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淮阳的路上,郑显允看着周遭的百姓还悠然自得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嘴角弯起一抹笑。
“你看他们,过得比京城的我们好多了……”
“你当我们这些世家子弟是什么值得羡慕的吗?”岳朝生看着小道跟茶店老板说笑的年轻人,眼里的悲戚再也藏不住,“我们从懂事起就随着自己的父亲挣扎沙场,昭懿、你大哥、赵枭泽还有我……我们从来不知道惬意安定的生活什么样,我们只知道,明日一个不小心……”
他收回视线,垂下头:“就可能再也见不到亲人朋友。”
“朝廷的打压,即便我们凯旋而归,也没人把我们放在眼里,都觉得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岳父是当朝一等官,但是放眼武官里……能上三品的都少之又少。”
彼年封赏之时,四位少将中只有万昭懿和郑显恪选择戍边,赵枭泽果断请旨回到本家驻地,至于岳朝生……他原本是想在京城靠自己的本事升官,成为武将里的第一人。
郑显允扯了扯手里的缰绳,让自己离岳朝生近了几分:“振作点,有时候你想要的不见得就是适合你的。好好做自己被分派到的每一件事,你未来绝对不会差的。”
“你说的是……”岳朝生歪过头,“你是怎么看出来,这是一场阴谋的?”
郑显允咧开嘴角,他没有回答岳朝生。这件事很明显,如果淮阳真的叛乱,那么京城会很快得知消息,就算温景如想压都压不住。若是背后动手之人是京城的,那周遭地区就很难被波动,但京城内却会掀起巨浪。
骆萧愉正是伪造了淮阳叛乱的书信,让兵部先乱,而后文臣在朝堂搅和,只会加深皇帝与武将之间的误会。尤其是把万昭懿纳入后宫这个决定,不少人都在背后骂骆萧惟是个爱重美人的昏君。
他随着郑和渊进了几次兵部,特意看了看那几个奏请镇压淮阳叛乱的折子。依照锦朝上奏要求,地方官上报州官,州官上报朝廷对应的衙门,衙门官员分折子给掌事官员,最后才到皇帝手里。这一级一级都是要盖自己的官印,但是这些折子上只有京城官员的官印,也许这伪造了一种越级上报的紧急事态,造成兵部官员没有细细查看这些。
结合温宁云跟他讲过的朝堂三派局势,郑显允迅速反应过来这是个阴谋。至于万昭懿在入宫前被骆萧惟召见只是一个障眼法,为的是让万昭懿提前知道宫里的暗桩,以及让骆萧愉放下戒心,因为他绝不会再把万昭懿这员大将放回边疆。
“多余的等我们会合之后我自会解释。”
从京城过来,谁知道这一队里有没有骆萧愉的人,他可不想下线这么早。
“不说就不说,切!”
岳朝生扭过缰绳,恨不得离郑显允八丈远,顺带给了他一个白眼。郑显允除了回以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外,什么都做不了。
淮阳赵家,赵枭泽悠闲地坐在院中闭目养神,一个卫兵从外面匆匆疾步而来,仔细看还能看到他额上的汗。
“出什么事了?他们俩路上不顺利?”
“少爷,他准备动手了。”
他……正是骆萧愉。
赵枭泽轻阖的双目陡然睁开,嘴角的笑令人不寒而栗。
京城成王府,骆萧愉今日又称病不去上朝。此刻他正对着镜子梳妆,不错,今日他又约了周兰溪外出游玩。他可太喜欢周兰溪这个蠢丫头了,从她口中可以得知很多武将内部的消息,还能第一时间知道郑显允他们行进到了哪里。
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快实行下一步。
他的人马分成两队,一队埋伏在赵家附近,一队在郑显允他们入城的必经之路。两队同时动手,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这三个人一旦被杀,朝中就再无能跟西戎抗衡之人了。西戎在外,他在内,就能把大锦朝的命脉掌控,届时等他登基,若是西戎王不听话,他还会启用早年安插在西戎的暗桩将西戎王杀掉。
若没有这一步棋,他怎么敢与虎谋皮?除此之外,他也在等着蓝玉的好消息,他相信蓝玉绝对可以把万昭懿狠狠踩在脚下,万昭懿没了,他就更没有后顾之忧了。
“所以娘娘,要我说,您就主动点,直接问陛下,他每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曹鹤蕴走在万昭懿身后一步远的位置,低声恳求。
“我看你嫌我万家的日子过得太好。”万昭懿转头横了他一眼,“我都自身难保,还顾得了他?”
“谁自身难保?”
话音一落,万昭懿、曹鹤蕴、荣娘皆是愣在了原地,三个人的眼里情绪万千,谁也不敢回头。
骆萧惟此刻一身朝服,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朝他们仨踱步过去。
“陛下……”万昭懿苦着一张脸跪地请安,“臣……臣妾……臣妾是来……”
她本来就嘴笨,寻求庇护这话更是说不出,这简直是把她的骄傲摔在地上狠狠踩。
“起来吧,有什么事进去再说。”骆萧惟说话间,眼神看向了一旁低头不语的曹鹤蕴。
曹鹤蕴不用抬头都知道前主子看自己的眼神什么样,这万娘娘来跟他有什么关系,不是他强迫来的!怎么搞得像是他惹了人家不高兴似的……
进了乾元宫,骆萧惟看着拘谨无比的万昭懿,出言嘲笑:“朕还不知道,朕的昭武校尉竟是个像鹌鹑一样的?”
“谁说的!”万昭懿登时便不服,视死如归地抬头直视骆萧惟,“来见你,是我不得已为之。你若要笑便笑吧……反正……我早晚都是个死。”
“谁不是早晚都是死?”骆萧惟收了笑,眸色清澈地看着她,“但是万校尉,不,万昭仪,你该知道你的身份是什么,该用什么身份跟朕讲话。”
“臣妾……”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跪地行宫礼,“臣妾心知在宫中举目无亲,陛下是召臣妾入宫的,是臣妾唯一能依靠者。臣妾……祈求陛下庇护……”
骆萧惟没想到万昭懿这么快服软,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因为这根本不是万昭懿该服软的地方。
他不再掩藏自己的不悦,神色也不再温柔,多了几分冰冷的责怪:“你从前打仗时,若是遇上难敌的对手,也会写信让你爹出马?”
“怎么会?那根本来不及。”
若遇难敌,她只能以最快速度查出对方的弱点,调整计划迎敌。
“那你如今身在后宫,就对淑妃和赫连太妃束手无策?被她们随意拿捏?她们就是什么无懈可击的人?”
“自然不是。”
骆萧惟的声音也冷冽了许多:“既然不是,你昨日入宫,今日来向朕求哪门的救?”
万昭懿震惊地瞪大双眼,她怎么又预判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