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的，赵月爸爸新丧三年之内不能贴对联，但是大红灯笼还是买了一对儿，妈妈说咱也要热热闹闹的不能让外人看咱笑话。

90年代有一个很流行的词叫“万元户”。就是表示家里有钱的意思，赵月家每个月能收个1000左右的房租，在那个时候就不算少了，供她们姐俩念书倒是绰绰有余，妈妈心里也念叨着多亏孩子他爸折腾出来这几间房子，不然娘三个还真不好活了。

东北的冬天很冷的，经常下大雪。白天温度高些，雪就化了，到了晚上温度低了雪又冻上，然后第二天再下一场雪。那路面上面是雪，下面是冰，走起路来刺溜刺溜的滑，人在上面经常会摔跟头，车胎都打滑，其实还是很危险的。

但是东北的冬天又是非常热的，这指的是楼房里有暖气的人家，暖气基本上都是工厂烧的，都是本厂职工那当然是使劲烧了。这就导致大部分楼房里面甚至要穿半袖了，屋里太热，有的人家都开着窗户，这跟外面冰天雪地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这只是楼房，平房居民就比较遭罪了。赵月呆的这个城市在那个时期还算是全国大城市了，因为人口过了百万，主要生产煤，被誉为“煤都”。那时候山西的“煤海”还未被发现。这个城市出产的煤在全国来说是最好的，而且还有独特的地方就是都有煤精。全中国的琥珀大部分都来自于这个城市。可是那个年代琥珀的价值还没被发掘，老百姓并不知道这些黄黄的晶体的价值几何？反正至少赵月在烧炉子的时候经常看到煤块里有一块块儿的黄色晶体挺好看的，往炉子里一扔火烧的可旺了，有的时候还会发现黄色晶体块里有小虾、小动物的玩一会也扔到炉子里，噼啪的炉子好像都挺开心的。如果换做现在那些专门倒腾琥珀的人看到的话，她们的心恐怕都能被疼死，那得多少钱啊？可是在当时这些东西就是逗小孩子玩的，随便煤堆里一找就能找到一大把。

现在前院里还有三户没回老家过年，除了一个单身的剩下那两家都是三口人。他们就为了过年这几天生意好，比平时能多卖出好多钱来。

他们说回家里也是很冷的，南方的冷和北方又不一样。南方是阴冷，虽然温度没有北方这么低，但是晚上睡觉被子都是湿的，再加上也没有北方的炕，只是做饭炒菜那点热乎气，就只能靠人硬抗。北方的冷是干冷，晚上只要把被子捂热了基本上就全身都暖和了。想来想去，一方面可以多赚钱另外一方面也是天太冷了，他们的孩子太小不想折腾，赵月听他们形容南方的冷自己都哆嗦，心想我将来一定要去见识一下。

爸爸当初建房子的时候是有考虑到这点的，每间屋子里都修了站炉子。所谓的站炉子就是一个圆圆炉台子连着一根粗粗的筒子伸到房顶，然后再接一段横着伸到屋外，炉子可以烧水，做饭。也可以烧些煤碳一直让炉子热着，屋子里就暖和了，炉筒子就是把煤烟给引到屋外去。

学校那时候也大多是平房，就这个站炉子的事儿，赵月上小学的时候，她们班一个女生就闹出了一个让同班同学一辈子都不会忘的笑话，学校冬天烧站炉子的时候老师都会反反复复的嘱咐让同学不要靠近，挨着炉子近的同学都快被烤熟了，离得远的就上课冻得直跺脚，于是老师就总是让她们来回换座，一天中午，她班有个女生因为座位离得远了，脚都冻得没知觉了，下了课就把脚直接伸到炉台子上面取暖，力道没掌握好，脚一下子就沾到了炉台子上，炉台子里面烧的通红通红的煤，只是轻轻地沾了一下她就躲开了，不过就这一下，袜子直接就被烫化了，那个时候的袜子基本上都是尼龙袜，很迅速的整个袜子就剩了袜腰，这倒没啥，主要是那股烧猪蹄子味道扑面而来，臭哄哄得简直没法形容，熏得大家四散逃跑，中午饭都没办法吃。外面天寒地冻的又不能开窗，整个一下午同学们还有老师都被熏成了猪肝子脸。于是从那以后全班同学都知道那个女生的脚的味道奇臭无比，其实或许有什么科学原理能解释下这个臭味的产生，可是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梗一直到多年以后同学聚会都还会被说起。想起那个味道大家就都哄堂大笑。反正那女生从那以后就刻苦学习，立志要离开这帮知道这个小插曲的同学，一个都不行，结果她真的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也果真没有一个知道这件事的同学在其左右，这也算是一个励志的小事故了。

在说这出租房，站炉子虽然有，但是没有跟炕连着，炕上依旧是凉的。90年代东北，三九天冷起来是非常可怕的。一次，赵月听奶奶说，村里有个人在外面呆的时间长了一点，觉得耳朵痒就随手一扒拉，耳朵立刻冻掉了。赵月没亲眼看到，但是奶奶说的时候她相信了，因为那种冷就是能把人生生冻哭的冷，赵月就被冻哭过，当然了这很丢人，她自己后来是决口不提的。

那两户三口之家的孩子都很小，有一个才能坐起来，还不会走路，两个小孩子手上和脸上都被冻出了冻疮，妈妈说炉子虽然是暖的，但是炕和墙都是凉的，小孩子成天在炕上爬，屋子又小，门一会开一会关的，孩子肯定得冻着了。眼看着三九天还没过去呢，怎么也得熬过六九，这两个孩子的冻疮看着也是让人心疼。

妈妈考虑了两天就跟赵月商量。

“月，要不你去南屋睡，南屋是床正好你不上火。中屋我寻思着让那两个小孩子上来住几天，你看那小手小脸上冻得皮都快烂了，我跟小菲在东屋住，就凑合半个月，大家忍忍，等过了六九天气暖和了，就让他们下去。”

“行啊，那有啥不行的，要不这段时间总烧炕，我这嗓子都开始发炎了。正好，没问题，我去收拾收拾，以后我就住南屋那边，也清净。”于是赵月领着小菲就去收拾南屋。

爸爸再盖这个房子的时候设计的就是三套房的格局，一进门左侧是中屋，右侧是东屋，沿着走廊绕过中屋的厨房就到了南屋。南屋也是独立的一套，右侧是一放杂物的小仓库，屋子里有一个铁板的盖子，能直接沿着楼梯走到下面一楼储藏间。中间是厨房和卫生间，然后左侧进去就是一大间卧室了。说实话人少的时候，这个南屋是有点冷清，因为那边那两间挨着，这间要绕很远才到，而且有一个能通到一楼的铁盖子。有时候让爱看恐怖片的赵月觉得怎么有点阴气森森呢？其实就是没人住的原因。

赵月搬到了南屋，中屋腾出来，妈妈就让那两家把小孩子送上来了，正好上回小菲的獾子油还剩下好多，娘三就精心的照顾那两个孩子，那几家人也是忙着去做生意了。

妈妈有时候很佩服这些外地人的，他们太能吃苦了，起早贪黑的从来就没听过他们抱怨，相比之下东北人确实有些懒。这也可能是安逸的太久了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