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点，沈泽回头用一种敢怒不敢言的目光愤愤看向千霜，但千霜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她一抬手，沈泽脚下瞬时出现了一阶阶的楼梯，两侧的半空中升起了团团的青火，似传说中的鬼火般浮在空中，照亮他脚下的阶梯。

沈泽瞬时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自行惭愧，他回身礼貌的对千霜鞠了个躬，道了声谢。

看着沈泽的背影逐渐消失阶梯尽头，千霜用手捂住脸忍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真是有趣又愚蠢的凡人。”她一面笑着，手伸到半空中，一阵黑气交错着形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去吧。”

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前后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想到方才沈泽说的话，千霜冗长的叹出一口气。

这偌大空寂的残城，谁愿千年百年的守着它呢？除了那些腐朽残存的，已经不为世人所知的历史，曾经辉煌一时，万国来贡的千霜王城，又还剩下什么呢？

“火星耀耀，均服振振，龙伏虎降，万国之邦，开虞永耀。”悠远绵长的曲调从千霜嘴里哼出。

若不是当年，那个人面兽心的男人，连着几派开山祖师，暗中设计以六合阵法分走了她的灵力，使得她丹灵破碎，她怎么会走不出千霜城，又怎么会任由世人拿她来恣意评说？！

千霜眯了眯眼忍不住抓紧了扶椅，往日皆可恨，她恨宋墨，也恨当初的自己。几百年来，让她在这里画地为牢，日复一日的接受着孤寂和憎恨。

整个千霜城都为她心头的悲愤而颤抖起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最后一级的阶梯消失。

起初把讯蝶藏在沈泽身上，只是下意识想试一试，能过了凌鸣派门前的结界，她原以为是结界常年以来被削弱了，但如今看来，怕是因为沈泽体内那全然与她相同的基石所致。

那以她的推断，她本人虽然还不能踏出千霜城，但是以她灵力聚集出来的幻影，却可以以沈泽为依附，去到他能去的地方。

不过…千霜的心里平静下来，带着些看好戏的笑意。

沈泽，是不是太小看她魔头的名声了？在凌鸣派闹出了那样大的事，还以为真能找处地方躲起来过安稳日子吗？

放出去的幻影已经追上了沈泽，千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阖上眼，五感与神识逐渐和幻影重合，她徐徐吐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看见前方那个不远不近的背影，轻声呵出口气。

居然真的成功了。

千霜不由自主的抬头仰望万里无云的碧蓝长天。苍翠，湛蓝，纯白，鸟鸣，水乐，这样真切的声音颜色，顿时让她满心欢喜，心里像是灌了和煦的春风。

她忍不住哼起欢快的曲调，似糯米团子似的脸上，染上了两圈绯红，光着肉脚丫在泥地上乱踩了一番，又一下跳进旁边的浅潭里，惊得潭中的游鱼乱窜，让她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走在前面的沈泽被这声音吸引，他回头看了一眼，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有个玩水的小孩儿在他身后，白白嫩嫩的，七八岁模样，眼睛清澈明亮，唇红齿白，穿着小襦裙，简单用丝绦把乌发分成两股缠绕着卷了，又在发尾处系了个结，就这么随意的搭在两侧肩膀上。

这周遭都是森林，这小孩难道是哪家农户家的丫头？可若真是寻常农户家的，又怎么生养出这么白嫩，气质不凡的孩子？

沈泽想了想，反正他们修仙，也不是没可能。正巧他在这森林里转了一天了，还未寻到人家，恰好可以问问路。

千霜正用脚抚弄着冰凉的溪水，好听亲切的男声从她头上落下，“小姑娘，你好啊。”千霜低着头看着水下面的石子，不理会他。

她看见落在水里的影子蹲了下来，听他十分有耐心的说：“小姑娘你知道这里最近的村子和城镇在哪里吗？”

千霜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她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着小溪下游的一处小水潭，“我的鞋子掉了。”

年纪变小了，她说话嗓音也变得软糯起来，沈泽丝毫没听出来，他看了眼下游水里的雀鸟绣花鞋，暗想这小孩儿还机灵。

“等着，哥哥这就去给你捞。”他笑着说完，挽起裤腿准备下去，但千霜却紧紧皱起了眉头，抬手一巴掌打在沈泽脸上，生气的说：“你不准说是哥哥！”

她巴掌小，打着也没太大的力道，沈泽一愣，回头看着这咬着嘴，满面怒意瞪着眼的小姑娘，他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诧异，但又一想，这小姑娘的哥哥许是不在人间了，才会这般生气。

他心中想，别又是千霜做的吧。

沈泽想着，就冲她笑了开，露出洁白的小虎牙，千霜觉得他笑得晃眼睛，立即又将头别到了一边去。

“好好好。”沈泽连说了三个好，迈开腿淌着水朝着水里那双只有巴掌大小的鞋去了。

千霜站在上游处看着他在湍急的水流里前行，她漠然的看着他，两指并拢，微微往上一抬。

原本平静的溪流忽然变得湍急起来，这条宽只有一人高的溪水，冲出了大江决堤般的气势，汹涌的卷着白沫朝沈泽涌去。