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前脚听得这消息,后脚便去了寿宁宫一趟。
太后见着他来也不惊讶,手指上尖尖护甲拨了拨小香炉中的已经燃尽的香灰,并不出声对皇帝说话。
皇帝瞧见太后对他做出这副模样便知太后在此事上不会轻易松口,面上颇有些无奈地在太后对面椅子上坐下,问她:“犯错的是皇后而非宸妃,母后并非不知,何故要罚宸妃禁足?”
太后手上动作停了停,因着年纪增长而逐渐有些向下耷拉的眼帘抬起一些看着皇帝:“宸妃身子不好,哀家让她在伏莘宫中休养,可不是你口中的禁足。”
话是如此,可燕云照昨夜走时人还好好的,见了太后一面便抱病宫中,任谁也知道太后的意思。
皇帝自然也明白太后话中的意思,这回却不愿如往常一般顺着太后的意思向下说了,反倒微微皱了皱眉,佯作未听出太后话中的意思,对太后说:“那朕今晚便去伏莘宫歇下。”
皇帝怕太后还要出声劝他,说着便转身要走,心中打定主意不论太后待会儿说什么话,他都不会回头。
“好,你去。你若是觉得她在后宫里头不够招人嫉恨,你便去吧。”
太后看着皇帝的背影,眉眼神情淡淡,半点不担心皇帝听了她的话会毫不在意地转身走掉。
太后到底是了解皇帝的,皇帝远远听见她的话,即便是将将要走到门口,脚步也堪堪顿住,转身再度看向太后,问她:“母后是什么意思?”
太后见着皇帝转头,面上半点意外也无,只继续将话向皇帝心上戳:“宸妃来圣朝不过两年,平白遭了多少祸事,皇帝以为是因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皇帝偏宠燕云照,像个不知轻重的小孩,得到了就不肯撒手。
皇帝并非就全然不理会后宫中诸事,这样的事情皇帝又如何不知,只他总想着自己是天子,定能护住燕云照不受了旁人暗害。
皇帝看着太后不吭声,太后觉出他是态度软化了些,也便不再逼他那样紧,反倒缓声劝他几句:“如今哀家让宸妃在她宫中休养,宸妃便是心中有怨也不会怨你,你便将心分分,也让她不那样招人红眼。”
这话皇帝是听进去了,只心中总不愿意让燕云照平白无故受了一通罚,并不肯应下太后的话。
太后见他不肯应下,想了想,给他举了个先帝在时的例子:“皇帝莫不是忘了先皇身边蒋贵妃的下场?”
蒋贵妃是先帝生前最宠爱的妃嫔,先皇病重垂危时,她膝下的二皇子与皇后所出的太子为了皇位互相争斗,先皇有心无力照顾不了她。一日蒋贵妃被先皇后派人悄悄掳走,将脸画花了钉在棺材中活生生将人闷死了。
皇帝还记得他跟在二皇子后头找到蒋贵妃时,她两手直直向上伸着,平日里细心修养的指甲盖都因为抓挠棺材板而裂开,身着锦绣华服,却满身满脸都是血。
他只觉得可怕,只觉得背后发凉,却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有可能发生在燕云照身上。
“你再接着宠她,不论最后谁当了皇后,总是容不下她的。”太后摘了方才在小香炉中拨弄过的护甲,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看着皇帝说,“你喜欢个妃子原是没什么事的,只你不该想着专宠她一人。”
皇帝到底还是走了,只是离开寿宁宫便回了圣宸宫,并未如他自己原先打算的一般去伏莘宫。
太后看着他背影,直到逐渐远远地瞧不清才收回目光,灵衣走出来拿着帕子擦拭桌上一小搓灰,便听见太后慢吞吞叹了口气:“怎的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灵衣眼睫颤了颤,放下手上拿着的帕子,绕到太后身后去给她捏了捏肩膀,轻声说:“娘娘不必太过忧心,皇上和容公子都会好好的。”
太后拍了拍灵衣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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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被太后娘娘禁足这许久,皇上也不来瞧瞧娘娘。”
芸娘想起方才在宫中四处听闻的风言风语,进内殿时不免就对燕云照抱怨了一句。
燕云照正倚在窗边修剪摆放在桌上的盆栽的枝叶,听得芸娘说的话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又不太在意地低下头去:“若是皇上能来看我,那还叫禁足么?”
芸娘看着燕云照有闲情逸致的模样,还当她不知她话中的意思,又强调对她一句:“宫里宫外的宫人还不知这旨意的太后的意思,还当娘娘哪里惹恼了皇上,都以为娘娘要失宠了。”
“我都不气,你气什么?”燕云照看她一眼,将手中花剪子递到她手里,调侃她道,“莫不是我不受宠了,旁的宫人给你气受了?”
芸娘听着燕云照的话愣了愣神,回想了想旁人对她的态度才讷讷回答燕云照的话:“那倒没有。”
芸娘也只消停了片刻,见着燕云照转身歪在榻上看书,又凑过去神秘兮兮地对燕云照说:“娘娘您不知道,这几日各宫中的娘娘们大冬日的成日成日在御花园里闲逛,这个弹琴那个唱曲儿,就等着偶然碰见皇上呢。”
“是吗?”
这倒叫燕云照有些意外,毕竟依她看来,宫中这几个妃嫔中会这样做的人并没有几个。
也不消燕云照开口问,芸娘见着燕云照对这个有些兴趣,又倒豆子似的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与燕云照听:“最先是容成贵人在太液池边唱曲儿让皇上听见了,皇上便同她一起逛了逛御花园,当夜便翻了容成贵人的牌子,将容成贵人晋了一位,过几日便是吉日,待旨意下来了,容成常在就是安嫔了。”
燕云照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问了一句:“容成常在的名字里是不是就有个‘安’字?”
芸娘停了停,思索过后应了一声:“是有的,容成常在闺名容成安春。”
哪里有将宫嫔中名字的某个字作为封号的,这未免显得皇帝太不将她放在心上。
这样明显的错掖庭自然不敢犯,那这便只可能是皇帝亲赐的。
这便奇怪了,依着皇帝的表现,怎么说也是有两分喜欢这容成常在的,何故要如此给她取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