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喝水吗？”

两人已经在牢房里对视良久，却是谁都没有说话。

晏舒以为是类似之前马毅的情况，所以拿出随身的水壶。

烛影摇了摇头，然后一言不发地看着晏舒。

晏舒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心理寻思这监牢的思想改造效果还真不错，前几天还盛气凌人的妖灵现在变成了有些呆滞的闷葫芦。

只有认识她的人才会知道，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无情而狠厉，暴戾乖张只是一副经年累月的伪装。

“我叫晏舒。”

在对方拒绝饮水后，晏舒又想到了这样一个可能，或许她有话想说，但不知道要给眼前人怎样的称呼。

这句话貌似发挥了效用，“晏舒？”

烛影有些呆滞地重复了一句，晏舒配合着点了点头。

“烛影，合理的交换？”

像是在确认着什么，烛影歪着脑袋看向晏舒。

晏舒则是非常开心。

“为什么要笑？”

“因为开心所以笑啊，你前几天把我们打爆的时候不也笑得挺开心吗？”

“并没有开心，杀人杀妖，都不会开心，无法感到开心，无法理解开心。他说，杀戮之后，如果感到累的话，就笑吧，这样别人就会怕你，就不会继续攻击了。”

“那为什么要杀戮呢？明明会觉得累，却还是要继续杀戮，没有杀戮就活不了？不见得吧，你关在这里的几天不是照样好好的，可见杀戮并不是你生活的必需品。”

“可是，如果不杀掉别人，就被会被别人杀死呀。”

烛影迫切地纠正晏舒的观点。

晏舒这才反应过来，过山峰这种同类相食的物种想要活到化形就必须一直杀戮，不杀就会被杀，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杀戮俨然成为了她的本能。

“你说得对。”

晏舒实在找不到理由反驳，想要通过几句话去摧毁一个人根深蒂固的观念实在很难。

“那你为什么会开心？”

又轮到烛影发问了，“是因为我被抓进来了？”

“不不不，虽然你这号嫌疑人被抓确实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但随之而来的的后续工作也让我累得够呛，你不会为累而开心，我也一样。我之所以开心是因为得到了你的名字。在我们缉妖司成千上万的档案中，目前还有许多无名妖灵的档案，归档十分麻烦，就算是重名也比无名要强，你提供了名字有助于我们的归档工作，而在我的记忆中貌似还没有跟你重名的妖灵，这减轻了我们的工作压力，我当然要开心咯，我跟你说啊，除妖师——”

一说到这晏舒就忍不住开始口若悬河，也不管对面的烛影已经开始被他说出的超纲词汇搞得头昏脑胀。

话毕，晏舒才发现烛影的目光比先前又呆滞了几分，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话太多了。

“啊对了，你叫我来是要说什么吗？我给你分析分析啊，以你现在的情况，想出去指定是不可能了，但只要能说出对案件有用的关键线索，帮你申请换个比较舒服的环境我还是能做到的。”

依旧是那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台词，晏舒也说的有些腻了，但毕竟是关键嫌疑犯，流程还是得好好走的。

“不知道算不算关键，那个带领我们的是多目，是一只非常厉害的蜈蚣，他平时并不会经常出现，还有好多好多我不认识的家伙，他们都很强，我打不过他们。”

“好的，首领叫多目，蜈蚣精，手下人才济济，”

晏舒一边在手账上记录，一边接着问，“那有没有关于地点的信息？”

“我看不清东西，很多时候都是红衣姑娘带我走的，上次的地方也是红衣姑娘带我过去的。”

晏舒听闻一拍脑门，他忘了蛇精都是一等一的近视眼，而这条不仅近视眼，而且还是个路痴，虽然不能辨认真伪，但目前能得到的信息也只有这么多了。

收集到有限的信息之后，晏舒准备离开。

“回答我？”

“嗯？”

晏舒停下脚步。

“他们的眼神，就像我的同类一样，贪婪，饥饿，渴望，毫无意义的鞭打似乎能给他们带来乐趣，我无法理解，这就是你们拼命想要保护的人类吗？”

晏舒迟疑了片刻，然后想到了在这个狱卒的权力巅峰之地会发生什么。

“我，并没有想要保护这样的人类，就像我并不打算落井下石伤害你们这些妖灵一样，我觉得每个人处理事情都应该有自己的标准，人也好，妖也好，有好有坏，但不一定要分出个好坏。我朋友也好色，我一定要把他送进监牢里吗？我间接害死了许多人，或许我也应该关在这里？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我们无法决定，无论做什么事情，问心无愧就好，当然，尽可能遵纪守法才是当下社会的处世之道哦。”

听到了这样的回答，烛影若有所思。

“问心无愧？心，心脏，好痛。”

“嗯，有愧疚就会心痛，会心痛的就是不好的事情，感觉还挺好理解的。”

就像是做题前背答案一样，晏舒用尽可能简单方式帮烛影缕清思路。

可烛影却突然掀起囚服，露出雪白的胴&体。

晏舒先是下意识地回头，随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那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一道手掌般大小的烧伤成为了这雪白美景的唯一瑕疵。

“自那以后，一直都很痛，无论怎样都无法治愈，睡着的话就会看到被我杀死的人，就会看到那些不自量力的家伙，我的心却很痛，那是愧疚吗？”

好家伙，感情是物理层次的心痛啊。

这个问题有些刁钻，晏舒一时竟想不到该怎么回答。

考虑到这伤痕是拜自己所赐，晏舒也不好就这么草草离开。

“额，对，对的，就是愧疚，你因为杀了无辜的人，杀了为了保护他人而战的正义之士所以心痛，所以会感到愧疚，这伤痕之所以无法治愈也是因为你内心并不想治愈它。”

晏舒一同胡诌，说得自己都快信了。

“这是个不错的现象啊，证明你已经成功龙场悟道，掌握了我们人类最为基础的道德观，也就是愧疚，这对你以后了解人类融入人类社会有很大帮助啊，值得鼓励。”

“我真的，可以和人类一起生活吗？”

我擦，还真信了。

晏舒看着呆呆傻傻的烛影，突然也开始心痛起来，愧疚啊，这就是骗傻子的愧疚啊。

“嗯，怎么不可以呢？这世道变化可快了，万一哪天上头高兴大赦天下，你不就出来了嘛。”

晏舒说出了这么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作恶多端的晏舒被送进来给她当狱友，这也算是和人类一起生活不是？

出了牢门，晏舒看见谄媚地凑过来的牢头。

晏舒变了脸色，一记重拳砸在牢头身旁的墙上，砸出一个拳印，“看好你的手下，不然我废了你们！”

撂完狠话，晏舒扬长而去，只留下两股战战的牢头在原地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