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叡回过头，见身后站着跟个鸟似的尉迟丹。

他们凤玄派的大氅上本就簪着鸟羽，晚风吹拂，夜色又不甚清明，瞧着是像只火鸟。

尉迟丹站在火羽上，手里半开的折扇缓缓摇动。

在藏匿气息和追踪二事上，他尉迟丹在整个修仙界里说第二，那第一只能是得了道的神仙。但千霜却一眼就识破了，这魔头的功力，当真如前任掌门所说那般，深不可测。

凌叡不知道尉迟丹是什么时候跟着来的，他先是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和尉迟丹站到一起。

无论怎么说，他们五大派虽偶有争执，但都是同仇敌忾的盟友。

他这么想，可不见得尉迟丹这么想，因尉迟丹不动声色的远离了他两步，看向千霜合了手上扇，笑道：“那姑娘愿意赏我的脸？”

“我赏你的脸，你告诉你们要做什么？”千霜双手环保胸前，看着他玩笑似的一挑眉。

凌叡闻言在心中大骂荒唐，怎么可能告诉她他们已经备好了六合大阵，要请君入瓮？

“便是邀战又如何！”他厉声历气的说，好像比刚才还要有上几分底气。

“诶，三长老此言欠妥。”尉迟丹明亮的眼珠瞥了眼凌叡，用折扇轻轻敲打着手心，他虽然对千霜的来历有几分兴趣，但这显然不是接近的时机，其他几派掌门还看着，尉迟丹也不想这么轻易的得罪了他们，于是他笑道：“我们几派掌门设了宴席，希望能同姑娘坐下来好生谈谈。”

是一场杀机四伏的宴席，谁都心知肚明。

知晓安排的凌叡更是觉得尉迟丹蠢笨，这样简单的谎，还不如他激将法来得实在。魔头狡猾岂不一眼识破，还能答应赴宴？

“好。”千霜点了头，她看向皇城正中的方向，“在哪里？”

凌叡的表情像是被鸡蛋噎住，一时无语，她为什么就答应了，难不成真是看脸。

“接待姑娘，自然是在正元殿前。”尉迟丹从善如流的回答了她。

千霜点点头，正也和她意，她挥了手，“既然是宴请，何不把殿前的禁制撤了？”

尉迟丹上下打量着千霜，心中思忖，她这是要自投罗网，还是另有打算？

“禁制乃是由陛下亲设，岂是说关就关？”凌叡的语气依旧不善，千霜瞟了他一眼，也懒得多搭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走，“那你们先走吧，等我破了禁制就来。”

奇怪，太奇怪了。

他们对立了三百年，明明今日是他们要灭杀千霜，怎么听她刚刚的话，有种‘你们先走，我断后’的意味。

尉迟丹手里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手心敲打着，他想不明白，但是正元殿那边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千霜自己不愿过去...

他眼尾余光扫过被毁坏的青石大地和周围的殿宇。

如果不是她自己愿意过去，那他们恐怕也无法强迫她去。

尉迟丹掩不住疑惑的微蹙起眉头，拱手道：“如此，我们就在正元殿前等着姑娘了。”

“嗯嗯嗯，知道了知道了，走吧走吧。”千霜敷衍又快速的打发他们走了，等到他们都走了过后，千霜看向地上的几个大窟窿。

在这些窟窿的边缘，小小的绿苗从地底攀附上了地面。

水能生木，木能克土。

凌玉寒不错嘛，千霜笑着，不愧是她看上的继承者。

只是下回能别这么暴躁就好了。

正元殿前，身着青衫长袍，手持拂尘的衔玉蹙起了眉头，“你们说，那魔头自愿前来？”

“魔头狡诈，这般态度，怕是有诈。”

“我看那魔头本就奇怪，不按常理出牌，也在情理之中。”

“她今夜突然来袭，我们准备得也仓皇，依我看，不如且战且退，从长计议。”

“不可！”几人正一言一语的说着，一声凌冽的声音打断了他们，几人讶异朝着着说这话的衔玉望去。

衔玉掌门向来温和大气，少有这样激动的时候。

衔玉下意识的皱着眉头，感到众人的视线，她也意识到自己方才过激，于是松了眉头徐徐解释，“六合大阵是唯一可以克制魔头的阵法，且此阵如今只能在宫中用，机不可失。”

青冥山掌门曲君迟还想说什么，一道苍老却又有力的声音传来，“衔玉说得有理，她既然来了，就别想毫发无伤的出去。”

寻声过去，这几位站在修仙界高地的掌门纷纷低下了头，“见过陛下，皇太后。”

皇帝扶着皇太后从后殿走出来，扫视了他们几眼，将皇太后扶到正中的软椅上去坐着，随后站在她身边正声说道：“诸位所谈之事，朕已经知道了。”

身穿龙袍的天子看着殿前那片宽广的空地，带着一股久居上位者的威仪，开口道：“不管她有何目的，她既然来了，朕与诸位只有鼎力一战，否则来日，也是后患无穷，事已至此，绝不可再退缩。”

他们说话间这会儿时间，正元殿场前的朱漆圆拱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这脚踹得有分量，门未开，却是整个倒下，在城墙上留下一个大窟窿。

千霜保持着踹的姿势，目光扫过站在殿前的人，缓缓收回了脚，清脆的声音明亮且清楚，“怎么，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一群人傻站着，也不奉茶？”

听到这声音，坐在皇帝身后的皇太后嗓子一紧。

原来，原来如此，他生前最爱听颔妃唱歌，是因这副嗓音。

皇太后浑浊的双眼看着远处似若一个小点的人，她穿着白衣，好似能在夜色中泛光。

见那个小点越走越近，衔玉默不作声的从拂尘上拨下一缕丝线，贯穿连接众人的手腕。皇太后也离开位置，杵着拐杖站了起来，她一把扯住皇帝的衣袖，只想看得清楚，再清楚些。

正元殿前的白玉板上刻着莲花，千霜走到莲花正中停下脚步，负手而立，目不斜视的看着她面前九百阶的台阶。

皇太后也看清楚了。

果然，果然是像她。她抬起手抚摸着自己苍老的脸庞，这么多年的帝王宠爱只因长了张和她相似的脸。

“唉。”皇太后呼出口浊气，她以为她会怨恨，会不甘，但至今日一见，却都释然了。

“母亲？”皇帝不解的喊，皇太后一言不发的摆摆手，兀自蹒跚的向后殿走去。

“陛下切莫分心。”衔玉喊，她紧盯着千霜，目光中露出丝丝缕缕的恨意和得意，见千霜还往前走，皇帝立即凝神，中气十足的大呵，“起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