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月被小叔推着，被大家簇拥着上了二楼，她只是刚上到了平台上，一群人见到她就开始嚎啕大哭，她一哆嗦不敢往前再走半步。

平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挖了一个大坑，用彩色的玻璃丝布围了起来。

亲属们都涌进了屋子，哭声震天。

隔壁的王婶儿走过来，“孩子，去看看你爸，给你爸磕个头。”

赵月被大家推着往屋门走，走廊中间放了张床，床上蒙了个白布单。赵月知道那下面是谁，可是她就是不想看清楚，她不想进屋。嗓子处再次涌来一阵一阵的酸楚。

她听到了妈妈嚎啕的哭声，看到了所有人眼睛红肿的看着她，可怜她的目光。她默默地走到白布前面。曾经她以为只有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场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真实的遇到，一切都是假的吧，或许等我梦醒了。爸爸还会摸着我的头吧。

她没有磕头，而是小心翼翼的掀开白布。

爸爸的头发很干净。高高的鼻子，这是让赵月非常羡慕的，因为她的鼻子像妈妈不好看。爸爸多帅啊！赵月还在看，还好没有血，没有伤，爸爸应该是没事吧，万一她回来了，爸爸就坐起来了呢？

她绕过爸爸的头，转过身来正脸的看着爸爸，嘴唇是紫色的，牙齿上有沙子。她看向四周，这些亲朋好友也都竭力的在控制自己不发出哭声。她望了望，伸手就去擦爸爸那洁白牙齿上的沙子，她觉得没事儿啊，把沙子擦干净了，如果嗓子里有就抠出来。只要她把这些可恶的沙子抠出来，或许爸爸就能大喘一口气然后坐起来了。要快点，时间来不及了呢，于是她加快了速度想撬开爸爸的嘴，她要把沙子抠出来。

周围的人见状都过来拉开她，她突然跟疯了似的，“你们放开我，你们没看到我爸嘴里有沙子么?抠出来啊，时间长了，我爸就憋死了，你们抓我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她不断地扭动着身体想拼命挣开。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围着她的是三婶儿和四婶儿。屋里到处都是人，赵月感觉懵的，梦醒了吧，昨天我做了个吓人的梦。她一下子坐起来，走到屋外，床还在，白布还在，白布下露出的是爸爸的自来卷。

“爸，”她声嘶力竭的扑倒在爸爸身上。这终究不是梦。她痛苦地嚎叫着。

“爸，你不要我了么？爸，你怎么了？”

“快，快，把孩子拉开，不能让眼泪流到死者身上。”不知道是谁说的话，女眷们就上来拉着赵月。赵月本来也没什么力气。只是眼泪不停的流，不用任何情绪，自己在往下流就好像眼睛已经不受大脑控制了一样。

“孩子，孩子，你看看小菲，看看你妈，现在你必须坚强起来。”婶娘们都在劝说着。

“要不把咱讷拉过来吧，月这脾气谁都劝不住，可别有个好歹儿。”三婶对三叔说。

“你傻啊，我讷现在比她们还伤心呢，你想让老太太死么？”三叔瞪着三婶。

“叔，都怪我，我大早上的要去姥姥家，我要是在家，爸爸就不会出事儿了，是不是？都怪我，是不是？”赵月现在没有力气，也看不清楚眼前都是谁，她只是自己在那自责，不断的试图想知道爸爸为什么死？爸爸还那么年轻？是不是真的因为自己，那自己不就是大罪人了么？死的应该是自己才对。如果可能她想一命换一命。

她感觉整个心脏都已经紧紧的皱到了一起，只有大口大口的喘气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眼泪不知道流了多久不再流了，她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了，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不断的想着爸爸的身影，爸爸临走时对他说的话，爸爸的希望，爸爸牙齿上的沙子。爸爸为什么会走呢？她想破了脑袋。

她的心好疼啊，疼的她弓起了身子。

小菲过来拽着她的手。眼睛全肿了，肿的让人心疼。

“没事儿，小菲不要怕，有姐在呢。”她用尽力气把小菲抱过来。小菲就在她身边沉沉睡下。

“对，这样就对了，好孩子，一会你也去劝劝你妈，你要坚强点，这个家以后要靠你支撑下去，你得好好安慰你妈，不能让她再出事儿，要不你这个家就真的塌了。”三婶依旧劝着。

“嗯，我会的。”赵月想挤出笑容，想让大家看到自己没有垮掉，这个家还有她赵月在，只是她没有力气，心依旧很疼很疼。

“爸爸牙上的沙子擦干净了么？你们不要拽着我好么？我只想让爸爸干干净净的走，”其实赵月的眼睛已经基本不能视物了，扁桃体一夜之间已经肿的让她基本上无法正常说话了。她沙哑的凭着本能对周围的人说，发出的声音就像一块布被撕裂成一条一条的。

“孩子，你爸昨天抢救了一下午，救护车到晚上才走，他可能是喝了点酒想去修理下水道。正好赶上下雨，挖了一半塌方了。他嘴里的沙子是残留的，体内没有任何沙子，垃圾什么的，你放心吧。去看你爸可以，不要把眼泪掉到你爸脸上，你多说说让他安心的话，让你爸一路好走吧。”女眷们扶着她安慰着。

“嗯，我知道。”赵月在三婶儿的搀扶下，下了地来到走廊。大家都怕她再次晕倒，都劝着，还有呵斥她要顾着妈妈，妹妹坚强的，也有软声细语劝她要放下的，一屋子的长辈说着，鼓励着。她都听不进去。只是拿着白白的纱布，使劲的眨着干涩的眼睛，轻轻的擦着爸爸的牙齿。爸爸的牙齿好白啊，这样的人怎么会死呢？他仔细端详着，心里无数遍的问“爸，你就这么走了，真的不要我了么？你真的就这么丢下我们娘三个了么？”可是眼中依旧无泪。她忍不住去碰了碰爸爸的鼻子，却被人拉开了。

“孩子，死人的这口气你是不能吸的，有毒会害了你的。”她想苦笑都没有力气，被搀扶着来到东屋。

妈妈的嗓子也早就哑了，见到赵月又开始哭起来。赵月走过去摸索着找到了妈妈，“妈，你别哭，你还我和小菲呢，从今往后就剩咱娘三了，我一定会像爸爸那样疼你，照顾你们，别害怕。”她努力的让嗓子发出声音说出这些话。可是别人听起来却是断断续续的，撕裂的。甚至她感觉嗓子都开始流血了。大家赶忙给她找药，叔叔姑姑们都知道她的病根，找了消炎药，止疼药，还有润喉糖。至少她含在嘴里去能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