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在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就有些后悔了,脸不自觉的就红了起来。“我刚搬过来几天,家里有点乱。”唐诗声音有些小,在宋辞的搀扶下一路蹦蹦跳跳的走到沙发上坐下。唐诗租的地方不是很大,一室一厅刚好够她一个人住,客厅里还散落着几个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箱,茶几上也有些乱,唐诗的脸更红了,早知道早上出门的时候就收拾一下了。
“没事。把鞋脱了吧,我帮你擦药。”宋辞拿出刚买的药膏一下一下的帮唐诗揉着脚踝,沉默许久,唐诗又听到宋辞低沉的嗓音,“你一个高中生,怎么一个人住?没有人照顾你吗?”唐诗怔住,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咽了口口水简单的一句带过:“家里人都忙没空管我,原来住的地方离学校太远了,我就换了个地方。再说了,我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还需要谁照顾呀。”唐诗看起来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宋辞双唇动了动,但也把嘴边的话咽下去了不再往下问。毕竟是人家的隐私,关系再好也只是师生。
唐诗并没有敷衍宋辞,只是把事情简单化了而已。对于家庭,唐诗还是不想对宋辞倾诉太多,毕竟不光鲜的事情,谁愿意告诉给最在乎的人听。
唐诗是在开始念书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的爸爸妈妈和别人的父母不一样的,幼稚园的时候,每次学校开展亲子活动不是爸爸陪她去,就是妈妈陪她去,三个人从来都没有同时出现过,后来上小学也是,学校的家长参观日妈妈总有不同的理由推脱不去,最后总是爸爸笑盈盈的跟她说,“妈妈忙,没关系,爸爸陪你去参加好不好?”慢慢长大,8岁时黎蜜就问过唐诗,“唐诗,你爸爸妈妈是不是快要离婚了呀?”
“什么是离婚啊?”小唐诗忽闪着大眼睛盯着黎蜜。
“离婚就是你爸爸妈妈要分开睡了呀!”
唐诗恍然大悟,“哦!这样的话,那我爸爸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
也因为如此,唐诗从小就特别的懂事,比别的孩子都要早熟,她知道妈妈其实并没有那么爱爸爸,可是她爱爸爸呀!所以她就格外的听话,格外的开朗,每天都讲不同的笑话逗爸爸妈妈开心。
一直到14岁那年,有一天,唐诗妈妈很难得的在中午吃饭的时间回了家,她坐在正在餐桌上吃饭的唐诗身边,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唐诗的头发,唐诗已经很久没有从妈妈的脸上看到这种从内心散发出来的笑意了。
“诗诗,吃完饭爸爸妈妈就送你去奶奶那好不好?这几天爸爸妈妈有些事情要处理。”李郁生性平淡温柔,虽然她不爱丈夫,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哪有不疼的道理。唐诗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爸爸,爸爸也笑着对她点点头。
在路上,爸爸开着车,妈妈难得的坐在了副驾驶,唐诗一个人坐在后座,回奶奶家的路特别的漫长,乡下的路也不太好走,一路颠颠簸簸唐诗一会就被摇晃着睡着了。
“结婚证带了吗?”李郁回头看了眼睡着了的唐诗,刻意压低了嗓音问唐志平。
“诗诗还在呢,你小声点......非得今天吗?我还想在待会在我妈家......”
“唐志平你什么意思?早就商量好的现在拖着有意思吗?”李郁的声音忍不住的拔高了些,以至于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回头看了眼唐诗,唐诗不得不赶紧闭上眼睛。
刚把唐诗送到奶奶家李郁和唐志平就要走,唐诗叫住正在门口穿鞋的唐志平,慢慢踱步到他身边,“爸爸,你回来接我吗?”
“当然会了!傻孩子想什么呢?”唐志平回过头看着唐诗一脸诧异的笑。
“那爸爸,你能不能早点来接我呀,我会想你和妈妈的。”李郁闻言,赶紧低下眸子伸手捂住嘴巴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好,诗诗乖,爸爸过两天忙完了就来接你好不好?好好听奶奶的话。”唐志平依旧是笑容晏晏的,半蹲着身子摸了摸唐诗的头。14岁的姑娘出落的清丽,高高扎起的马尾显的人更是精神,唐诗点点头,唐志平这才放心的跟李郁一同走出门去。
到了晚上,唐诗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奶奶家的床有些硬,一翻身床板就“咯吱咯吱”的响,唐诗更是睡不着了。
第二天,唐诗陪奶奶出门遛弯儿,她牵着奶奶的手慢慢的走,可她突然就问起奶奶,“奶奶,你说,我爸妈会离婚吗?”
