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礼拎着食盒,低头跑过小巷,却被来人拦住。那人躲过食盒,打开瞧一眼,摔翻在地,冷喝道:“囚徒就该吃牢饭。”
舒礼咬牙去捡食盒,那人又一脚踩在食盒上,脚上用力将食盒踩破。
“舒礼,回来,”子修上前将舒礼护在身后,目光先落在食盒上,再落在踩在食盒上的脚上,最后移到脚主人那张狗脸上,笑道,“这食盒是曲正打造,值三匹骏马。”
那人抬手轰出一拳,被泰山龙象拦下。两人身形皆是不动,看得出膂力相当。
纵观虞人军中三万人,膂力比得上泰山龙象的只有寥寥数人,而来人年纪不大,倒是傲气十足,身后扈从七八人,皆是有头有脸人物。
鱼龙师千夫长,有望成为未来鱼龙师统领的翘楚——马丕。
泰山龙象挡在子修与舒礼身前,质问道:“鱼龙师的人来囹圄有事?”
“自然有事,”马丕目光越过泰山龙象,落在子修身上,道,“好好珍惜活着的时光吧。”
子修仍旧纠结食盒,道:“你叫牛丕还是马丕来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食盒出自曲正之手,得值三头骏马。想必你该听说过曲正吧,木工技艺祖师,北边华胥城和夏邑贵族所用的家具都是传于他的技艺,还有浣衣河那座流火要塞,由曲正带领木匠、工匠扩建为一座恢宏城邑。当年夏王朝大兴土木,夏天子少鼎亲自请曲正来主持夏邑学宫修筑一事,顺便做了这个食盒。”
马丕笑道:“早听说子兰有才无德,生个孽子更是无才无德,只有一张臭嘴,闻名不如见面啊。”
“彼此彼此,”子修冷笑道,“听说虞人有位马姓女子……”
话音未落,马丕满脸狰狞,暴怒上前,被泰山龙象拦住。
“泰山龙象,别怪我不客气,”马丕一言不合与泰山龙象动手,两人缠斗之间,不忘吩咐道,“给我上 。”
扈从七八人,在军中身份都不低,最少也是百夫长,最熟一人自然是牛古力。七八人犹豫不前,显然不敢惹事生非。
子修接着说道:“那位马姓女子,奇丑无比,三十多岁无人敢娶:偏偏又风流浪荡,藏一根虎骨棒槌,专挑落单男子下手,敲晕掳到野外。后来生了个儿子,扬言是马神赐子。”
马丕怒不可遏,与泰山龙象拳脚相加,怒喝道:“牛古力,给老子打死他。”
牛古力后退一步,诉苦道:“虞耳大人找我谈过话,不得为难子修。”
倒是有四五人摩拳擦掌,步步逼近。
“住手。”小巷外传来一声娇喝,偏偏无人敢忤逆,悉数停手,显示出声音主人身份不俗。
“西陲统领。”牛古力朝来人行虞礼,松一口气,幸好没鲁莽出手。
虞西陲不入小巷,停在马丕和泰山龙象之间,呵斥道:“马丕,你好大胆子。”
马丕指着子修,怒道:“西陲,是你好大胆子。马丕尚且知王上提携之恩,西陲却念念不忘杀你祖父之人。”
“我的事,轮不到你管,”虞西陲面若寒霜,道,“还有,尊卑有序,我是王孙,你该叫大人;或者按军中职位,我是统领,你未来可期那也是未来,现在不过是千夫长。”
马丕冷喝一声,怒视子修,威胁道:“我已联名三军将士请命,弑君者,务必陪葬!”
“走,”马丕转身,与虞西陲别过时微微颔首,“西陲统领,告辞。”
“慢着,”子修叫住马丕,笑道,“那个食盒,曲正出品,价值三匹骏马,送到东郭家就行。”
虞西陲关切询问泰山龙象:“表哥,你没大碍吧?”
“我和马丕自小打架,没事,”泰山龙象识趣,知晓虞西陲意在子修,招呼道,“舒礼妹子,我送你回去。”
舒礼捡起破碎食盒,快步离去。
小巷里只剩下子修和虞西陲,虞西陲始终没正眼看子修,正要转身离去时子修道一声谢。
虞西陲收住脚步,转过身,与子修相隔六七步,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子修率先开口打破尴尬局面,道:“你不是让羊羞问我什么时候有空?现在有空了。”
虞西陲苦笑一声,问道:“父亲没为难你吧?”
“做做表面样子给别人看,否则也不会派遣泰山龙象看押我,”子修退回囹圄,又出来,道,“我好着呢,进出自如。”
虞西陲点头,又说道:“射杀祖父的另有其人,你姑父正在搜查夏山,到时候还你清白。”
“我知道是谁,”子修沉吟片刻,说道,“当时我距离虞王一百五十步,显然射杀虞王那人藏在山上,至少一百八十步开外;一般一石弓能射一百二十步,能射一百八十步以上至少得两石弓;能开弓两石,如此膂力,恐怕虞人也只有泰山家兄弟、父子三人和马丕等寥寥几人;能一击命中且射杀虞王,光有膂力不够,还得箭术卓绝。”
虞西陲试探性询问:“穷羽?还是第五?”
子修摇头否决,说道:“要是穷羽和第五这两位还在壮年,自然可以做到。况且这两位大概都死了,自然另有其人。”
“云上鹰!”子修确凿自己的猜测,说道,“云上鹰大概率是穷羽调教出来的徒弟,自穷羽和第五过后,箭术冠绝天下,且膂力过人,当初我与他驰骋塞北,射杀恶狼无数。”
虞西陲知晓子修后面那一句是谎话,也没拆穿,道:“我会和父亲说明。”
“还有事没?”子修问道。
虞西陲一怔,摇头,说道:“那我走了。”
“好。”子修目送虞西陲离去,小巷转角处,羊羞牵马等候。
“膂力不显,履历倒是惊人,难怪人人叫我祸害,”子修自嘲一声,从袖里抖出刻刀,在囹圄土坯墙上刻下数行字。
初耕耘,从弘农,春遇旱,夏遇涝,秋遇蝗。
再放牧,从相父。一遇虎,二遇狼,三遇病。
又学医,从草木子,医牛死,医马死,医人死。
遂从商,从盈亏,遭贼窃,遭匪劫,遭兵祸。
乃学文,从子兰,学四艺,烤青竹,焚学宫。
后学武,从虞耳,学骑射,发一矢,射虞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