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耳如何也没想到，最前发难的并非华胥联盟，也不是诸越，更不是前朝南执戈赵季禅，而是自由之城。

虞耳不敢怠慢，叫上南宫断，策马赶往西面平原。南宫断骑术不如虞耳，落后一些。

夏王朝与华胥联盟划水而治，水，是浣衣河。浣衣河上游平分边塞，北是塞北莽原，南是塞南平原。

塞南本是华胥属地，北狄屡屡南下牧马，最远越过浣衣河。

当年北执戈严厉奉命率镇北军驻扎塞南，依托流火山地，以浣衣河为天然屏障修筑流火要塞，守护王朝北面边疆。

夏天子少鼎并不愿和北狄大动干戈，派遣其女嫦娣北上出塞，与北狄和亲。北狄何等野蛮，次年扣押夏人使节武子胥，天子一怒，下令征讨北狄，宣扬国威。北执戈严厉以老迈之身奉命出征，夏天子担忧其老迈，命讼官严肃随军出征。

北执戈严厉以老迈之身，率镇北大军，收地三百里，不幸遭遇穷羽射杀。

其子严肃代北执戈，拒收塞北等待援军，寸土不退。

虞侯虞伯又奉命接替北执戈，率虞人驰援镇北军，连月溃败，失地三百地，折损两万兵，畏罪潜逃。

某位镇北军军中百夫长收拢残兵，蛰伏塞北，越冰脊山，擒北狄王，封狼居胥，禅老鹰山，饮马不归河，天下震颤。

自华胥联盟初代帝君姜伯青年时射杀北狄王，此后南方各族与北狄争端，胜少败多。

那位军中百夫长封江侯，败北执戈，一时风头无二，又卷入摄政君案沦为囚徒，最终叛国出逃，纠集追随者在流火要塞筑城。

一座恢宏坚城成为王朝北方屏障——自由之城。

江侯过后，王朝第四位北执戈是戎侯戎戍，戍守塞北。

虞人与自由之城并无多少过节，若是较真，只有当年江侯出逃到流火要塞，建立自由之城，夏王朝曾纠集重兵进攻自由之城，虞人自然也出兵。

华胥联盟闻讯出兵，两大势力隔河对峙，最后不了了之。

龙驹疾驰二十里，虞耳遥遥望见自由之城压境大军，他一路思索，不知为何自由之城要在要紧关头发兵，为勤王？还是为争天下？

夏邑西面二十里，夏水平原。虞夏之争留下的痕迹尚且清晰，这里，有两万戎骑折损于此，还有戎侯戎戍之子，戎骑统领戎毅。

现在，自由之城重兵前来，数目不算多，也不算少，约摸万余。

追捕子修的虞人武卒以骑兵为主，不过两千，暂且由泰山徒约束，并未引起摩擦。

见虞耳赶到，虞人武卒有了主心骨。虞耳无暇顾及其他，带泰山徒、泰山奴二位上前百步，与自由之城大军相隔一百步，喝道：“我是虞人首领，虞耳，贵部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不知贵部为何而来？”

自由之城一方，两人出面，一老一少，老者坐在马车上，提剑少女策马。

虞耳与两人相隔十步，有些诧异那位名震北狄的江侯并未出面，与两人互相打量，都不认得。

那位老者朝负剑少女点头，负剑少女朗声道：“我是江侯之女，奉江侯命令来勤王。”

虞耳轻笑一声，一个女娃，也配和自己对话？他按捺不悦，问道：“不知江侯在否？”

负剑少女觉得自己被轻视，颦蹙眉头，举剑道：“虞耳，你弑君窃国，该当何罪？”

虞耳越发不悦，被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指着鼻子骂，诚然不爽，碍于江侯面子，也没发作，策马返回，道：“还请转告江侯，见面一叙。”

少女策马追逐，呵斥道：“我杀了你。”

虞耳安稳如山，泰山徒出手，将负剑少女打落下马，分寸拿捏恰当，并未伤及筋骨，当然，皮肉伤也免不了。

虞耳回头，忽略负剑少女一脸愠怒，讥笑道：“女娃子家家的，还是不要舞刀弄剑，小心伤了自己。”

负剑少女戒备后退。

南宫断迟迟赶来，目睹这一幕，埋怨一句，又上前问候负剑少女，最后朝马车上老者行一个华胥礼，双手作掌状平放胸前，深深颔首，恭敬道：“南宫断见过伯父。”

虞耳重新审视老者，问道：“老人家是子丑大人？”

负剑少女冷哼一声，牵马返回，一瘸一拐，与老者小说说话。

老者与负剑少女说了一阵，这才正视南宫断，问道：“竹儿可好？”

南宫断恭敬回答：“回伯父，还好。”

“还好？”老者冷哼一声，命车夫驾车上前，怒道，“我怎么听闻竹儿她受气回西陲了？”

南宫断一脸愧疚，当年随虞凫回华胥寻亲时，并未见到子丑，倍感遗憾。后来听闻子丑去了自由之城，特地前去拜访，本想尽一尽孝道，接老人去西陲养老送终，被回绝。此后每年，南宫断都会亲自拜访子丑，从不间断。

虞耳朝子丑行一个虞礼，道：“子丑大人，虞凫既是南宫断的妻子，也是我的姐姐，我二人向来对她言听计从，如何敢得罪？”

子丑凝视虞耳，讥讽道：“你虞耳靠十万武卒打下天下，可喜可贺啊。”

虞耳听出子丑话里意思，回答道：“子丑大人，覆夏，虞凫是首功，我父王他刚愎自负，虞凫是生他气。如今我父王不幸蒙难，我已遣人请虞凫回夏邑。从此，天下为我们姐弟共有。”

“虚伪，”子丑不留情面拆穿，道，“虞伯死活我管不着，我只知道我女儿受了气。”

虞耳皱眉，毕竟死者为大，直呼名讳实在冒犯，又不好动怒，藏好不悦，道：“子丑大人，我并未为难过虞凫。”

“除了竹儿，还有件事，”子丑徐徐问道，“我家孙儿子修，至今没回华胥，我特地带几个人来接他回去。”

虞耳胸一闷，万人大军压境，这叫几个人？分明是兴师问罪。

虞耳忽然庆幸自己未曾为难子修，抛开华胥那层关系，眼前子丑在自由之城与江侯平起平坐，得罪不起。

子丑目光冷漠，道：“我这人很护短，我方才抓了几个斥候，听说你们还为难了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