奶奶的手明显一僵,不明白唐诗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生怕小姑娘多想。“说什么呢诗诗,你爸妈才不会离婚,别瞎想。”
“奶奶,我不是小孩子了,虽然他们不告诉我,但我心里清楚。”想了想,唐诗接着说,“其实我并不反对他们做任何的决定,他们也没必要顾虑我太多,他们开心就好。”说着唐诗调皮的笑了起来,“他们要真是离婚了,我就搬过来这边陪奶奶住啊,多好。”
奶奶笑着拍了拍唐诗的手,随即又叹了口气。“哎,到底是我们唐家亏欠了你妈啊。”
可是这唐志平一走,唐诗就再也没有等到他来接自己回家了。
回到C城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唐诗不知道这一个星期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在这个星期里面,她失去了最爱自己的爸爸。唐诗怎么也没想到,在奶奶家与父亲的分别,竟是诀别。
看到爸爸遗体的时候,脑子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眼泪却先下来了。唐诗不敢靠近唐志平的遗体,因为她不愿意相信躺在那里的,就是她的爸爸,她那个为她撑起一片天,从小就用温暖的笑容包围着她,用尽全力给她最好的爱的爸爸,怎么可能呢?那才不是她的爸爸,她的爸爸说好的要来奶奶家接她回家的,他怎么可以死掉呢?
直到奶奶先一步走上去掀开白色的被单,抱着白色被单下早已冰凉的身体大喊一声“志平”的时候,唐诗再也绷不住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湿了整张脸。到底还是个没长开的小姑娘,唐诗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嚎啕大哭起来。
除了难过,她再也没有其他感受了。
唐志平去世的第四天,唐诗仍觉得云里雾里,不能接受。
早上唐诗起床的时候难得的看到妈妈也在家,李郁坐在餐桌面前面对着已经没有热气的早餐发着呆,唐诗连着叫她3次她才反应过来。她抬头拉过唐诗抱得紧紧的,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露出疲惫的笑容,一边拨弄着唐诗的头发,一边小声的嘀咕着:“我们家诗诗,都长这么高了。”
就算平时和妈妈接触再少,唐诗此时的心都是揪着疼的。平时的李郁是个典型的工作型女强人,永远保持着精神饱满的状态,精致的妆容,鲜艳到恰到好处的口红,而此刻,她像是一夜未眠,面容憔悴,连嘴唇都是毫无血色的。唐诗从未这么的心疼过她的妈妈,心想着,是啊,她也不过是一个刚失去丈夫的女人,毕竟在一起生活十几年,以至于妈妈接下来跟她提出搬家的想法,她都理解成妈妈不愿再生活在这个充满了爸爸的影子的伤心地,所以她乖巧的点了点头,没有一点不情愿的样子。
吃了早饭,家里就来了帮忙搬家的工人。
一切来得太快,唐诗来不及反应,直到傍晚的时候妈妈带她站在一所全新的别墅门口,看到开门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叔叔,背后还站着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大哥哥的时候,14岁的唐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那个不认识的叔叔说:“诗诗,欢迎回家。”
那个不认识的小哥哥说:“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此时的李郁也变得让唐诗不认识了,她说:“诗诗,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而唐诗也让李郁大吃一惊,似乎也不认识了,在她的印象里,唐诗一直都是一个乖巧的女儿,在家里十分听话从不忤逆大人一句,学习成绩好也受老师同学们的喜欢,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听到唐诗说过一个“不”字,从没听到唐诗顶过一句嘴,所以她理所应当的以为,她带唐诗来到新家,让韩承明和韩让成为她的新爸爸和新哥哥,她也会适应的很快。可是眼前的唐诗,变得面目狰狞,变得歇斯底里,会吼会闹,会大哭会摔东西,之前葬礼时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因为怕妈妈和奶奶更伤心,此刻眼泪却如同关不住的水龙头一般湿了整张脸,更确切的说,唐诗就宛如一只小刺猬,一旦有人靠近就一定让来人也浑身是伤。
唐诗不愿意相信,爸爸尸骨未寒,妈妈就带着她来和另外一个男人组成家庭!怪不得之前妈妈不爱回家甚至很少在家里吃饭,她以为她乖一点妈妈就会爱她和爸爸多一点,结果到头来才知道,妈妈是有了更想要去爱的人,有更想回的家。想着爸爸微笑着摸着她的头跟她说:“爸爸很快就来接诗诗回家好不好?”的样子,唐诗真的没办法叫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一声爸爸。
说到底,唐诗真的没办法接受,自己妈妈原来有外遇这么多年。
晚上唐诗在黎蜜家睡得时候抱着黎蜜哭了一整夜,哭的嗓子哑掉,最后才昏昏沉沉的睡去。也是从那以后,以往乖巧的堪如“别人家的小孩儿”的唐诗,好似也随爸爸的去世,一起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