现在刚上高中，即使是特长生，水平也不见得高到哪里去。乔琳基础扎实，最重要的是心态平稳，说不定是做领舞的最佳人选。

乔琳还是没有自信，也没有勇气抬头。孟老师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几回，这些她都知道，可她无法直接面对。她深知自信心不是说来就来的，从小到大，她最缺乏的就是自信。

眼看快到下午五点了，再练一个小时就该结束了。每天这个时间，通常是孟老师进行总结。乔琳和另一位队员去为大家买冰淇淋，大家一边吃，一边听孟老师讲话。在总结完了之后，再练两遍，这一天的练习就结束了。

今天也不例外，只不过孟老师不让她们去了，她要自己去。孟老师解释道：“这几天你们都累坏了，我去给你们买冰淇淋，你们抓紧时间再练一遍！”

乔琳急忙站起来：“还是我去吧，我都买习惯了。您不比我们轻松，嗓子都喊哑了……”

“不用，难得给你们买一次，你们好好练习，就算对得起我了。”

孟老师是个很干脆的人，向来说一不二。她去买冰淇淋了，其他上厕所的队员陆陆续续都回来齐了，大家便商量着以乔琳为中心，先练练试试。

乔琳诚惶诚恐地站到中间，摆好队形。在音乐响起的那一瞬间，一声惨叫也传进了耳朵里。

乔琳耳朵尖，一下子就听了出来：“是孟老师的声音！”

七位女生一齐跑了出去，原来是孟老师摔下了一段楼梯，正捂着脚腕蹲在墙角。向来洒脱干练的她，此时却分外狼狈。

“孟老师，没事吧？”

面对女生们七嘴八舌地追问，孟老师坚强地站了起来，晃了晃脚腕，说道：“没什么事，还能活动。”

乔琳莫名其妙有些愧疚，她喃喃道：“如果我们不让您那么操心，您就不会走神摔倒了……”

“嘀咕什么呢？大点声！”孟老师很不喜欢这种底气不足的说话方式，每次听到这种蚊子叫，她都会很没耐心地打断。

乔琳鼓起勇气，大声道：“都是我们不好，让您分心了！不然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

孟老师哭笑不得：“就你们这点儿破事，还至于让我摔跤？我是被什么东西滑了一下！”

女生们面面相觑，孟老师若无其事地说道：“楼上就是物理化学实验室，可能是谁不小心把钢珠掉到楼梯上了吧！幸亏不是你们踩到了，咱们现在一个替补都没有了，如果你们再有一个人受伤，那我可真要原地爆炸了！”

一个高二学姐开玩笑道：“乔琳，你可得好好谢谢孟老师，孟老师帮你挡了一劫呢！”

乔琳不停地跟孟老师道谢，孟老师嫌她们黏黏糊糊的，大手一挥，将她们全赶走了。

乔琳原本没想太多，但是在回到练功房之后，学姐的那一句话却一直萦绕在她心头。

她们的练功房在科技楼三楼，最西侧的一个教室里。从练功房出去，就是西侧楼梯，下了楼梯正好是小卖部。乔琳每次都是从这个楼梯下去，给大家买冰淇淋吃。

乔琳一向风风火火，跑得飞快。如果今天是她去买东西，那她的下场绝对要比孟老师惨得多，很有可能就退出这次比赛了，就更别提当领舞了。

想到这里，她后背起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地看了沈春晓一眼。沈春晓没有任何异常，正在专心致志地压腿。乔琳心想，或许真的是巧合，大战在即，她不能随便冤枉队友，团结最重要。

这一天练习几乎累断了骨头，走到馄饨馆，乔琳就没有一点儿力气了。她趴在桌子上装尸体，好友徐娜给她打电话，说是要送一件礼物给她。

乔琳累得说不出话来，一步都走不动了。反正徐娜家就在附近，她让徐娜给送过来。徐娜满口应允，火速送达，原来是一件黑色T恤。

T恤看起来平淡无奇，但是在前面印着三行字，乔琳念了出来“Dance or Die”（要么跳舞，要么死）。

徐娜得意地挑了挑眉毛，说道：“我和赵琳琳凑钱定做的，专门助你出征用的。怎么样，酷吧？”

“谢谢你们哦，我很喜欢！”乔琳仔细打量了一番，皱眉说道：“很酷，可是杀气太重了！”

“你呀，什么都行，就是关键时刻太怂了！”徐娜毫不留情地说道：“你只要有一点霸气，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没出息！”

