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件事后，我时常趁守卫弟子不注意偷偷来到延泽殿，试图将魔界奸细一事告知掌门。但每一次，不是被守卫弟子逮到扔出去，就是被人告状被撵了出去。

我心有不甘，是了，我现在已不是首席大弟子，如今的我气息被人察觉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开始思虑宓仲平在悬崖欲陷害于我时，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与之前听到的对话结合看来，他是觉得我还有利用的价值，所以选择留我一条残命？怪我遇人不淑、识人不清。

这一日，我终于找到机会，顺利地避开了守卫弟子潜入延泽殿，主位上的容颜明明半个多月前才见过，却恍若隔世。我像往日给掌门请安一样，恭谨端庄地走过去……那正闭目养神的眼睛却忽地睁开，眼里充满了嫌恶。

几日不见，那人见我的眼里便只剩下嫌恶了么？我忍住心头的难过，迫于眼神的压力，在离他一丈处停了下来。

“风有涯？”在叫唤到我时，钟月霖好似又恢复到初见时对我的态度。可他是我的恩师，我不能忘，我做不到。

八岁那年我就跟在了师父身边，一直到今日，早就已经如同身生父亲一般。他待我好，外出游历归来时还总会给我带小玩意儿，虽然我知道其他长老的弟子都有，但我一直觉得，我在师父心中是不一样的。

我敬重他，正是知道没有他，便不会有今日的“慕容枫”。

一阵短暂的沉默。

“是来认错的么？”他再清楚不过了，枫儿从小便是这性子，惹了长辈们不高兴，自己犯了错事被罚都会一个人难过好一阵，但事后他又会回来给大家认错，好几次……每一次大家几乎都不忍多加责备他。可这一次，非比寻常。钟月霖问完话并没有抬起头，而是看着掌中关于林修的历史记册。

“不是，我来是想告诉掌门，门内弟子宓仲平乃是魔界奸细。”我身板挺得直直，话语不卑不亢，但在钟月霖的耳中却成了丝毫没有悔过之意，这让他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他看着下方那个才十六七岁大的稚嫩少年，眼里充满了仇恨，叹息着摇了摇头。

“如若不信，可传他前来对峙！”我不甘的眼神对上钟月霖，他微微一愣，似乎被我说服，悠悠开口道：“传宓仲平。”

不过多时，宓仲平便来了，他穿着一袭青衣，着凌云冠，好不潇洒。他进殿时未曾看我一眼，直接忽视了我，向掌门作了一揖。来的人竟然还有聂云照、莫清尧、闻东鸢、洛风、拓拔鸿、欧阳非玉等几人，看架势像是来凑热闹的，钟月霖却是默许了。

“宓仲平，这位外门弟子刚刚对我说，你是魔界奸细，请问可否属实？”

宓仲平胸有成竹。“回掌门，弟子并非那位外门弟子所说的魔界奸细，还望掌门明鉴。”

宓仲平话音刚落，我愤恨地念起诀，催动剑身，朝着左侧前方的宓仲平砍去——

“你星子铭师叔把剑赐给你不是让你斩向自己的同门的！”倏地一线蓝光而来，一道强大的力度将即将砍下的剑挑开。掌门钟月霖昂首挺立在上方，真气流转，迫压得我几乎连呼吸都不得。

看着宓仲平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无法想象自己此刻是如何狰狞的面目。浓重的恨意和不甘在我神识里席卷，像是一头莽撞的怪兽，得不到新生的解脱，急躁难耐。

“没想到慕容师兄被废了功力也还是如此地厉害呢！”聂云照发出一声感叹，我一时竟不知他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落井下石。

“你！”我愤恨地瞪着聂云照。

“慕容师兄，冷静冷静，掌门这不是尚还在调查么？”聂云照插口道，颇有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意味。

“勾结魔界，陷害同门！”钟月霖一字一顿，字字珠玑。

“风有涯！你可知罪？”大殿上洪亮的声音传下台阶，换来的却是一阵死寂的沉默。

突然！只听耳畔一阵风声，我整个人被卷起被扔出了数十丈外。

胸腔内一阵憋闷，“噗啦——”一口鲜血自我的喉咙喷薄涌出。我一膝跪地，勉强稳制住了身形，不甘地朝大殿方向望去。

将这一切收入眼中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他和慕容师兄长得好像啊。”“是啊，简直一模一样。”“可是慕容师兄不是在赤水山的时候就死了么。”

我听着内门弟子甚至其中几个令我熟悉的声音的谈论——对我的“死”没有带一丝的尊敬，丹田处一阵绞痛，我咬了咬牙，将涌上的腥甜一一吞下，疼痛的知觉未减分毫，反而内息像是一头被囚禁多年的魔兽突然被解除禁锢一样倒头乱窜。

“弟子……知罪。”

整个人不知怎么摇摇欲坠，晃到了宗门外，几个弟子见着我吓得不敢上前。

这一离开便是两年，这两年内没有人过问“慕容大师兄”的去向，很多人都渐渐接受了他死于赤水山的事实。

时间能够冲淡一切……

“喂！”走着走着发现背后有个声音叫我，我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我如今所在这个地方乃是临海覃州，最富盛名之地，天子脚下，也是距离皇都最近的地方。这里有着许多琳琅满目的物品和繁华热闹的风土人情，在这待了几日，心情开朗了不少。

许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打扮，她打量起我，我隔着斗笠瞧她，大约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见她无事，我抬起脚便要离开。

她却跟了上来。我顿住脚步，用低沉的嗓音询问：“小姐究竟有何事？”不料她以惊人的速度将我的斗笠挑了下来，我不明所以地看过去，远山黛眉，倾国倾城，佳人如是。

“你是江湖上的人吗？你一定会很多武功吧！”如泉水清澈一般的声音从她口中流出。

“不错。”我随意敷衍了事，想着该如何尽快摆脱这个女孩儿，独自前往游山玩水。

她忽然走到我身前拦住了我的去路，让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化作她的背景。我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想开口又唯恐失礼冒犯，斟酌片刻竟一个字都未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