“我又不像你们，从哪儿找霸气吗？”乔琳蜷缩在椅子上，闷闷不乐地抱住了双腿。

徐娜凑近了一些，苦口婆心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霸气都是写在脸上的？错！霸气是融进骨子里的！像我第一眼看到乔璐姐，她虽然文文静静的，但我一下子就能感受到她有一股敢拼敢打的气势；第一次看到乔楠哥，他虽然在领着一群孩子玩，但是我能感到他运筹帷幄，将来一定是个好的领导者。你呢…恕我直言，跟你做了这么多年朋友，真没从你身上感受到一点儿威胁！”

乔琳更蔫了，说道：“你说得很对，今天孟老师让我做领舞，我都没有信心，总觉得自己很难担当重任。”

徐娜的眼睛一下亮了：“我的乖乖，你要做领舞了？那就是站C位了？”

“嘘！还没完全确定呢！”乔琳苦恼地说：“孟老师说，明天上午换两个人试试，再最终决定下来！”

徐娜猛拍了乔琳肩膀两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我的姑奶奶，如果这么好的机会都被你漏掉了，那我以后就不跟你做好朋友了！”

“不让我做领舞的时候，我一点杂念都没有；一让我做领舞，我就慌了，生怕自己做不好！”

徐娜急切地说道：“乔琳同学，你当老师是傻子吗？尤其是孟老师，她可是南师大的硕士！谁能做领舞，谁不能做，她连这点判断能力都没有吗？她现在想提拔你做将军，你非要窝在角落里做士兵……别说孟老师了，我都对你感到失望！”

徐娜一席话，乔琳突然间明白了，或许孟老师并不是想对她发火，而是对她太失望了。想通了这一层，乔琳也对自己很失望。

“娜娜，如果我做不好，孟老师岂不是更失望？”

徐娜叹气道：“你都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干嘛呀？你虽然胆小，没自信，可是有责任感啊！就冲着你那责任感，你不得豁出命去，带领大家争得一个好成绩？”

乔琳别过脸去，不想让好朋友看到，自己被感动到热泪盈眶。她心里有了七八分主意，但还是又跟好友确认了一下：“我能行吗？”

“行，一定行！我从来都没有看错人！”徐娜一激动，就捧起了乔琳的小脸，动情地说：“加油，你不会让任何人失望的！”

乔琳热血澎湃，重重点了点头。

在陪徐娜等红绿灯的时候，徐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放假那天，我看到七班的男生给沈春晓一串珠子，我总觉得怪怪的。这算哪门子礼物啊？沈春晓那种虚荣到骨子里的女生，会把普通珠子看在眼里？下午我看了会儿偶像剧，跳芭蕾的女主就是因为踩到了楼梯上的珠子，才造成韧带撕裂的。或许是我多虑了，但你一定得留个心眼。”

毫无疑问，乔琳一下子想起了孟老师摔的那一跤，怒火一下子涌到头顶。她从不愿意以恶毒的心思去揣测他人，可能正因如此，每次被算计的时候，她总是感叹——为什么一个看起来跟她一样的人，会想出那么恶毒的招数来？

第二天一大早，乔琳就到了学校，想提前练习一会儿。她进入科技楼，跟值班室大叔要钥匙，没想到孟老师也在。孟老师正在跟大叔看着监控，她也没想到乔琳不到七点就来学校了，慌忙之中，她立刻关了视频。

可是乔琳已经看清楚了，那个长发女生在左顾右盼之后，弯腰在楼梯正中间放了什么东西。

孟老师手中攥着一颗珠子，比一般珠子大，但要比玻璃球小一些。她看到乔琳盯着那颗珠子，很不自在地放到了兜里，装作若无其事地将钥匙递给乔琳。

“先，先上去练习吧，我待会儿上去！”孟老师说道。

“嗯。”乔琳心乱如麻，但并不打算追问，转身迈上了楼梯。

“乔琳，你……没看到什么吧？”孟老师不放心地问道。

“嗯。”乔琳违心地说了谎话。

孟老师追上来，低声道：“后天就去省城了，我会保护好你们。剩下的，我们回来再说。”

乔琳尚不知“大局为重”的准确含义，但她很顺从地点了点头。对于她的明事理，孟老师很是赞许。

楼梯很快就要走完了，乔琳突然扭过头来，指了指自己刚穿上的黑色T恤，用尽全身力气说道：“孟老师，我要做领舞！”

“我一定要做领舞！”

“我一定，一定比所有人做得都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